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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四章恨与爱

    不知跟死亡有什么关联,但睡眠应该也是一种习惯。

    多年来,除非受伤或疾病,刘氓最疲乏的时候也不过安眠四五个小时。这一周来,他总是睡得很早,很死,往往是天光大亮才醒来。可能是因为最近生活规律,也可能是嘉尔曼给他一种从未体会过的,也从不愿去体会的奇异感觉,罪恶中带着萧索,带着清醒,让他不知不觉间沉迷。今天不同,他还是睡得很死,却按照多年来习惯,很早就醒来。

    嘉尔曼不在身边,这是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茫然看看,灯光昏暗,结满霜花的窗棂只有微弱反光。两个女奴背对他跪坐在壁炉前,看不出是睡是醒。

    嘉尔曼离去不久,这是他第二个念头。馥郁的香味仍然浓郁,那带着淡淡伤感,微微讥诮注视自己的眼眸却不在,温润,带着莫名寂寥的触感已经模糊。

    枕边有一张纸。他没有触碰,只是默默坐起身。脑海中飘飘荡荡,似乎没什么思绪,又像是百味杂陈,最后却化为宁静,不带任何情感的宁静。该结束了,对她,对自己。他在心底念道一声,离开温暖的被窝,没有任何留恋。穿衣时,他看出两个女奴明显有不安的神色,却没有问,也不用问。

    凭感觉来到城堡后方的天台,嘉尔曼果然在哪里。她穿着两人第一次在普罗旺斯见面时的蓝色衣裙,很单薄,但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天台上积了很厚的雪,她朝着东方跪伏在雪上,姿势看起来很轻柔,却没有一丝热气飘散。

    静静看了一会,刘氓想起,嘉尔曼曾趁他闲暇时提出过一起来这里看雪景,但他没能满足,就像他连这女人想什么也没有关注过。也许该满足她这小愿望。不管是仇人还是爱人,这一周的感觉很美好,很奇妙。

    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看了会雪景,刘氓扭脸说:“你能看到哪?故乡么?”

    这是肯定的。嘉尔曼闭着眼睛,虽然脸色青灰,却透出迷醉的笑意,似乎沉醉在美梦里。即便四处漂泊,不知来自何处,每个人心中都有故乡的美景。只是不知道,嘉尔曼跟谁在那美景中徜徉。

    刘氓继续看着东方,直到朝阳升起,明媚的让他睁不开眼睛。

    再次转过头,他看到嘉尔曼右手上带着一把精巧手刺,不过刺尖却刺中自己左臂,刺入一丁点。看清那锋刃上幽蓝光芒,他可以想象,一周来,这把手刺多少次在自己沉睡时抵近胸膛,却从未刺落。

    不该招惹她,让她在仇恨中默默老去。不,不管是不是这结局,都应该尽早结束。两个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响起,让他觉得有些晕眩。很久,他没弄清哪一个声音正确,但耳侧却飘过弗拉明戈铿锵的节奏,眼前闪现嘉尔曼仇恨的眼神。该恨这世界,该恨的只有人。又是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他却不再需要答案。

    “陛下?”

    约瑟夫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笑笑,刘氓站起身,心中已经恢复平静,只是觉得有点没睡醒,很想回家。再次看看嘉尔曼,这似乎只是一具尸体,普通的尸体,跟自己战死的士兵有些类似,跟瘟疫中死去的平民有些类似。当然,还透着点不同,可以让他眼前飘过模糊的面容。不过,这些面容带着笑意。

    嘉尔曼颈间的挂链很亮,他想取下来,也许是打算留个纪念,不确定。最终,他没有动手,而是平静的说:“火化,骨灰洒进莱茵河,让她随意飘散,有可能回到故乡…”

