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西关小姐 > 第92章 妈妈,如何与你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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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贲眼看着关晞冲上去抓陈母手中的小刀,而陈母避开关晞的手乱砍着。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

    郁贲冲出来挡在关晞身前,劈手捏住关母的手腕,脑子疾速转动,大喊:“是晞晞带我来见你!你满意我,她才会和我交往!她听你的话!”

    关母和关晞都是一怔。

    趁着这个功夫,郁贲试图夺下关母手中的刀,场面瞬间变得极度混乱。

    “陈记糖水”的老板听见动静冲过来,从背后抱住关母,郁贲反手劈在关母手腕上,刀掉了。

    关母看着关晞,歇斯底里地挣扎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我都是为你好!我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你!你总是不听我不顺从我……”

    话音未落,巴掌声响起来,关母的哭声骤然消失在空气中。

    ……

    金阿婆收回手,扶着拐杖挺直身体,喘了一会,厉声呵斥道:

    “关太!你清醒了没有!还要不要再清醒清醒!”

    关母几乎懵掉了,抬头看着金阿婆,说不出话。

    “不吉利啊!”陈父扶住金阿婆,痛心疾首,他是典型的越城生意人,在乎风水,“刀刃见凶,财神格局受刑克,财运破了!我的糖水店啊!我的财星!这生意还怎么做!”

    糖水店门口差点见了血!大凶啊!

    “今年真是犯太岁!流年走七杀!家宅不幸!”

    金阿婆竖眉呵斥他:“你也闭嘴!你自己的店,明天自己去光孝寺拜拜!”

    场面安静下来。

    金阿婆的声音又响起:“关小姐,你报警了吗?”

    关晞摇摇头:“警察说,不管家务事。”

    金阿婆冷静地指挥着:“母女闹矛盾,没必要闹到警察局,否则感情就真僵了。我看你也没多恨你妈,这事到此为止,可以吧?陈记糖水那里,你要承担陈老板去光孝寺请平安符和招财符的钱,可以吗?”

    关晞苦笑:“我没问题。”

    陈父表情很不忿,但也点了点头,转身回店里。

    陈父走后,金阿婆严肃地对关母说:“希望你听我一言:孩子不是没脑子的机器人,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有自己的生活。”

    说到这里,关母却仿佛被抽了骨头一样,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管不得?孝顺孝顺,有顺才是孝……”话音刚落,金阿婆又是一巴掌。

    关母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你打我?”

    金阿婆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我打你?我什么时候打过你?谁看见了?”

    金阿婆强硬冷漠得像一块坚冰,关母默默退缩。

    关晞忍不住想上前,可郁贲却站过来,拦住了她。

    关晞这才克制住自己。

    金阿婆注意到了,立刻告诉郁贲:“今天谢谢你。但这是她们母女间的事,可以请你先离开吗?”

    郁贲不置可否,把询问的目光落在关晞身上。

    金阿婆说:“这件事,她必须自己面对,做出决定。没人能帮她。”

    关晞呼出一口气,对着郁贲点点头。郁贲说:“好。”

    他转身离开。

    等郁贲走远了,金阿婆才收回视线,落在眼前的母女身上。

    关晞以为自己可以强硬地应对很多事情,其实她没有能力强硬地拒绝母亲的索取与寄生。

    思及此,金阿婆做这个恶人,冷声对关母说:“长乐坊不欢迎你,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如果你再来长乐坊闹事,我就把你赶出去!”

    关晞想说什么,金阿婆用枯瘦的手臂拦住她,示意她闭嘴。

    关晞闭上嘴。

    金阿婆又问:“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关母不作声。

    关晞替关母说:“中秋假期第三天。”

    金阿婆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看向关母,“你,现在想说什么?”

    关母说:“我手腕肿了,让晞晞带我去医院。”

    “去医院?”金阿婆笑了笑,“我老婆子都能自己去医院,你身强力壮的年纪,自己不会去医院?离了关晞就不能活?”

    关晞低声解释:“金阿婆,我妈……”

    金阿婆厉声道:“你住嘴。”

    她转头质问关母,“你是不是被关晞惯坏了?你自己不会上医院吗?如果你都不会去医院,你怎么好意思说照顾关晞?

    关母的面孔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受伤神色:“我怎么不能照顾她?”

    金阿婆立刻说:“你女儿休息不够,你看不出来?为什么还要让她陪你?你让她明天还怎么上班?”

    关母嗫嚅:“明天是中秋节……”

    金阿婆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女儿放假吗?!她还要上班!就为了养你!”

    金阿婆缓了口气,清晰地、冷酷地说:“她不再需要你了。我不管你们母女以前怎么相处的。今天,你必须和关晞说再见。”

    ……

    长大的女儿,已经不再需要母亲了。

    ……

    关晞倒吸一口冷气,金阿婆用枯瘦的手臂用力拦住她。

    关母捂住心口,摇摇欲坠,后退三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很久,面色煞白。

    她注视着关晞,注视了很久。她张了张嘴:“晞晞,你不需要妈妈了?”她惶恐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说话!”

    关晞沉默。

    关母哭着说:“晞晞,妈妈爱你,妈妈最爱你!你不爱妈妈?你就这么对妈妈?这么多年了,咱们母女相依为命,下岗的时候有多么艰难,连饭都吃不起,我们分一碗冷面……”

    又来了。翻旧账。

    仿佛无形的塑料袋罩在关晞的头上,袋口被母亲的哭声扎紧。关晞感到窒息,她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金阿婆在身后推了她一把。

    “——你在抗拒什么?”

    苍老坚硬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关晞,你不想说再见吗?”

    ……

    你在抗拒什么?

    在逼迫与喝问中,关晞终于触碰到自己的内心。

    原生家庭从不是说丢就能丢掉的包袱,而是人身上血肉相连的一部分。过去的时光早已过去,欢欣与伤害将她塑造成今天的模样。

    她抗拒的,是永远被困在昨天的自己。

    她抗拒的,是那个即使被困在昨天,也不想和妈妈说再见的自己。

    抗拒并非来源于伤害,而是爱。

    关晞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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