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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1 我们是澳洲大兵!

    1645年5月13日夜,20点43分。

    杨庙西南,千多号骑兵将战马强按在地上,隔着夜空,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花皮营地。两千多米外的花皮军营地里头人头攒动,时而传来说笑之声。只是传到这里,即便听力再好的,也只能听到依稀的声响。具体说的是什么,没法揣测。

    屯齐带着本部兵马,几个钟头前悄悄离开营地。一路上马摘铃,人衔枚,马蹄子上裹了厚厚的棉布,悄无声息地兜了个大圈子,埋伏在了陆战队阵地之后。

    一名只穿了袍子的家伙小心翼翼地走到头上插着避雷针的屯齐身旁,悄声道:“贝子爷,快到时辰了。”

    屯齐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盯着远处的营地。好半晌才悠悠地道:“这些花皮到底是何来路?待战后,本贝子必抽了这帮花皮的筋……鄂尔泰!”

    “贝子爷?”

    “带你的牛录,去把那些拒马给爷搬开!”

    “扎!”

    鄂尔泰应了一声,转身去布置。不过片刻,百多号脱了铠甲的镶白旗精兵便跟在鄂尔泰之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营地。

    与此同时,杨庙方向。李成栋用了整晚时间,将五千精兵同样悄然搬出了军营。也亏着赶上夜幕时分,那些花皮弃了营寨前的阵线,否则根本就别想出来。

    就在鄂尔泰带人去跟铁丝网较劲的同时,李成栋径直派出先头部队,悄然摸向了陆战队的正面阵地。吸取了李本深经验教训的李成栋,干脆就让士卒爬过去。如此一来可以悄无声息,不容易被发现。可能李成栋本人都没想到,他无意中适应了热兵器时代的作战战术!

    那头,鄂尔泰嘴里叼着尖刀,已然靠近了铁丝网。蹲地上等了片刻,见无人发现,仗着胆子伸手去摸铁丝网。刚摸上去,钻心的疼痛就让鄂尔泰一阵皱眉。也亏着鄂尔泰强忍着,否则这一嗓子喊开了,什么突袭都玩儿完了。

    用袍子擦了擦手,凑近了一瞧才发现,那一圈又一圈的铁丝网上,居然长着无数的倒刺!这帮花皮的心思……还真阴狠。

    比比划划跟周遭的旗兵说明了有倒刺,点头示意之下,几个家伙开始对付这铁丝网……然后某个家伙刚一碰触,就听哗啦一声,骇得鄂尔泰转身就要跑。静静等了半晌,也没等来花皮的炮弹,鄂尔泰大了胆子。恼怒地给了那家伙一巴掌,回头一瞧,发现那铁丝网上不止有倒刺,还挂着不少的铁皮盒子。得,甭干别的了,先把盒子摘了吧!

    于是他们蹑手蹑脚地开始对付罐头盒子……但这并不容易,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规定时辰之前,屯齐贝子是别想发起突袭了。

    ……

    “啊嚏~”处在杨庙前沿阵地的于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而后警惕地望着四周。

    他身旁的新兵蛋子,犹豫着将自己的摊子递过去:“下士,小心别感冒了。”

    “嘘!”于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用鼻子猛力地吸了吸。

    “你闻到了么?”

    “什么?”

    于山警觉地说:“鞑子的味道……臭味!”

    新兵蛋子从胸前后探出脑袋,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张望半晌蹲下来摇了摇头:“头儿,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也许你只是有点感冒。”

    “闭嘴,菜鸟!”于山坚定地说:“我的鼻子一向很灵敏……当初我可以在一公里外闻到马卡洛夫军士长身上的狐臭。”

    “马卡洛夫?五营那个马卡洛夫军士长?”

    “那不重要!”于山一把拽过来新兵蛋子:“菜鸟,你立刻去找比埃尔军士长报告……立刻!”

    “我听你的……”新兵蛋子转过头来,猫着腰不满地跑了。在他看来,这更像是老兵折腾新兵。这一游戏他此前刚刚经历过。比如给老兵洗臭袜子,比如夜里被蒙头一通胖揍,比如军营门上放一盆凉水,自己推门而入之后被淋个湿漉漉……再比如斗地主的时候绝对不能当地主,否则会输掉一个月的薪水……

    几分钟之后,新兵蛋子领着比埃尔军士长回来了。

    “下士,听说你有发现?”

