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魔妄 > 第二百五十四章 灵曦失踪道人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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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荫下,青石上。

    冷萧吞下一枚丹药,静静疗伤。他速度不快不慢,正是要将楼西风引开,好叫楼西风能够看得到他的背影。

    可此刻已有许久,却始终不见楼西风追来,而那原本连接了天地的丝线,以及那令人胆寒的气势,却也缓缓散了下去。

    远远望去,再无一丝声息,仿佛此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冷萧心中升起一丝难受之意,显得压抑而发闷。他骤然起身,目光落在飞絮阁上。

    云烟浩淼,灰蒙蒙一片仿佛下一霎便要从天上坠落,将这一处小院、几座厢房给一口吞没。

    杂物间背后,冷萧静静站在那里。被楼西风一指点出的那一个巨大空洞仍旧孤零零之在那里,犹如一些亡命人那空荡荡的心。

    穿过破碎零落的杂物间,冷萧站在一块血污之前,心中升起一丝波澜,轻轻叹息一声。

    他与这小姑娘之间,尚不过几次交集,上次相见,她还是天真烂漫的一个,如冬雪消融后新生的娇嫩花儿。可今日再见,却只有冰冷的尸体。

    不,此刻,已是连尸体也无。

    扪心自问,此刻他心中杀意何其之盛,可倘若再见楼西风,是否能够守住那诺言,强忍住不下杀手?世事皆难,难若上青天。

    或许如今,要上青天且还易,江湖逍遥难更难。人存一世,迷茫一世。

    冷萧走过蔷儿的碎尸,目光顺着朦胧微弱的阳光,一同射入那虚掩的房门之中。

    他进去过,他已离开。他如君子掩上房门;却又如小人,只是虚掩。

    他再通过这一丝狭小的缝隙告诉冷萧,他来过;他再通过这一丝狭小的缝隙告诉冷萧他已走;他再通过这一丝缝隙告诉冷萧,他带走了冷萧所要守护的。

    “萧护法,自今日起,你便是公主亲卫,务必要守护灵曦周全!”

    冷萧骤然推开房门,房间之中的陈设一丝不乱,地面之上也无一丝灰尘,所以留不下一个脚印,只有几粒从院外所沾染的黄土。

    或许是他所带来的,或许是楼西风。悄悄来去,却已早然尘土,拂袖已难清白。

    冷萧依旧似是带着一丝希望般,轻轻的将木床掀开。这足够双人肆意翻身的倒扣的棺材,下方一片黑暗,空空荡荡,飘渺而无尽。

    从窗棂间射入的一丝微弱阳光,被这深沉的黑暗一霎吞噬,留不下一丝痕迹。

    他心中没有失望,因为从他走进这房间的那一刻起,便从未存过希望。

    冷萧视线缓缓垂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手掌一挥,将那木床整个掀飞了出去,压倒一扇屏风、一张书案,落在墙角,四分五裂,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无力的滑落在地上。可惜再干净的地面,几日不扫,从墙角开始也有了几粒薄薄的灰尘。

    肉眼难辨,触之难觉,却分明被激起一层朦胧,又缓缓落下。

    而冷萧的目光一瞬也未移开过,向前走上两步,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枚吊坠,一枚他从小配戴却赠与一个小丫头的吊坠。

    她说,绝不会再将这吊坠交给任何人,也绝不会再弄丢这吊坠。今日,她生恐护不住这吊坠了,将它还给了冷萧。

    或许她该有留下一句话给冷萧:“萧大叔,替灵曦保管山河心,不许弄丢!”或许这一保管,便是一生一世。

    “灵曦,等着萧大叔。”冷萧五指握得极紧,珍而重之的将吊坠放在怀中。冰凉,刺骨。

    他嘶吼一声,五指蓦然大张,角兵在他掌心浮现,散发着阵阵嗡鸣。滔天的戾气,混迹在剑气之中,将整座厢房撕扯成了碎片。

    他跪倒在地上,感觉头痛欲裂。只是相比这头疼,心却更疼。膝盖落下,将坚硬的石板砸得碎裂,如蛛网般蔓延出几分。

    一抹紫意,在他瞳孔深处浮现。他双眼大睁,却已看不到眼前这残破的厢房,竟看到了自己。五官身体,包括每一根头发,都那样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只是那个自己,目光却如此冰冷,其中仿佛只有杀意与恨意,再无一丝的良善。

