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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到山上的第三天,邱鹤年背上弓箭和柴刀,独自出了门。

    这次他要去山里深处捕猎体型大一些的动物,有时要在一个地点蹲点几个时辰,清言是肯定受不了的,被和二喜一起留在了木屋。

    邱鹤年临走前嘱咐他锁好院门,把二喜的链子也放开了,有意外情况的话好方便行动,又教了清言几个口令,看他战战兢兢地试了,才不太放心地出发。

    清言一边隔着栅栏目送他的身影离开,一边戒备着另一边坐在地上冲他伸着舌头的狗子。

    等邱鹤年的身影彻底没入密林中,清言对狗的恐惧持续上升,他盯着二喜,假意轻咳一声混淆它的注意力,然后抬腿就往屋里跑。

    二喜以为他在跟自己玩闹,兴奋地窜起来,嗖地一下跟了上去,用比人类灵活得多的狗腿,擦着清言的腿侧,在这个人类的惊叫声中,比他先一步进了屋门,哈赤哈赤喘气朝他咧开狗嘴,那意思是让清言夸奖它。

    清言嘴唇直抖,“真……真真真乖,”随即捡起个木棍往屋子里角落一扔,喊了一嗓子,“捡捡……捡!”

    二喜蹭一下奔着木棍去了,清言趁此机会嗖一下也窜进屋子,砰一声关上门,跳上炕把被子罩头上,躲起来了。

    二喜咬着棍子回来,不敢上炕,就用前腿扒着炕沿,狗头在被子鼓包上拱了一下又一下,鼓包就顺着它的力道,瑟瑟发抖地跟着来回晃,怎么也不见人出来,它摇晃的尾巴耷拉了下来,失望地回去自己的位置趴下了。

    清言觉得憋气了才把被子小心翼翼拿开,一抬眼就看见二喜远远地望着他,嘴里竟还叼着那木棍,神情看起来竟有些可怜兮兮的。

    清言一狠心闭上眼睛,不看就不可怜它了。

    中午饭一人一狗简单吃了点,吃完,清言去清理昨天拿回来的鱼,大的小的分好类,留着自己吃的,就直接开膛去腮收拾好,留着卖的,就用鱼线把鱼嘴串起来,再分别用竹席裹了放外面冻上。

    他刚把鱼埋进雪堆,抬眼擦汗时,就觉得眼角看见什么从外面树梢上过去了。

    同时,二喜突然从屋门跑了出来,狗眼睛戒备地盯着外面高处。

    清言啪一声拍了下大腿,想明白刚才看见的是什么了,喊了一嗓子“二喜”,开了院门门栓就往外跑。

    二喜早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窜了出去,等清言跑出院门时,它已经冲入了林子里。

    清言在后面跑,林子里兴奋的狗叫声已经震耳朵了,他顺着叫声追了过去,还没等进林子,就见一只长了色彩斑斓尾巴的老大的野鸡,被狗追着连跑带飞地往这边来了。

    清言一个纵跃,哐一下扑砸在地上,地上雪厚,几乎不疼,在野鸡飞离地面的前一刻,他死死抓住了它的尾巴,二喜按住了野鸡的头。

    回去的路上,清言和二喜都喜气洋洋,清言甚至都想和二喜来个击掌了。

    野鸡被他用绳子捆上双脚,暂时养在屋里。

    清言豪气问二喜,“你那小棍呢?拿来,爷陪你玩!”

    二喜竟然听懂了,屁颠屁颠就把小棍从窝里叼了出来,在院子里就玩起来你扔我追的游戏。

    天还没黑时,邱鹤年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清言连忙帮他卸下东西,给他倒了碗新炖的热乎乎的鱼汤,坐着边歇口气边喝,自己则好奇地去看对方带回来的猎物。

    那是一只狍子、一头鹿,都是被箭射死的,血都被冻得凝固住了。

    旁边地上还有个封口的布袋,清言小心地打开一点小口往里看,就见里面竟是一只刺猬。

    他回头看邱鹤年,对方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见状道:“是活的,拿回去给念生养。”

    念生全名叫王念生,今年正好十岁,管邱鹤年叫大爷,他是王铁匠的侄孙。

    王铁匠无儿无女,两兄弟也死了,只剩两个侄子,大的已经三十多了,叫王和幺,也同样无儿无女,家里就他和他娘,还有天天被他打的苦命的媳妇。

    老二叫王三幺,二十多岁,父母都没了,家里现在是一家三口。

    邱鹤年惦念着给带刺猬的,就是王三幺家的孩子。

    清言说,“那我拿竹篓给它装起来,等咱往回走的时候,我就把篓子放我棉被里,时不时掀起了透透气,指定冻不到它也憋不坏它。”

    邱鹤年点了点头,目光在他周身扫过,似乎在检视这个独自守家的小夫郎的情况。

    清言想起来了什么,笑着一溜烟去把那只野鸡提溜了出来,显摆地给对方看,野鸡被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我和二喜抓的,它就在那边树梢飞,”清言兴奋地比划着,“二喜把它追出来,我就那么一扑,我两一个按头一个按尾,一下子就把它活捉了!”

