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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德看小韶华没有抬头,无声一叹。

    慧极必伤。

    小郡主过于聪慧,此时低头不言,只木讷的抓着自己的长命锁。只怕是明知道其中关窍,还是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

    他伸手将小韶华抱在怀里,轻拍着小韶华的背,说:

    “韶华,舅舅在这里,你心里不舒服便哭出来、喊出来。舅舅帮你出气。”魏德冷冷的扫了眼顾维钧,忽地冷笑道:

    “你是舅舅唯一的外甥女,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便是姓顾的这个老匹夫,我也敢打!”

    顾维钧有些不自然的撇过头,眼神不断飘到小韶华身上。

    小韶华有些怔怔的抬头看向魏德,稚嫩的嗓音微颤:

    “舅舅……”

    黑白分明的杏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她还有……舅舅,亲舅舅!

    小韶华看着魏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魏德眼里尽是哀伤。

    “我是舅舅,你的亲舅舅。”他伸手指向魏宵玉,“这个混小子是你的表哥。”

    说完就掰着手指头说:“你还有舅妈、表姐、还有两个表侄儿……”

    “数不清了。舅舅数来又数去,别的舅舅不敢说,但表亲你少说有几十个!”

    魏宵玉也急忙凑过来说:“妹妹,妹妹看我。”

    小韶华终是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她哭着说:

    “舅舅!韶华不是灾星,韶华没有克死阿娘,韶华一直都很乖,韶华没有……”

    “舅舅知道。”魏德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小韶华的背。却忍不住剜了眼顾维钧,无声道:

    你满意了?

    顾维钧向他点头,嘴里却莫名苦得慌。

    小郡主身体好了很多,但心结一直在。

    而这心结,终归是没有亲人的缘故。

    毕竟她一直在自己骗自己,面对刘氏等人的折磨,一直坚信心中的父亲会来。

    所以。

    他提前联系了魏德,得知这个使者有猫腻,特意布下了这个局。

    一个刺激小郡主,让她情绪剧烈波动,再让魏德趁虚而入的局。

    他知道。

    小郡主一直很坚强,不哭不闹,聪明乖巧,每天都在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

    只是情绪不发泄出来,迟早会出大问题啊!

    顾维钧抬头看着小韶华,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多出些许笑来。

    哭吧!

    大声哭吧!

    藏起自己的伤口是明确的选择,但再凶猛的野兽,幼年时也该有亲人温暖的怀抱。

    顾维钧上前两步,想伸手摸摸小韶华的脑袋,又被魏德的目光制止。

    他们两个一向有默契的很,两个老东西默契的套路一个小娃娃实在没品。但他们不后悔。

    小韶华哭的撕心裂肺,压抑太久的哭声让门边的姜铁梁攥紧拳头,红着眼瞪上孟非光。

    “我要揍慕望宗,你上不上!”

    “上!必须上!谁不上谁是王八蛋,谁不得好死!”他们多听一秒都受不了,八尺高的汉子盯着发红的眼眶一路冲了出去。

    而小韶华还在哭,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直到彻底没力气,哭睡过去。

    魏德这次小心的坐下,慢慢的调整手臂,让小韶华睡得舒服些。做完这些,才用极轻的声音说:

    “我刚才想了想,我是她舅舅,我不能再把她留在你手里。”

    顾维钧心里忽然有点酸。

    在他手里怎么了?刚开始才认识几个字,没见到她现在四书五经都看好几本。武艺更是一日精湛过一日,这不好的很吗?

    “魏德,你别忘了我为什么这样安排。”

    “我知道。可我真是她舅舅。我知道你的为人,原本也信得过你,可我真舍不得了。我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顾维钧简直要骂娘了。

    这个魏德,明明通书信的时候还说魏宵玉总喜欢吓小孩。说担心郡主被吓到,只认亲。

    现在见到人了,态度说变就变,摆明了要和他抢孩子!

    他忍不住盯着小韶华看。

    魏德都反悔了,刚才这小东西明显生气了。

    现在又有了亲舅舅,明天醒了还认他这个顾伯伯吗?

    正想着。

    萧衍诏从门外进来,向他们回禀:“已经安排妥帖了。”说罢,便交出一卷名单。

    顾维钧接过,走到主位旁的桌上,将名单摊开。

    名单是朔北城适龄未婚女子的图册。

    朔北城苦寒,又多战乱。

    男人女人都死的快,从不缺寡居未嫁的女子。

    萧衍诏拿来的图册中共有十一位女子,有的寡居未嫁,有的是自成门户,瞧不上寻常男子,但有一个不一样。

    萧衍诏走上前,翻到第六页。

    纸张上,一个女子布巾麻山,抿嘴笑的温婉。

    萧衍诏道:“她叫贾兰英,原是城西一校尉庶女,因与家中不和,多年来一直在城东经商单过。经营着一家花楼,也是日进斗金了。我们还未寻到她,她便主动请缨,愿意嫁给慕望宗。只求侯爷您能准许不愿留在军中的官妓,入她的暖香楼。”

