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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六章回家

    刘氓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随后也处于半清醒状态。他能感觉到,有时候奥尔加涅在照顾自己,有时候是舒斯特,以有时候像是大让娜,又好像不是,后来又像是阿加塔。有时候在船上,有时候在屋里,有时候在马车上,后来又在船上。有些人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有些好像印象很深刻,很快又忘记了。

    他的伤并没有那么重,即使重,也没必要昏迷这么久。他知道,这是在自己骗自己。想当然的在欧洲所向无敌,为所欲为;想当然的认为自己足以撑起一片天空,一展抱负;想当然的封锁黑海,抵御侵袭。可一碰到东方来的势力,他就抓瞎,曾经的自信变成盲目的自负。

    他认为自己在奥尔加堡战后采取的战略是妥当的,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重大过失。可面对金帐汗国的进攻,他必须承认,自己的优势只剩下辽阔的地域,混乱的局面。如果金帐汗国稳扎稳打,将他彻底击败估计不会,把他赶回特兰西瓦尼亚是一定的。说起来,那片土地唯一的主人还是罗斯人,性格变幻莫测的罗斯人,有足够忍耐力的罗斯人。

    最让他迷茫的,金帐汗国为什么会突然撤退?想来想去,东方战线发生变化是唯一的解释。从最后的战况看,人家给他留有余地,同时也告诉他,你就屁也不是。阵地战他不是个,游击战他学不会残忍,即使给他发挥的空间也白搭。这时代必须的残忍,这是轻骑兵能够横行千里的根本,他前世的大汉霍骠骑早就证明过。

    他这才明白心底一直留存着自卑感。他有穿越的优势,但面对这个时代的战争,他必须承认,至少在东方,他屁也不是。发挥欧洲的优势?在东方糜烂之前,他发挥穿越优势也白搭。金帐汗国突然撤退,也许是让他来到这世界某种力量的告诫。你还嫩着点,东方的事让东方解决,加紧修炼吧…

    就算不提这个,另一个让他不愿醒来的原因也很可笑。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他对黑死病就胆战心惊,也算做了不少努力。可是到临头,他居然慌了神,居然会可笑的实行什么封锁,居然会没头苍蝇似的跑去黑海堵截病源。这不是有病么?你以为你真是耶稣基督?

    一阵清爽的海风飘进船舱,微带咸腥,不过清脆的鸥鸣将咸腥变成温馨,一如奥尔加涅留在脸上的泪痕。他睁开眼睛,奥尔加涅不在身旁,霍然惊醒,脸上溢出惊喜的是阿加塔。他突然发现,阿加塔平凡的小脸如此动人心魄。

    歉意的笑笑,他挪动了一下身体。伤势早已复原,但他躺得太久,身上没有力气。阿加塔犹豫片刻,还是给他拉过枕头,扶他斜靠在床头,然后轻巧的走出船舱。晕眩感让他鼻子有些发酸,一阵麻酥酥的疼痛刺上头顶。

    等他醒过神,发现那个东方女孩正坐在对面的横隔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盹,依旧捂着厚厚的斗篷。这是这次黑海之行唯一的印记吧?莫名其妙的印记。外面传来舒斯特的低语声,他笑了笑,扭脸望向舷窗。大多是海,有些云,天边有一丝黑线。

    舒斯特没进来,阿加塔端着一碗粥走到床边,稍显傻气的看着他,等他露出笑意,才羞赧的拿起小勺。燕麦粥,应该热了很久,但味道还是很香甜,让他肚里暖融融的。

    吃完粥,他叫住阿加塔,问道:“多久了?这是去哪?”

    “一个星期了。女伯爵很着急,医生说你没有大问题,才慢慢放心。你说要回家,摩尼亚事情很多,女伯爵就派人送你去布加勒斯特,到了多瑙河口的契拉,不知怎么,船又继续航行,经过了君士坦丁堡,现在快到摩里亚了…”

    想了想,又看看他的脸色,阿加塔继续说:“西里西亚女公爵去了摩尼亚,然后一路照顾你。可她病了,啊…,你放心,又好了,她在君士坦丁堡下了船,说是随后赶到摩里亚…”

    这都哪跟哪?帕特里西亚怎么来了?为什么在新罗马下船?刘氓越听越糊涂。分析半天,他大概猜出来,帕特里西亚一定是思念自己,跟着波兰运送物资的车队到了摩尼亚,然后负责照顾自己。至于为什么在新罗马下船,应该跟商船顺利通过海峡有关。

    明白自己说不清楚,阿加塔有些不安,怯怯的说:“陛下,让男爵进来么?”

    刘氓点点头,又看那个东方女孩,哦,应该叫贾二娘。她已经清醒,不过依旧瑟缩着不敢动。看到她孤独恐惧的样子,他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思绪被舒斯特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舒斯特也不废话,直接说:“陛下,金帐汗国没有任何表示,但他们十几艘商船顺顿河入海,通过了刻赤海峡,并开始在海峡东岸扩大一座港口。嗯…,摩尼亚女边疆伯爵命令刻赤不得作出威胁举动,并象征性派过去两艘商船…”

    小女人远比自己是领主的料。刘氓苦笑一下,有欣慰的点点头,问道:“罗斯人呢?”

    舒斯特答道:“莫斯科大公在哈尔科夫开设了贸易区,扎波罗热的塞尔克收服了几个部落,开始跟我们进行贸易,态度很好。他儿子留在拔雷谢茨了,希望陛下…”

    “很好,奥尔加涅做得比我好,真的。下次去信顺便说一声,可以让那小子去海德维格学院学习。嗯…,对了,奥斯曼怎么回事?”他又问道。

    “苏丹巴塞耶特在大不里士病故,赛力穆王子继位。”

    刘氓一愣,看看舒斯特,又低下头。虽然没见过几面,大概是同龄的缘故吧,他对巴塞耶特还是有点说不清的感觉。貌似他的结局跟前世的历史不同。赛力穆王子?奥斯曼的历史也会大变样吧?