    他说的很认真,直到约瑟夫单手抚胸答应才转身离去。

    他没再回头,一直走回卧室。楼道里有沉重的跑步声,可以听出来,奔跑的人想压低声响。一个维京小弟站在卧室门口,看见他,向屋里撇撇嘴。他摇摇头,走进卧室。

    两个女奴紧紧抱在一起,缩成一团。他走过去,问道:“想回家么?只要你们的家人还在,我有把握…”

    说到一半,他笑起来。这话他好像说过,在爱琴海的船上,跟那个贾二娘说过。这次同样无聊,但结果不可能相同。

    “那就呆在这。嗯,嘉尔曼教过你们拼写么?”他问道。

    两个女奴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拼命点头。

    “不用怕,这跟你们无关。她是个好女孩,心里有事,你们应该看出来。以后没事可以看看书,圣经,可兰经,都行,你们应该有信仰…”刘氓絮絮叨叨半天,等两人恢复卑微的神情,又在心底叹口气,觉得少了些什么。来到床前,那封信还在,不过他还是没有触碰,默默离去。

    走到大厅,约瑟夫匆匆走进来,飞快的观察一下他的脸色才问道:“陛下,您…”

    “我现在回猎宫,照顾好这,偶尔还会来。”话一出口,他赶回猎宫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匆匆走向马廊。

    年华已经老去,但虎一状态很好。铁蹄践踏冰须覆盖的大地,让他找回铁马金戈的畅快。他越跑越兴奋,将脸贴在马颈侧低声催促心爱的伙伴。虎一似乎感觉到他的心情,四蹄纷飞,将一丛丛灌木和大地一起撂在身后。

    老远,猎宫守卫就发现他和那帮维京小弟的身影。等他来到门口,吊桥附近已经聚集十几个人,像是前来拜访的亲戚。他没有理会,笑着奔过吊桥,直奔马廊,仿佛出征归来的骑士,着急见心爱的妻子。

    等他回到城堡门口,胡安娜等人也迎了出来。大家都是满脸的疑惑,但他心情出奇好,微笑示意,然后不顾胡安娜挣扎,兜腿抱起她就跑。猎宫很快充溢各种笑声,有憨厚的,有压抑的,有真诚的,有帮腔的,不管怎样,这里跟公爵城堡完全是两个世界。

    “亨利,你这是…”来到卧室,好不容易让刘氓放下自己,胡安娜小心捧着肚子坐下,等确定宝宝无恙,才羞恼问道。

    与近一个月前相比,胡安娜似乎又胖了不少,原本维陷的脸颊饱满圆润,眉间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感。可惜,着幸福感明显不是为他而来。

    卧室很大,典雅而温馨,丝毫不显空阔,更没有那间小卧室的局促感。像是翻过书页,刘氓此时只觉得幸福。将披风递给早就跑过来的侍女玛利亚,懒洋洋的坐上躺椅。爱娃和贝德利亚笑着离去,没一会,走廊里传来低低的话语声,应该是姨母和阿黛勒等人询问情况,不过声音很快安静下来。

    妮可没出去,怯怯的站在胡安娜身后,脸上不仅有疑惑,还有担心。但刘氓没有理会,走到胡安娜身边跪下,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听了会急促,却充满旺盛精力的小心跳,吁了口气,惬意的将脸埋在胡安娜腿间。

    胡安娜心中的疑惑瞬间变成骄傲的蜜意,用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轻轻的梳理一会,喃喃道:“不管是怎么回事,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企盼远比消逝迷人。刘氓哼哼几声,很快幸福的睡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床铺温软舒适,身边却没有胡安娜。他猛一惊,随即放松下来,每个毛孔都涌出细密汗珠。虽然很安静,可以听到细碎的响声,隐约,却很温馨。

    他抹了一把脸,心头也恢复安宁。起身拉开床帏,爱娃和妮可扭脸看着他,刚才可能是在聊天,佩特拉正怯怯的走过来。看看壁炉上方的座钟,不过是凌晨。

    再次抹一把脸,他感到有口渴。吩咐佩特拉弄点饮料,她却端来一杯酒。他没介意,一口喝完,问道:“皇后呢?”