    “头儿,我觉着不对。”于山指了指某个方向:“我感觉那边似乎有敌人……因为我听到了一些响动。”

    新兵蛋子脸上已经开始扭曲……于山这家伙,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刚才不是说闻到,现在怎么变成听到了?

    “你确定?”比埃尔认真地问。

    “十分确定,头儿!”

    比埃尔深吸了一口气:“我立刻去团部,你负责把伙计们都叫醒。告诉铁牛,给咖啡磨上子弹。”点点头,比埃尔飞快地跑了。

    不过十分钟之后,营地里猛地蹿出来一支火箭——哈尔火箭!黑火药推进剂的自旋火箭弹,弹头部装载着硝化甘油炸药……当然,也有少量的凝固汽油弹头。受限于橡胶的产量,这样的弹头很少。而且因为这玩意威力过于巨大,已经被军方列为严格保密的大杀器!

    不幸的是,这一颗正是凝固汽油弹头的……用于照明。当然,军方曾对此反复表达了不满,他们认为化工应该提供足够的照明弹。但照明弹需要镁粉,而镁粉需要电力,中南电力严重不足……这是个死循环,一切都要等到电力问题妥善解决之后,军方才会用上照明弹。在此之前,好吧,只能用装载凝固汽油弹头的哈尔火箭了。

    朝着于山指示的方向,抖动着飞去。一头扎下去之后,猛烈的爆炸之余,陡然燃起熊熊的大火!然后让前线所有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火光照亮的四周,满是猫着腰对付铁丝网的清军!

    “敌袭!敌袭!开火,自由开火!”

    “呼叫炮兵,呼叫炮兵,方向东北偏东75,距离800,火力覆盖,火力覆盖!”

    “点燃篝火带,点燃篝火带!”

    阵地上顿时乱了起来,无数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大兵们不管不顾地朝着可能的敌人开火着,炒豆子般的步枪声中,夹杂着坑坑坑坑的咖啡磨机枪之声。

    一名一等兵抽出打火机,打了几下才打着,而后咒骂着丢进一道延伸出去的沟渠里。只是瞬间,火龙便蜿蜒出去,几分钟的时间便将整个营地围了起来。

    为了防范可能的夜袭,徐耀祖干脆就让大兵们挖了一条壕沟,里头浇了汽油,一旦遭到袭击立刻点燃,足以照亮营地周遭两百米内的一切敌人。

    随着篝火带的升起,大兵们不再是杂乱的射击。他们开始瞄准。机枪也调整了枪口,朝着正在跨越铁丝网的清军扫射着。

    李成栋部眼见偷袭不成,干脆从地上起来,跨越铁丝网要玩儿命。这半天的功夫,花皮的炮火给他们留下的极深刻的印象。不少的军官都以为,只要拉近了距离,克制了炮火,贴身战花皮决计无计可施。可他们大多数连铁丝网的边都没摸到便被子弹撂倒。少数冲到铁丝网前的,由于助跑不足,干脆就挂在了铁丝网上,而后被呼啸的子弹打成了烂泥。

    即便是越过去又如何,前面可还有两道铁丝网呢!

    与此同时,阵地的后方,马卡洛夫的五营同样发现了图谋不轨的敌人。一通子弹招呼过去,百多号鞑子跑回去不过三四十。

    灰头土脸的鄂尔泰,狼狈不堪之余,已经是睚眦欲裂。一个牛录不过三百人,从关外打到关内,他鄂尔泰的牛录何曾遭过如此的打击?眨眼之间,六十多条人命就没了。他该怎么交代?怎么跟豫亲王交代?怎么跟寡妇孩子交代?

    “贝子爷!”嘶吼一声,鄂尔泰已经哭了出来。

    屯齐贝子一鞭子抽过去:“满洲爷们,嚎什么?把猫尿给爷憋回去!”抬头看着犹自喷吐着火舌的花皮营地,屯齐咬牙切齿,提起鞭子一指:“爷还就不信了!上马,强冲!不过三千许花皮,冲上去给爷砍了!”

    “扎!”

