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筑巢的祂 > 10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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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

    “……”

    本子被重重地摔在桌上。

    “喂,态度!你姓名!”

    “……赵铭逸。”

    沉默消极在民警的强硬态度下总算有了改变。

    ……

    询问室外,温蛮、司戎和邵庄三个人坐在长椅上等候,不远处还有正在值班的民警。温蛮作为事件中差一点真受伤的受害者,他被最先询问情况并得到了温和对待。而作为唯二动手的人,等会司戎要接在赵铭逸后头进去接受询问。

    当下,三个人没有就事情聊什么。邵庄身在警察队伍,知晓规章,也尊重规章,心里已有判断后,他没有选择主动插手介入这边辖区同僚的办案过程。

    一场场阵雨里,气温大降,今晚同样冷。派出所的玻璃大门合着没开,屋子里吹着徐徐的空调暖风,温蛮还比他们两个男人多了一杯纸杯装的温水,是值班女警特意给他的。本来还有司戎和邵庄的份,特别邵庄还是市局里有级别的人物,不过两个人都摆手婉拒了。

    司戎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头的衬衫马甲。西装是绅士的外化,足以让斗殴变成优雅的表演,绅士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匠心独运的设计,把雄性的逞凶好斗和侵略占有统统包装再出售。故而,穿上西装的时候要牢牢地守着这层皮,不能让任何意外损伤它营造出的得体。

    所以司戎正在整理衬衫的袖子,解下纽扣,每一边都规整地挽好,最后由上臂的袖箍固定。他做得很细致,慢条斯理,司戎脱掉了他优雅的西装,但又没全部脱去,随着逐渐显露的腕骨、手臂、青筋,还有衬衫下的肌肉线条,这些清楚暴露出来的和影影绰绰的部分,使他从优雅人士改头换面,成为危险分子……或者两者兼有的西装暴徒。

    他动静不大,但时长很久,三个人并排而坐,很难不注意。

    温蛮在看的时候,听到邵庄的声音:“司总,你这么热?我让他们空调开小点?”

    司戎停下动作,大概两秒以后,他才转过脸来,敷衍地谢绝了邵庄的好主意。

    “谢谢,我只是整理一下。”

    邵庄也就噢了一声,只在内心腹诽:那倒可以把脸上不爽的表情收一收。

    这时,询问室门开了,民警让司戎进去。

    司戎看着还没有穿上的外套,倏然完全舒展了眉宇,他温和地询问身边的温蛮:“这时候不好让警察同志再等,温蛮,能请你帮我拿一下外套吗?”

    温蛮同意了:“好。”就接过了司戎的外套,并试图做得更好,不辜负对方的信任。

    司戎看着温蛮细致地把外套叠起来,不让它有多余的褶皱。温蛮抚过衣服的手,就好像也在他的心上抚过,原先的失落、不满和遗憾全都被抚平了,康复的心脏转而就迸发出十分的愉悦和欣慰。

    因为温蛮正抱着他的西装外套。

    而祂还知道,祂衣服上的气息也完全抱住了温蛮。

    “谢谢你温蛮。”

    温蛮觉得司戎有点过于客气了,感谢的话明明说过一次,这次口吻还更郑重。

    但这就是对方的作风吧?

    温蛮便回:“没关系。”

    他并不知道暗地里,有一个庞然巨物般的恐怖怪物,在一瞬间幸福得胀大无限,又花费百般力气才把自己装回人形。

    那些表面的对话,背地里所代表的真正意味:一边是兴奋跃跃欲试;一边又是宽容允许……

    温蛮他都不知道。

    司戎也不会让温蛮知道——

    关于他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

    和态度消极的赵铭逸相比,司戎要配合得多。他比温蛮预估的要快得多,而且民警也一同出来。

    办案的警察先是和邵庄握手问好,他左手里还拿着记录本,当然,民警肯定不可能把办案记录给邵庄看,但有邵庄这样一个市局警队长在,无形中已经大开方便之门。

    办案民警向三人说明情况:“一开始赵铭逸不是很配合,但我们反复询问以后,他态度有所转变,承认和另一个当事人温蛮之间发生纠葛后,情绪一时间非常激动,产生了报复的想法。至于司戎司先生,他也动手了,不过一个是存在见义勇为的主观意图,另外我们也粗略检查了赵铭逸的背部,有椅子砸的淤痕,但没有伤到骨头造成重伤。”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赵铭逸对当事人表示诚恳的悔过,并且愿意赔偿你可能造成的精神损失费用还有餐厅的损失,并且保证不再纠缠骚扰,以此希望温蛮你这边能够达成谅解,不继续追究。”

    “然后司戎你这边,总的来说是没有事,但如果赵铭逸身体不适,还给出了医院开具的真实的伤情鉴定,你就要承担赔偿责任了。”

    “温蛮,你怎么想?”对方很客气问道。

    温蛮说他有一个要求,赵铭逸答应,他可以考虑达成调解,而不是让其被拘留。

    “我想问他一个问题。”

    温蛮的话让身旁两人不禁侧目。

    “如果不方便当面问的话,麻烦警官你帮我转述:玫瑰花和卡片是你送的吗。”