    佩特拉愣了下神,又回头看看妮可和爱娃,才小心说:“皇后让您好好休息,再说,她也不方便跟你一起睡。”

    这样啊,刘氓心中彻底安定,但一种不真实感又冒出来。他晃晃脑袋,起身来到书桌前。见有些文件,就让佩特拉去煮一杯咖啡。佩特拉应声而去,爱娃也跟上。

    他刚翻开文件夹,妮可却轻轻走过来,拉一把椅子坐下,低声问道:“亨利,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跟那个…”

    刘氓知道这事瞒不住,但不想提起这事,摇摇头。妮可呆呆的看他半天,又笑着说:“那就好。你不知道,胡安娜有多爱你。这一阵她是跟你生气,是因为太担心失去你。她等了太久,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

    值得么?妮可的话并不能带来安慰,反而让他有些心烦。但他不可能表露,因为说话的人也许是在倾诉自己的苦闷。

    低头看看文件,是关于难民安置的。应该是被美因茨事件和斯特拉斯堡等城池平叛的震慑,瓦本的大粮商不等他动手,乖乖的将囤积粮食原价吐出来。加上不少贵族主动借贷,好心农夫接济,应该能保证十几万难民大多数活过冬天。

    这也是爱吧?虽然借助了自己的力量,西尔维娅的爱仍是博大的,无私的,而自己居然连最自私的爱也弄不懂,学不会,更做不到。一个个面容在眼前晃过,他知道自己一个也放不下,哪怕是刚才那个卑微而仇恨自己的女人。危险可以逃避,心灵无法躲藏。

    妮可又想说什么,他笑着摸摸她的小脸,起身走向门口。他想去看看胡安娜,出了门,又忘记自己要干什么。见施陶芬贝格站在门边,他没理会,低头走了几步才问道:“有紧急情况?”

    半天没得到回答,纳闷的回过头,却见施陶芬贝格表情僵硬,恍惚,好像很疲惫的样子。他没太注意,一边转身继续走,一边随意说:“注意休息。嗯,要不陪我去天台上转一会,冬天的夜色其实很美…”

    无论房间内有何不同,冬夜猎宫天台与公爵城堡一样清冷。静静看了会远处的山峦,刘氓发现,除了欢爱和偶尔无聊的话语,他对嘉尔曼几乎没有印象。如果说有,那就是弗拉明戈仇恨的眼神。也许该看看她写的什么。念头升起,随即飘散。

    施陶芬贝格一直站在背后,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撇去无谓的思绪,正想回头过问,眉梢却猛地一跳。他本能扭身躲闪,背后还是一凉,肩胛下方一阵刺痛。

    后退一步,习惯性摆出戒备姿势,他才明白是施陶芬贝格发动袭击。但施陶芬贝格却像是呆住了,没有进一步动作。

    “为什么?”被部下偷袭绝无仅有,刘氓呼吸都要停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说不出的愤怒和萧索。

    一样东西从施陶芬贝格残缺手上掉落,是嘉尔曼的手刺。刘氓瞬间明白了什么,心头又涌上浓浓酸意。

    “为了一个女奴谋刺自己的领主,施陶芬贝格,你真是骑士的典范。”刘氓平静说道,平静的阴沉。

    不过这声音将施陶芬贝格从恍惚中惊醒。愤怒慢慢浮上脸庞,他像是绝望挣扎般回答:“陛下,我爱她…,但跟您想的不一样。她只爱你一个人,也只恨你一个人。我只是,只是…”

    “去奥地利,去保加尔前线,像骑士一样死在战场上。”刘氓不想跟他啰嗦,丢下一句,走过他身边。

    伤口已经麻木,肩背和脖颈僵直,晕眩感不停冲意识。就此一了百了也不错,刘氓忽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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