    千多号八旗精兵套上铠甲,跨上战马,开始围着屯齐编队。这些骑兵里头,有的套着棉甲,有的则是满是铆钉的铠甲。方才同胞的遭遇,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意外罢了!

    就算搬不开拒马又如何?冲将上去,径直撞开!战马死了再从关外运来!自己身穿着铠甲,那些花皮的烧火棍又能奈何?

    沉闷当中,千多骑兵开始小跑向前,继而缓缓加速。待离铁丝网近了,阵列之中,猛地突出几骑,径直撞向铁丝网。

    然后这些倒霉蛋人是过去了,可胯下的战马径直被铁丝网缠了个严实!有速度太快的,干脆就被倒刺给生生扎死了。更多舍马成仁的家伙飞将出去,战马却驻足在铁丝网之前。

    后阵之中,发现不对的立马开始往旁边兜着走。只是片刻的功夫,骑兵阵就没了原本的样子。与此同时,密集的子弹雨泼一般砸了过来。

    不论是棉甲还是周身的铠甲,这些八旗赖以抵抗子弹的法宝,在步枪子弹以及机枪大口径子弹面前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噗噗声之中,不时有骑兵或闷哼或惨叫着跌落下来。就连屯齐也没好过,一颗步枪子弹径直击中了避雷针……直接把头盔给掀飞了。

    “贝子!撤吧!再不撤都死光啦!”

    身旁的额真带着哭腔大声吼叫着。

    屯齐只是沉默着无言以对。视野之中,每一刻都有旗兵被子弹撕裂。只是大略扫一眼,怕是不过数息便折损了两三百号了吧?如此惨重的损失,他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贝子!撤吧!顶不住啦!”

    额真的话终于惊醒了精神恍惚的屯齐。后者略微沉吟了下,而后无力地低语一声:“撤……撤退……”想那么久远的事儿干嘛?保命要紧吧!

    “贝子爷吩咐,撤退!”

    这股骑兵,残存不过六百出头,惶惶如丧家之犬,扭头飞奔而去。恐惧之极的屯齐甚至都没回杨庙,干脆打马直奔北面的甘泉镇而去。

    许定国的部队都是废物点心!李本深刚刚受创,而今躺在军营里头高烧不退,能不能熬过今夜都不好说;李成栋……听着尖啸的炮弹声,屯齐只剩下了哀叹。怕是李成栋的军队也完蛋了。整个杨庙,再无可战之兵。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屯齐猜想的不错,前一刻还在跟铁丝网较劲的李成栋部,在迫击炮笼罩的一刻,立马开始崩溃。也就搭着天黑视野不好,陆战队的射击准头差了许多,否则这么长的时间,绝不是仅仅让其留下了近千的尸体。恐怕折损一半都是正常的!

    前阵零星的撤了回来,那副将径直抢在李成栋面前:“大人,撤吧!弟兄们着实顶不住了!”

    “胡说!”瞧着连后阵都有松动的迹象,李成栋一脚将副将踹倒:“屯齐贝子有令,我等只需牵制,自有……”

    “大人!”那副将急了,站起身随手一指:“你听听,花皮后方的枪炮声早停歇了。屯齐那王八蛋早就跑了!”

    “大人,撤吧!”

    “再不走来来不及了!”

    正当李成栋犹豫的光景,就听身后的清军军营内一阵哗然,正诧异呢,但见一名心腹飞马而来,到得近前报告:“大人!许定国拉着余部从北面跑了!”

    许定国那混蛋都跑了?李成栋恨恨地一跺脚:“撤!”

    一声令下,残余清军如潮水一般撤走。

    ……

    “停火!停火!”

    “各部队补充弹药!”

    “派出尖兵巡视战场!”

    枪炮声渐止,确认清军被击溃之后,防线上再次爆发了齐齐的欢呼声。帽子头盔满天飞,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步枪,军官们彼此微笑着点头。有些性子耿直的大鼻子,干脆站上胸墙,脱了裤子屁股朝着清军逃跑的方向,不停地扭着,骂着掺杂了普通话与波兰语的混合脏话。

    到了最后,自发的歌声洒满夜空。嘹亮的军歌划破夜空,传出去老远。

    “……乌拉!澳洲大兵来啦!”

