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宴春华 >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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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连绵,春生县这一夜却不得安宁。县衙派去搜寻困在山中的氏族子弟却在中途被巨树拦截去路,又因大雨湿滑,耽误了时间,等到达时却发现一地狼藉,现场除了被丢弃的车马之外,还有血迹。士兵沿着山路摸查,却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找到了部分人,他们是见阿宁等人走后,思觉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又抹不开面子,毕竟齐家等大族子弟皆在,抹不开面子,不好独行,于是在阵雨来临时寻了个由头找了处山洞躲起来等待援兵,没不想刚躲好便听到了外面出现打斗的声音,吓得几人更加不敢出去。

    经过询问后,全是文渊阁的学生,除了齐氏还有好些大族子弟,春生县的县令被吓得根本夜不能寐,连夜派人搜寻众人下落。春生县的背后有一片大山,若是人往那里跑了,要找起来就当真麻烦了,但县令不敢耽误,立刻向上京求援。

    此事很快便传回了淮南,失踪子弟的家中均有来人,守在春生县等待结果。根据现场的痕迹来看,的确是发生过争斗,但是不是匪祸还无法下定论,而根据桑佑等人提供的线索,那几名前来求援的齐家子弟整个春生县也不见其踪影,但众人便将此事安在了齐家身上,认为是齐家用人不善才会引狼入室。

    齐府也丢失了嫡长子,此时正是焦急之时,面对众人的职责,齐家主母几经晕厥。

    东宫顺德殿内一室寂静,氏族嫡子数十人疑似遭遇匪祸在临安城附近的县上失踪。过了临安距离上京五城中最南边的城市便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程了,这个地方出现这般事故,那么可以说从西平京一路往上的县令、知府等一众人的官帽都要不保。

    高位之上,那人一袭月色抱竹长衫,几分清雅若仙之感,看样子刚从外面回到殿中,尚未来得及换上锦服便正值急报寻来。他低敛着眉目看完信中所言,其上将此次遇袭的淮南世家全都一一列上,他扫过那个“桑”字,眉目几不可闻地蹙了蹙。

    “通知临安和京南的人前往增援。”说罢,又看向候于一旁的秋南,道:“你亲自去一趟。”

    春生县这边经过几日的搜素依旧毫无头绪,而此时增援已经到了,众人准备大规模排查身后那一片连绵的山脉。从安城赶来的人也纷沓而至,被阿宁等人带走了那几家人对桑府众人十分感激,阿宁也拖人给家中去了平安信,如今还在这里不过是配合县令的调查,毕竟报官的是桑佑。只是上恩院开堂的日子眼看近了,若是阿宁无法如期赶到,那便是对王室的懈怠,云氏与桑氏都脱不了干系。

    未久,上京便来了人,只是众人未想到的是东宫对此事的看重,竟然让殿前侍卫长亲自前来监督此事进展,一时备感安慰。秋南到达之后便接手了前方的指挥,让士兵以井字形纵横摸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

    秋南在一一盘问那些逃过一命的氏族之人时却发现阿宁也在这里。阿宁与桑佑等人一同在县衙等着又一轮的盘问,此前县令和临安城的来使都已经询问过一遍了,再加上淮南来的人,有些话已经说得能倒背如流了。

    “你怎么在这?”

    秋南脱口而出,阿宁扫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道:“大人有话不妨直问。”

    秋南此时才想起众人面前,不好拆穿,于是又盘问起事情的详细过程。

    秋南听完眉头紧皱,换言之,这次的事早有预谋,但敢在距离上京如此近的地方犯事,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另有所图?