    顾维钧眉头皱了皱,“暖香楼,只怕慕望宗便有不娶的借口了。”

    萧衍诏道:“贾兰英在积累颇多,不止这一家花楼,相邻的布匹、粮米等店铺,也都是她的。慕望宗身无分文,能得此富贵之妻,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顾维钧低头看见名册上的内容。

    贾兰英,年二十有一,温顺和美。原朔北军校尉贾宴之女,后贾宴死。贾兰英管了城西的商铺,颇有薄资。

    按理说,她可挑选的男人颇多。

    区区慕望宗……

    他和萧衍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贾兰英这三个字上点了点。

    ……

    朔北城的雪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在大雍城秋高气爽之际。朔北城一夜之间便下满了雪,处处银白一片,冻得许多衣衫单薄的人想死。

    小韶华自然不在此列,已经到了城中。

    她穿着温暖的皮裘,在院中自如练拳。

    她的拳术越发精彩。

    萧衍诏已经根据她的个子,开始雕刻木剑,准备教她剑术。

    而城中的一处狭小院落中。

    慕熙华病了。

    朔北忽然而来的大雪,终于让她这个小婴儿受不住了。只是一夜便高烧到意识不清,嘴里含糊不清的求救。

    连秋烟心急如焚。

    可他们没有钱,也没有可以当出去的物品。

    连秋烟只能把她当初没吃完的药丸化开了喂给慕熙华,然后紧紧抱着她,一遍遍的向上天祈求,不要收走她女儿的命!

    药丸是有些用的。

    慕熙华渐渐不难受了。

    可连秋烟看着受罪的女儿,想到慕望宗回来时说恩鼎侯要他重新娶妻,才准他做校尉。

    连秋烟很难受,可想到慕望宗做不成校尉,便是请军医都做不到。她咬着唇,再三挣扎之后,说:

    “慕郎,你娶吧。”

    慕望宗瞬间涨红了满脸,“我不会娶的秋烟,我已经负了你一次,如何能负你第二次?秋烟,我身强体壮,我可以在城中找活儿做!我做工养你!”

    连秋烟瞬间落下泪来。

    她心爱的慕郎,是战无不胜的年少将军啊!

    她怎么能拖累着他,让前途无量的她奔波市井!

    “慕郎,我知道你的心,你不愿负我,我何尝不是。可是慕郎,我怎能成为你的拖累!”

    连秋烟拉住慕望宗的手臂,脸贴着他的肩膀紧挨着。声音却有些颤抖,“没关系的,我愿意做妾。我罪有应得。”

    说话间,她流着泪,深情的望着慕望宗的双眼。

    可她早已经不复昔日的娇媚清丽,她瘦的皮包骨头,一路跋涉和疾病让她两颊凹陷,面色灰黄,丑陋的很。

    慕望宗看着她,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烦躁。

    可他很有耐心。

    四年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谢慈音求嫁他,和他求娶谢慈音是两码事。

    现在他也明白。

    连秋烟主动退让为妾,和他硬逼连秋烟为妾,也是两码事。

    只是想到连秋烟昔日为他做过的事。

    慕望宗紧紧握住连秋烟的手,还是说:“秋烟,我绝不会再负你!”

    连秋烟眼泪流的越发快。

    只有一旁的慕老夫人在心里冷笑。

    真是个蠢货,他都负过你一次了,还差第二次?

    真傻得可以。

    不过……

    她看了眼满脸痛苦的慕望宗。慕老夫人略想了想,忙上前指着连秋烟的鼻子怒骂:

    “贱妇!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望宗好好的一个将军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如今是皇上扁你,你还想仗着往日的情分,毁了望宗的前程吗?”

    连秋烟只觉抬不起头,哀声道:“我真的没想到,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望宗好不容易有了起复的机会,你还想拖累他!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搅家精!”慕老夫人说着就扑过去,要撕烂连秋烟的脸。

    慕望宗忙把连秋烟护在怀里,声音悲痛:“娘,你别这样!”

    连秋烟的眼泪流的越发凶。

    完全没注意到慕望宗眼中一闪而逝的歉意。

    最后的最后。

    连秋烟哭着求慕望宗再娶,自己甘愿做小。

    慕望宗抱着连秋烟,如抱着稀世珍宝一样一遍遍的承诺,一遍遍保证不辜负她。

    连秋烟也一遍遍的说:“别护我,护着熙儿就好。我害了谢韶华,那些人都恨我,你护我你也会被人恨的。慕郎,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你和熙儿好好的……”

    慕老夫人心满意足的缩到角落里啃馒头,眼中讥笑更甚。

    真是蠢货。

    被贬为妾,即将受委屈的是她。

    她还反过来安慰翻身成了校尉,马上就要洞房花烛的丈夫。

    还让他别难过,自己没关系。

    慕望宗有什么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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