    摇摇头,他接着问:“帖木儿怎么回事?奥斯曼跟我们谈和么?帕特里西亚为这事去的?”

    知道刘氓从不喜欢搞什么谈判,也不可能跟奥斯曼谈和,舒斯特赶紧说:“帖木儿是打赢了,但退回里海东岸,与奥斯曼和谈。听说,他还放弃了萨姗北部原属花剌子模的地盘(阿富汗等地),并向元帝国效忠。布锡考特元帅跟奥尔加涅通过信,塞尔维亚王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他们都认为此时不宜跟奥斯曼过于敌对。所以,嗯,西里西亚女公爵顺道去吊唁…”

    都比我会当领主。刘氓这会只剩下羞愧。随便,玩吧,反正已经摸不清这世界的脉络。平和一下心态,他还是问:“普罗旺斯和意大利怎么样?瓦本和摩里亚受到影响了么?”

    舒斯特难得显出些惶恐,思索一会,才低声说:“普罗旺斯很严重,听说,马赛港已经是死城,土伦等地也…。嗯,疫情已经发展到里昂,法兰西各地也有迹象。蒙彼利埃还好,但红衫军已经调集大部,即是控制疫情,也是安定人心。至于陛下的意大利…,热内亚情况很糟,内陆也开始蔓延…,但情况相比普罗旺斯要好得多,教宗正组织全意大利进行防范。奇怪,摩里亚反而没事…。嗯,瓦本没问题,可瑞士通道和阿尔萨斯压力很大。听说…,听说传言很多,法兰西很多贵族已经开始恐慌…”

    舒斯特絮絮叨叨,让刘氓头晕。理理思绪,他打断舒斯特的话,问道:“奥斯曼呢?”

    舒斯特愣了一下,结巴着说:“好…,好像有问题,不过,具体情况…”

    “催帕特里西亚回来。”

    刘氓感到一阵心烦,说话也带上点情绪。可舒斯特匆匆走出去,他又后悔。这种事情恐惧感远比真实情况可怕,舒斯特表现异常在所难免。看看呆坐一边的阿加塔,他问道:“你怕么?”

    阿加塔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一下神,才茫然道:“不怕,陛下,在您身边我不怕…”

    不安的低下头,她又说:“陛下,听水手说,有些诽谤陛下的传言,但我们都不信。您是最虔诚的,那些是对迷途者的惩戒。陛下…”

    不管是对谁的惩戒,这事必须遏止。刘氓觉得知道该做什么,又有些模糊,思绪很乱。感觉到阿加塔坐立不安,他拉过她的手,下意识的揉捏起来。手指上有些老茧,也不够柔细,但温暖和青春的感觉还是让他一阵怜惜。

    他漫无目的的四下看看,注意到贾三娘若有所思,好像还在无意识的观察自己。想了想,他说道:“你还有家人么?”

    贾三娘蓦然抬头,像是很吃惊,随即低下头,受惊小鸟似的点点头。

    “想回去么?”刘氓又问一句,随即明白问的很无聊,接着说:“我跟埃及帝国是盟友,他们有通往东方的商路。过一阵,我会托他们送你回去,行么?”

    女孩抬起头,愣愣的看了他一会,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捂着脸哭起来,搞得他又是一阵烦躁。

    舒斯特又颠颠的跑进来,急着说:“陛下,我已经用船上的鸽子向佩列斯拉维茨发了信,他们会告知西里西亚女公爵尽快返回。陛下…”

    外面传来喧闹声,透过舷窗一看,船已经抵近港口。这小子慌成什么样了?刘氓一阵好笑,心情反而轻快不少。他起身下床,却没站稳,只能扶着阿加塔走上甲板。见水手想自己瞟来的目光很是不安,他又吸一口气,松开阿加塔,强装镇定走到船舷旁。

    这里是拉克尼亚湾的埃洛斯港,但往常的繁华变成一片萧索,港口外巡弋着两艘武装商船,炮口黑洞洞的,好像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击发似的。

    思索片刻,他又苦笑了一下。对前世的黑死病他略有了解。那场灾难爆发于十四世纪,然后两年内横扫欧洲。受他影响,这个世界有所不同,城市和地域间的交流更加频繁,交流规模也更大,有可能造成瘟疫加速传播。另一方面,由于各阶层,特别是上层人士认知水平普遍比他前世高出一个时代,加上他不懈余力的制造紧张气氛,还有些误会,人们对这瘟疫的恐慌可能提前,程度也要加深。算起来,好心办了坏事。

    无奈的摇摇头,他忽然发现,这次黑海行动也不算全无所得。不管是什么原因,欧洲获得了相对安稳的外部环境,他不用救灾战争两头忙,而那极可能是致命的。

    越靠近港口,紧张气氛越发浓重。由于他所乘的商船悬挂的是摩尼亚旗帜,没有悬挂他本人的纹章,一艘武装商船迅速逼近,命令他们通报身份,到指定码头靠岸。

    等弄清状况,刘氓并未打算违法规定,依旧让船停靠专用码头。可这座码头是隔离、留滞区,看着眼神呆滞的商人和水手,裹得像萨拉逊人的神父、官员和士兵,他傻了眼。早就等候在这的斯科拉里奥斯大牧首、卡特琳娜等人也傻了眼。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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