    近似辽东话的普通话,几百米外清晰可闻。躺在死人堆里的鄂尔泰将同伴的尸体小心地推想一旁,小心地向外爬着。嘴里兀自嘟囔着:“澳洲大兵……澳洲大兵……”

    刻下正是深夜,四周漆黑一片。

    披衣督战的徐耀祖上校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不得不打发一波又一波的请战官兵。周飞火这帮小子的想法很简单,清军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士气低落。且尖兵发回消息,清军军营里发生内乱,似乎正在逃跑。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但毫无例外地,所有请战的家伙都被徐耀祖骂了个狗血淋头。请战?脱离坚固明亮的工事,跑出去跟人家野战,那纯粹有病!

    受限于现有的工业能力,没有照明弹,手电筒更是少得可怜……这直接导致澳洲各军野战的能力极其低下。防守也就罢了,进攻?没了光亮,失去准头的陆战队指不定会被冷兵器的清军给剿了!

    忿忿不平的军官们各自回了阵地,一夜无话,等第二天早晨起来,便有胆子大的侦察兵发回报告,杨庙……除了二百多个垂死的伤号,早已人去楼空!

    赢了?赢了!比参谋部的计划提早了最少八个小时,徐耀祖所部彻底击溃了杨庙之敌。

    下头的军官对错失战机还颇有微词,可徐耀祖自己很满意。上校大清早的戴上了墨镜,挥舞了下白手套:“向指挥部发电:我部业已击溃杨庙盘踞之敌,歼敌八千!”

    晨曦下,徐耀祖负手而立,踩在胸墙之上,卓然而立,颇有些铁血柔情的架势。

    ……

    甘泉镇,清军大本营。

    帅帐之内,一人披散着头发,满面的尘土,不迭地叩首。

    “王爷,小的句句属实啊!若非如此,王副将怎会惨死?”

    上首,豫亲王多铎用手指抿着两撇胡子,眯着小眼睛笑嘻嘻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被突袭了。然后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军,一身蓝底花布?”

    “哈哈哈……”周遭满蒙将官齐声大笑。

    那人惶恐着道:“正是!”

    “恩……”多铎继续说:“你还说,对方马踏联营,有数千精骑?”

    笑声再次响起。穿着娘们的花布衣裳就够不靠谱了,现在又多了几千精骑,这不是扯淡么?明朝一直缺马,李自成闹了一通之后,南军之中除了骡子之类的牲口,哪来的战马?还好几千……莫非漠北的*人绕了一大圈跟明朝联手了?

    “是……”那人面红耳赤地低垂了头。不夸张一下,他怎能逃得了罪过?

    “哦……”多铎沉吟了一下说:“然后那些娘们样的步卒,手持火器犀利,数百步外,弹丸转瞬即至,势不可挡,可破重甲……且,炮火犀利,有如天崩地裂……”多铎越说脸色越黑,全然没了笑模样。

    那小校眼见如此,急了!辩解道:“王爷!小的但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啊!那敌军,的的确确……”

    不待他说完,早有一满族军官走过去,抡圆了刀鞘狠命地砸过去,顿时将那小校砸得满嘴满脸都是鲜血。

    那满族军官用刀鞘在其衣服上擦了擦,皱着眉头不屑地道:“汉狗!你当豫亲王如你们的狗皇帝一般好骗嘛?”啐了一口,转身扎了个千:“王爷,此人夸大其词,不足为信。某愿领本部兵马,踏平刘集镇之敌!”

    话音未落,又有人越众而出,请命迎敌。

    刘集镇地处扬州外围,有斗山做屏障,在这平原千里的扬州附近算得上难得的要冲。且,从刘集镇出发,既可以击甘泉,又可绕路偷袭杨寿镇。几千不知来路的兵马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被其抽冷子端了粮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不信那小校信口雌黄,但多铎这会儿对刘集镇之敌也难得地上了心。那个从前庞然大物一般的大明朝,而今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塌。多铎一路南行,未曾一战,所遇之明军无不纷纷投降。明朝颓相已现,就连明朝人自己都没了底气,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有一支军队逆流而上,一举占据了要冲之地。

    甭管那未知的军队什么来路,就凭着这股子劲头,就比那些不战而降的明军强了百倍。

    略略思虑了一下:“尼堪!耿仲明!”