    ……

    赵铭逸那边否认了,说不是他,无论是否真实,温蛮在得到答案后也遵守承诺,选择同意和解。

    民警表示三人可以先走,他会再把赵铭逸留下做批评教育,这样也防止双方碰在一起再生意外。

    不过怎么回去,倒成了问题。

    温蛮坐车来,邵庄开车,倘若今天的约会要有个圆满句号,邵庄应该要开车送温蛮到家。只是刚才报警后,三人都坐上警车,现在邵庄还得回去取车。

    “邵队要回商场取车?温蛮呢?我送你们吧。”此时,司戎已经穿上外套,风度翩翩又慷慨解囊。

    邵庄摆手道:“没事,一小段路,我走过去……”

    说着说着,邵庄意识到他的疏忽,重点哪里是他自己,他首要应该考虑的是作为约会对象的温蛮。让温蛮和自己一起走回去取车?让温蛮等自己取车?都不太妥当。

    温蛮道:“我打车……”

    司戎忽然看了眼手机:“我秘书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商务轿车平稳地驶停在他们面前。驾驶座的秘书降下车窗,对司戎问好。

    既已如此,再拒绝就显得过分客气,邵庄先征询了温蛮的想法,随后意外温蛮对司戎流露出的亲近——温蛮是同意的,两人的关系似乎并非数面之交那样浅淡生疏。

    邵庄没有丰富的感情经验迁移运用,但办案时的敏锐就足够他抓住很多蛛丝马迹。他这次打量着司戎,神情和态度都和之前有微妙的差别。

    而司戎已然背对他,既温蛮后第二个早早地上了车。

    邵庄扯了扯嘴角,但也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三人上车后,司戎让秘书先送邵庄回商场,然后又对温蛮说:“等会你和何景说一下住址。”

    温蛮道谢。

    这次的车虽然与上回不同,驾驶座更不是司戎,但保持着司戎个人的那些习惯:没有电台,没有音乐,维持静谧的空间。在这样的氛围里,思绪很容易放空,也很容易卸下防备。

    邵庄问温蛮,他问赵铭逸的那个问题,是否代表他还在找那个送花人。

    温蛮点头:“我不只一次收到那个人的花。”他坦诚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想再在家门口看到了,有点烦,只有找到是谁,才能杜绝这个行为吧。”

    从这一点上看,温蛮的确很无情。

    只有被他接纳的人,才被允许拥有某些特权。

    温蛮的话让两个男人都有些微妙的沉默。

    司戎微微侧头,仿佛只是做了个不经意的动作。但他的眼睛在看、耳朵在听,后视镜里、空气里,细心捕捉,哪里全都是温蛮。

    他在某方面比邵庄这个真正的相亲对象要领先得多,有了上次做客的经验,司戎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温蛮这一句话,或者说这一道题里最关键的字眼——

    “家门口”。

    温蛮他并不抵触花,可能也不讨厌追求的花束,但家是温蛮的禁区,在没有得到允许时的靠近与闯入,都得引发温蛮强烈的反感。

    司戎暗自把原先追求计划中删除的送花又恢复了,只不过它的实现,可能要在很久以后。手段不再是手段,而变成一个希望达成的目标,温蛮的恋爱观太与众不同,注定让绝大部分人望而退却,同时也吸引一些爱情里的“异类”。

    司戎指腹捻动着,他想到了刚才那个蹲局子的男人,司戎没记他的名字,但姑且算他也是异类中的一份子吧,只是很低级,很掉价。

    司戎愠怒这样的行为:因爱生恨,得不到就要摧毁,这是多么无能的垃圾。一想到如此卑劣、恶心的人也有可能会在某次真的得逞,使珍宝受伤或害怕……司戎觉得温蛮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

    被这些无可理喻的异类份子觊觎,不是温蛮的错,是那些家伙的错。

    司戎耻于和这些披着“爱情疯子”皮的败类为伍。

    那要怎么做……

    让他们再也不敢了,听话地滚出这个行列,或者直接消失。

    嗯,这样这个形容就很得体,温蛮也很安全了。

    街灯闪过车镜,在街灯与街灯的间隙,一团和黑夜融为一体的东西,从司戎的西服渗出,直接穿过汽车的门板,朝着与车辆行驶方向相反的目的地瞬去。

    它回刚才的出发地了。

    ……

    步行需要时间的距离,在汽车轮毂的转动下被缩短到了仿佛只有几句话的时间。也可能是大家不再说话。总之,邵庄到了。

    邵庄一只腿踩在马路上,另一只还在车厢里,他回头看了眼后座的温蛮,对方没有下车,接下来还由前排的司戎送到家。

    他对温蛮说道:“再见。到家以后联系。”

    随后他关门,看向前座的司戎。半摇下的车窗,各自看到对方的半张脸,片刻后,心照不宣地都摆出虚伪客套的笑皮。

    “谢了,司戎大老板,仪器还没还你,下次有空了好好请你一顿。今晚你辛苦了。”

    司戎微笑:“客气了,完全不辛苦,邵队长再见。”

    大概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自己和对方在说什么。

    但人前,人们总还要一些体面。

    邵庄对两扇车窗挥了挥手臂,这下真的走了。

    摇上窗,下一段路准备启程。温蛮刚要和前头充当司机的司戎秘书说自己的住址,司戎却侧脸回头,说了和邵庄在时完全不一样的提议。

    “要不要去吃点夜宵?”

    “和邵庄约会的晚饭应该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打扰了吧。”

    他感慨着,感慨着,直视着温蛮,含混吐出他的一点心意。

    “温蛮,想去吗?”

    “如果是我约你。”

    对车道的车灯晃过,照亮前方,照亮温蛮的视野,但司戎在背光。温蛮看不清他的脸,唯独看见他的眼镜与眼睛,有些许幽光,莫名得蛊惑人心。

    那是展露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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