    几名少年面面相觑,这位大人自听完他们的话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众人也不敢打扰,倒是阿宁看出了几人的慌张,朝他们安慰似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秋南这话自然是在问阿宁。

    “那就要看找到的是什么了。”

    闻此,秋南紧皱着眉目与阿宁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若是普通的山匪,那么这些人活着的价值比死了高,毕竟他们身后的氏族各个显贵,缴纳赎金不再话下,而氏族好面子,若是他们动了那些人,保不准这些氏族便不认了,所以聪明的作法是拿钱后完璧归赵;可若是找到的是尸体……那么这便是向大渊王权的一场示威了。

    诚如此前所说,敦帝时期便对大渊境内残余的匪徒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此后厉帝也曾三次摸查清剿,大渊境内已经多年未出匪祸,此次忽然出现这种事,很难不让人想到是有人蓄谋为之,而出事的是南方氏族之人,又在如此地方挑衅王权,很容易便会让人想到淮北的氏族,但正是因为太容易了,所以才会存疑。

    如此堂而皇之将人劫掠走,而敢动世家之人的亡命之徒哪里能来这么多。阿宁忽然想起了此前余氏贩卖人口之事。

    “此前我让人送去上京的消息你们收到了么?”

    这个“你们”自然主要指的是苏瓷,秋南莫名,此事显然他并不知道,不过苏瓷回去后的确让人着手查淮南边陲人口走失的案件,既然苏瓷在让人查,应该是知晓了这个消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得旁人狐疑,这二人认识?几名少年皆看向桑佑,后者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大人,您骑来的马不见了,不知道被谁牵走了。”

    闻此,秋南随口附和道:“说不定自己跑了,让人附近山上找找。”

    秋南的这句话却让阿宁头脑中忽而一片清明,见她忽然打直了背,秋南问道:“怎么了?”

    “此前,我们以为是有人贩卖人口入境,可如果是这些人是主动入境,并非被贩卖的,又当如何?”

    萧盛平定西南边陲之后,曾经的流民军团各自四散,走投无路,而此事大渊放出了与其联合开发大漠商道的事,此举无疑是站在了这些流民军的对立面。而西南边陲的这些流民军说到底,最早还是起源于敦帝时期,为收服周边国家而豢养起来的势力,只是现在曾经的金主却与自己的敌人联手,这口气的确难咽。再加之这其中还有氏族参合在内,情况恐怕比阿宁想的复杂。

    在将阿佑等人支出去后,阿宁方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秋南,“只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情况恐怕只有你们殿下才清楚。”

    毕竟阿宁着实不知大渊王室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殿下。”秋南对这句话颇有微词,“你怎么现在把你啊我的分的那么清楚了?”

    “嗯?”

    “殿下上次接到你在淮南的消息便亲自去了趟淮南,你倒好,离开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当真要与我们断个干干净净。”

    阿宁微微一愣,道:“他去淮南是为了建商会。”

    “一个商会值得储君亲自跑一趟?”

    “一个桑宁也不值得。”

    阿宁的话回得过快,秋南被气得指着阿宁的脸半响却骂不出口。秋南这人的性子拧巴起来比姑娘家还拧巴,阿宁已经习惯,今日大事当前,她倒也不想与他去分辨这些。

    “你如今应该担心的是这三十六个人的性命,而不是我这个人是不是凉薄。”

    闻此,秋南忽然站了起来,动静太大让门口的侍卫频频回头朝内看。

    见秋南满眼地愤怒看着自己,阿宁神情清浅,开口道:“我们谁都看不透他的想法,便不要妄想揣测他的动机了。”

    阿宁缓缓起身,她知道秋南的愤怒来自于哪里,自小一同长大的人,说分断干净便分断得干净么?自小阿宁便与苏瓷格外亲厚,几乎哪里有苏瓷,哪里便有阿宁,但如今她竟然是连苏瓷都一并分断了,这是让秋南所不能接受的。

    秋南抑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毕竟如今大案当前,不是分辨这些的时候。

    “你给我等着。”

    “等不了,事情与你交代清楚我便要出发去上京了,上恩院开堂在即,我耽误不得了。”

    闻此,秋南神情怪异地回头看向阿宁,“你要去听皇后开讲?”