    “王爷!”贝勒尼堪越众而出,兴奋地一抱拳。在其身边,大汉奸耿仲明同样抱拳行礼。

    “著你引本部八旗,并汉军正黄旗,即刻出发,日暮前拿下刘集镇!”

    “扎!”

    为这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出动尼堪与汉军旗一部,这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重视了。

    命令一下,尼堪与耿仲明领命离开。不过三刻的功夫,整顿了兵马,朝着刘集阵方向就进发了。

    这部大军浩浩荡荡刚走了半天的功夫,打南面狼狈不堪地跑回了六百多骑。守卫军营的士卒闹不清怎么回事,着实紧张了一会儿。

    可待离得近了才发现,看样子好似是自己人?只是……怎地这般狼狈?

    在守门的军官愣神的光景,贝子屯齐的鞭子就甩了过来:“瞎了你的狗眼,敢拦爷的路?”

    小军官哀嚎一声,刚忙令人开门。

    屯齐红着眼睛,散乱着头发,径直问道:“王爷可起了?”

    “回贝子爷,王爷正在用餐。”

    一把将回答的家伙推开,屯齐踉踉跄跄朝着帅账就跑。径直从戈什哈中间钻进去,看见正在用解刀割着羊肉的多铎,屯齐一下子抢倒在地,叩首之后大哭道:“王爷!豫王爷!求王爷给我报仇啊!”

    多铎瞧了半晌才发现那人是屯齐,顿时惊愕地放下了刀子:“屯齐?你怎么这般……你不是在杨庙么?”

    屯齐哭嚎道:“王爷,杨庙……没了!”

    “没了?”

    “是没了……被一帮花皮兵给抢了去!”

    花皮……沉吟了一下多铎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待哭哭啼啼的屯齐将经过一说,多铎一阵头晕目眩,一把扯过戈什哈:“速去!拿我的手令,速去追回尼堪!”

    “扎!”戈什哈飞奔而去。

    只余下多铎站在帅账门口,凝思着望向南方:“花皮……这花皮军,到底是何来路?”

    ……

    扬州。

    又是一夜未睡的史可法,捧着冰凉的茶碗,瞪着浑浊的双目,呆呆地望着从窗棱斜射进来的些许光亮。手边的书案之上,烛台早已自然熄灭。身后的木床之上,被子叠得齐齐整整。

    独断朝纲,结果却让马士英占得先机,拥戴了朱由菘;被迫离开朝廷,跑到淮扬苦心经营长江防线,力图进取,结果清军一到,土崩瓦解,就连他堂堂史阁部都被困在了这扬州城内。刻下,史可法陷入了半崩溃状态,只是想着疑似以殉国,成千古美名。

    只是连续数日,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自己,究竟怎会将大好局势拱手让人的?莫非,自己之能力手腕当真如此差?为何马士英、阮大铖那般小人会把持朝政?

    一个又一个自我否定的问题,让史可法想得头疼欲裂。迎着从窗子透过来的光亮,史可法苦笑着摇了摇头。成也罢,败也好,总计难逃一死。既然如此,身后之名,且留待后人去说罢!

    想文丞相丹心照史书,想来……至不济自己也会留个忠臣的美名?

    也不知这鞑子几时工程,那红衣大炮又何时运抵。刻下扬州防御空虚至极,且人心浮动,也许……下一刻便会城破吧?倒是那支来路不明的花皮,许是马士英所说澳洲援军?

    昨日下午,那帮花皮匆匆赶来,当即就与清军激战起来。说起来这花皮当真了得,不过三四千人马,愣是凭着火铳大炮将清军打得狼狈逃窜。他史可法当时就站在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从他自己乃至到普通士卒,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有人都愣愣的出神。清军这么就败了?这帮花皮打仗还……入他娘的真不讲理!

    更夸张的还在后头!打退了清军,这些人数稀少的花皮,居然斗起胆子派出小股发起了试探进攻。并且再次凭借着不讲理的炮火,愣是把还没出营的清军给打崩溃了!

    到了这个时候,扬州城头总算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守城兵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摇旗呐喊,为花皮军擂鼓助威。只可惜天色已暮,否则这些花皮恐怕非得把西南部的清兵给揍跑了不可。

    日落时分,整个扬州欢天喜地,一派喜色。有人径直喊出了‘扬州有救,大明有救矣’这般癫狂的话语。只是他史可法心里有数……就算打退了一路清军又如何?