    二喜听见名字,就颠颠跑过来,站到清言旁边,一人一狗都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等他夸奖。

    邱鹤年总是略微紧绷的唇角放松下来,他放下手里的空碗,站起身,在清言头顶摸了摸,又弯腰在二喜的狗头上拍了拍,说:“都很厉害!”

    虽然被赞扬了,但清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吃完晚饭,他们很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邱鹤年又一次出发去打猎。

    这是他们留在山上的最后一天,看这天气,明后天可能要下雪,他们得争取在下雪之前赶回去。

    白天清言就开始收拾东西,不需要的都先打包收起来,免的明天时间太紧张。

    然后把昨天邱鹤年带回来的狍子和鹿简单处理了一下,都用绳子固定捆到推车上。

    晚饭做得差不多了,他不时去门口张望,却没看见期盼的人影。

    把饭菜都热在锅里,清言就在门边等,等到天都黑透了,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时,他心里有点慌了。

    在他考虑带二喜出去找找时,树林那边终于有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清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忙推开门跑着迎了出去。

    邱鹤年今天回来,背上背的,手上拿的,腰上挂的,是满满当当的。

    清言动作利落地帮他一起卸下来,先放在院子里。

    这个时辰了,他们先吃饭。

    邱鹤年在外面折腾了一整个白天,就算带了干粮,现在也肯定饿极了。

    明天就要回去,清言把带来的猪肉都炖了,一大锅红烧肉外酥里嫩,肉皮红得通亮,油滋滋的。

    另外还有一盘炒鸡蛋,一个白菜炒土豆片。

    今天没再热馒头,清言把带来的一点精米全煮了,红烧肉和米饭是绝配。

    晚饭吃完,清言和邱鹤年一起收拾那些猎物。

    今天又打了一只狍子,竟还有一头半大的野猪,还没来得及长出坚硬的鬃毛,要不普通弓箭怕是奈何不了它。

    清言很惊喜,说:“这么多!”

    邱鹤年说:“这次上山运气不错,以往没这么好,出去一天什么也碰不到的时候也有。“

    清言又去扒地上的麻袋,在里面发现了两只灰色兔子,都已经冻得梆硬了。

    “这是我们下套子套到的?”他问。

    邱鹤年点头表示肯定。

    清言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觉得累没白挨,特别有参与感。

    至于兔兔可爱不能吃兔兔什么的,为了吃肉,他可以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晚上睡前,两人分别擦洗洗漱。

    邱鹤年坐在炕上脱掉鞋袜,准备洗脚。

    清言不经意看了一眼,顿时一愣,走过去蹲下仔细看了一阵,眉头皱了起来,仰头道:“你脚什么时候冻伤的,怎么不跟我说?”

    邱鹤年微低头看着他,“是陈年旧伤,每年冬天都要再犯,不碍事。”

    清言想了想,就明白这可能是当年对方昏迷在冰天雪地里时冻坏的,要不是王铁匠发现的不算太晚,就算能活下来,也说不好手脚还能不能保住。

    想到这里,清言就觉得后怕和心疼,他试了试盆里的水温,轻声说:“太热了,我再加点凉水。”

    凉水加完了,温度正合适,清言蹲下来,去挽邱鹤年的裤脚。

    坐着的男人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下腿,清言已经轻按住他的脚背,放进盆子的温水里。

    邱鹤年手放到他肩上轻推他,“你不需要这样。”

    清言却已经自顾自一边帮他洗脚,一边道:“我小时候没人管我,冬天鞋底掉了一半都不晓得去修,每天来回上学……,”他意识到不对马上改口,“上私塾的时候,要走好多积雪的路,鞋子里进了雪,遇体温化开后,又被冻上,一个冬天脚趾都是红肿的,又痒又痛。”

    油灯火苗闪烁,有股淡淡的油高温燃烧的气味,混合着屋子里各种杂物的味道,和洗漱后的皂角香气,配合清言低声的话语,有种宁静温暖的氛围。

    邱鹤年不再阻止他的动作,直起身体,坐在床沿,专注地听他说话。

    清言在回忆,“那一次冻到了,留下了病根,后来每个冬天都会再犯,虽然不算大毛病,但还挺难受的,”他抬头冲着看着自己的男人笑,“不过我长大一些后,就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了,算是久病成医,这些年再没犯过。”他眨了眨眼,“你这个病,归我治了,这个冬天过完,我敢保证明年冬天绝不会再让你受这罪。”

    邱鹤年没回应,他就这么低头看着清言,看得非常专注。

    火光明灭,清言的脸庞格外清丽动人。

    邱鹤年看了很久,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移开了目光,侧过脸去,习惯性地将布满伤疤的那半张脸隐藏起来。

    上山以后,他本来已经不大这么做了。

    清言却并不失望,他双眼里的光芒是温柔而包容的。

    清言缓缓站起身,腰背却还弯着,他就以这样的姿势,靠近男人的面庞,在距离较近时,他停了下来,仔细看着对方。

    “初见你时我怕过,”他说,“现在,我早已不怕了。”

    说完,清言继续向对方靠去,柔软的嘴唇在男人的唇上轻轻一碰,一触即离。

    邱鹤年倏地转头回来看向他,清言弯起唇角笑了,说:“你嘴里好香。”

    哐啷,是邱鹤年踢翻了脚底下的水盆。

    砰砰,是清言跳得杂乱无章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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