    阿宁点了点头,说的一本正经,“借皇后的光,照拂一下桑家的面子。”

    “你知不知道那是……”秋南顿了顿,原本还在愤怒的脸瞬间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神情在其中。

    “是什么?”

    “没事,你自己去了就知道了。”

    见过秋南之后,阿宁便重新购置了马车,带着阿佑重新上路往上京而去。

    待阿宁等人行至上京时便听到了春生县来的消息,搜寻的队伍在其中一个山坳里找到了残肢,各方拼接,最后认定,三十六人无一人幸免遇难。此案一出,震动朝野。综合作案手法和各方调查,矛头被指向了边陲的流民军,而作为如今最大的流民军,萧盛遭到了大渊朝廷的怀疑。但萧盛前脚与大渊刚签下商贸协议,后脚便指示人屠杀大渊氏族的可能性很低,但为了进一步查证此事,大渊通过立国宣召萧盛再次入京,在东宫与萧盛密谈之后,方放其回归。

    而另一边,西南边陲流民失踪的案子被人推了出来,新的证据现实,大渊境内有人帮助大批量的流民军潜入大渊境内,天昭堂接御令,将两案合并审理。换言之,这是东宫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两件案子有直接的关联。

    春山县的事情发生之后,淮南众人人人自危,各城镇加强了巡逻,就连燕城等以夜集出名的地方也加了宵禁。此次事件令厉帝震怒,势必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厉帝直接出动了军队进行搜山,并在附近州县挨户进行搜素,一时搜出近千名户籍不明的外来人。这些人全都被立刻押往外城郭,赶出大渊境内。据传言,这些被押往边陲的人到了之后便被萧盛的人接走,从此再无音讯,生死不明。

    此次大渊朝廷的态度非常清楚,彻查且绝无饶恕。

    待余氏等人知晓如今态势之后更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那些氏族门下占名的门客都被清理了出来,就连花巷中躲藏的全都被翻了出来,等送到萧盛的手上便是死路一条。

    西平京余府,妇人看着左右踱步的男子,心有戚戚,“之寤也是一时糊涂才会上当,他也是受害者啊。”

    余氏家主余振庭闻此眉头紧皱,如今朝廷严查,岂是一句“糊涂”便能糊弄过去的,如今他在想的是如何能保全余氏,而不是一个对家族毫无建树的逆子。毕竟,作为余氏的家主,他的后嗣不止这一人。

    “立刻让他说出到底是在帮谁做事,还有可能保下他的性命。”

    冷凌霜如何不知道这法子,但是余之寤的嘴就像是被铁烙过一般,就是不肯说,冷凌霜也认为,只要余之寤不开口,后面的人便定会保他,若是他开口了,便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听到冷凌霜这话,余振庭当下恼怒,就差一掌拍死这愚妇,“他如今已经是半死的人了!若被官府扣押,离了这余府,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听这话,冷凌霜也不哭诉了,立刻起身,几番跌跌撞撞就往余之寤的院子冲去。侧院里,悠然听得动静,便见冷凌霜带着管家和一众侍从,押着余之寤往前厅而去,遂跟着去听了个墙角。听着余之寤一阵鬼哭狼嚎,悠然不禁心里嘀咕,也不知阿宁是什么运气,想找她晦气的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又被余之寤的嚎叫吓了一跳,悠然复才转身偷偷回了自己的屋子。

    许是余振庭下手过狠,余之寤开始求饶,而后才缓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交待了出来。

    据余之寤所说,与他联络的是一个年轻女人,他此前并未见过,只知道那人是来自上京,出手十分阔绰。余振庭当下便让余之寤将此女画像做了出来,又命人去大主府将主府请来,亲作见证,在余氏的押解之下,余之寤将事情和盘托出,又交出此女的画卷。

    证据传回上京,经上京府衙比对,画中女子正是那个在民府案中因父亲牺牲而大击登闻鼓为父申冤的薛氏孤女,如今的商行司女史、太子门生,薛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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