    这路清军不过三万出头,多铎大军加起来二十二万有奇!纵然这花皮兵浑身是铁,又能碾几根钉?且这路清军不过是杂军!

    怕只怕清军恼羞成怒,出动八旗铁骑,只消一日便可将花皮歼灭。只是当时难得的鼓舞了士气,他史可法实在不好在此时泼冷水,是以只得将心中这些话埋藏起来罢了。

    想想,倘若那花皮军有个数万,说不定这大明还真有救。可听马士英说,援军不过万人出头。万人出头,比之两路四十万清军,简直就是螳臂挡车!

    且,昨夜听闻枪炮声隆隆,想来清军必定发动夜战。火铳大炮没了准头,那些花皮顶不顶得住还是两说。想到这儿,史可法提起已经半干的毛笔,提笔想要写下决词。

    恰在此时,只听得外头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房门猛地被撞开。一披着铠甲的武将满面喜色地闯了进来,大叫道:“阁部!扬州有救矣!”

    史可法错愕了一下,适应了下强烈的光线,这才辨认出对方是总兵刘肇基。当即史可法就拉长了脸:“跌跌撞撞,成何体统?”

    那刘肇基不管不顾地嚷嚷着:“大喜啊阁部!昨夜一战,花皮一战而下,将西南清军大营席卷一空!”

    “哦……”史可法强笑了下:“却是个大喜的消息……”

    不待他说完,刘肇基毫不礼貌地打断:“阁部,还不止啊!”声调有些沙哑的刘肇基径直抢了茶壶,咕咚咚往嘴里就灌,抹了抹满是水渍的嘴巴,裂开大嘴笑道:“天色刚亮,城南又来了一票花皮!只是这些花皮跟原先的不一样,衣服绿了吧唧的……怕是也有三四千之多!不待安营扎寨,那些花皮便急吼吼地打将过去,激战一个时辰,叛将张天福、张天禄大败!刻下两路花皮正将残兵围拢起来……阁部且听?可听得见枪炮声?哈哈哈!怕是不出一个时辰,张天福、张天禄兄弟就得全军覆没!”

    “哦?”史可法猛地站起了身。动作过于猛烈,直接导致脑部供血不足,让其一阵摇晃。好半天撑住身子,史可法甩开大步就走:“待某亲自一观!”

    史可法走出屋子,便听得隆隆的枪炮声从远处飘来。那枪炮声中,还伴着明军震天的喊杀声。显是守城的明军在卖力地摇旗呐喊。

    快步登上城头,但见所有将官赫然都在,一个个扒着城头抻着脖子往下看着。史可法顿住身子,垫脚往下方瞧去。

    但见远处不时腾起爆炸的烟柱,万许清军愣是被左右两路花皮压制在了一处狭小的空地上。旷野之上,遍地都是排着散兵线的花皮。迫近之时,已有不少的清军跪地求饶……

    史可法待看到清军尽数投降,不顾疼痛,抡起巴掌猛地拍在墙垛子上:“痛快,痛快!来呀,速速遣人联络,且问问对方可是澳洲援军!”

    “俺亲自去!”刘肇基乐颠颠地往下就跑。

    不过片刻,紧闭了十来天的城门吱吱呀呀开了,刘肇基单人单骑打马飞奔而去。待迫近了战场,生怕被误认是清军,刘肇基扯开嗓子高喊着:“俺是大明总兵刘肇基,友军勿伤俺……”而后在花皮们的枪口之下,刘肇基赶忙下马,兀自解释着。

    正在指挥手下看押俘虏的马卡洛夫被叫了过来……因为这家伙是距离最近的,且官衔最高的家伙。

    看着矮了自己一头的家伙,马卡洛夫摸了摸下巴:“你说你是明军?”

    “正是!在下刘肇基……”刘肇基抱了抱拳:“敢问……贵军可是澳洲友军?”

    马卡洛夫乐了,回头冲着周遭的大兵们喊了一嗓子:“伙计们,他问我们是谁,大声点告诉他!”

    “我们是澳洲大兵,乌拉!”周遭百多号陆战队士兵,高举着手中的步枪欢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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