    冷萧面上的神色渐渐平缓,随手一挥,眼前的那个自己便如同云雾遇风般消散,再无踪迹,仿佛从未叨扰过这片天地。

    他抬起眼帘,眼前,是一间残破的厢房,碎落的模样,比杂物间还显惨几分。

    “我知道,你始终不忘将我所有的善念所抹杀。可倘若一个人没了善念,又何以为人?”他体内似有一抹微弱的紫气隐没在了角落,他叹道,“属下有负妖王所托。”

    他起身,望着这狼藉的地面,本是阴暗的房间,反倒因为没了屋顶,而被阳光所笼罩。虽并不明媚,至少比方才亮了几分。

    一道灵气从他衣袖间激荡而出,将那才生出的一层薄薄灰尘伴着杂物一道清理了出去,胡乱堆在远处。

    他面无表情。蔷儿日日打扫的房间,该是这般整洁。

    角兵剑气流转,几息之后,冷萧手中已是出现了一个木盒,稍显粗糙,却十分方正。说是木盒,却也有半人大小。

    他以长剑为铲,将蔷儿的尸体一块一块的放进木盒之中。淡淡血腥味混着泥土与杂草的气息穿梭在他鼻尖,流入他体内。

    天边有几道人影飞来,妖王殿处处有禁空阵法,即便是冷萧飞行也稍显艰难,能够自若而来之人,修为可想而知。

    两道身影在他面前显化,面相方正,颇有些威严。一人手持木剑,一人手持拂尘。只是那木剑失了一半,拂尘断了几缕。

    “原来是你这妖族小将,楼西风在何处,还不快快招来!”

    手持木剑之人低喝一声,冷萧却仿佛不曾听到一般,并未有一丝理会,只是一剑一剑往木盒之中铲着土。

    那人本就心中不爽,道袍也沾染了几丝鲜血,这刻又被冷萧无视,不由勃然大怒。

    木剑纵然是断去了半截,所绽放出的威势也远超一般的兵器。一件兵器能够发挥出多少威能,除却本身的锋利之外,更取决于主人的实力。

    那拂尘道人顿时抬起拂尘一挡,将木剑之上所显露的威势轻轻压制了下去。他冲着木剑道人缓缓摇头,望着冷萧,亦叹息一声。

    “贫道看你收敛已故之人残躯,可见心中不坏。我二人不愿伤你,且此前若非我二人,你也早已送命于楼西风之手,何不如实告诉我二人,楼西风去向了何处?”

    拂尘道人话音落下之时,冷萧正将最后一块泥土放入木盒之中,轻轻盖上了盒盖。

    他说道:“妖王之女在他手中,如今不知去向。”

    这两个道人不禁面色微变,眉头微微皱起。冷萧抬头望向二人:“楼西风炼己成傀,修为一时可逼近实婴,二位小心。”

    “多谢小友提醒。”

    二人面色虽淡,可在冷萧说出有关“己炼之术”的话语之时,仍然细微的变了脸色。

    等冷萧再回头之时,二人早已只剩下一个模糊且渺小的背影。顶着这禁空法阵而行,终究是更消耗些灵气,可对于实婴修士而言,或许已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冷萧微微眯起眼睛,细致的在盒盖之上雕刻了一朵蔷薇,花瓣边缘沾染着一滴摇摇欲坠的露珠。

    “冷某不知你所好,唯有以此蔷薇,来衬你蔷儿的名字。有不周到之处,勿怪。”

    他将蔷儿葬在了入袂山谷,他想,不论是时灵曦还是那遍野的入袂,都不会反对。

    出了山谷之后,冷萧目光落在远处,闪过一抹思索的光芒。一字门既然聚众而来,定然有所准备,想必布置的眼线极多。可看那两个道人的姿态,想必楼西风定还在妖王殿内,且距离此地,不会太远。

    冷萧思绪一转,便是调转了方向,快速往站台赶去。楼西风傀儡尽失,定要回到战台去寻些死去不久的人。

    他手中传音符光芒一闪,本想将妖王殿所生之事都给师狂交代一番,以免他一时不察而遭了不测。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第一妖尊殿内,师狂大片修士团团围住。望着不远处的一根盘龙石柱与地面的一滩血污,他一双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眼前之人,他无一相识,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初婴,只奈何人数太多,也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有修为稍强者冷笑道:“师护法,若非桃长老正赶往妖王殿,你早已是一具尸体,微末修为,也敢猖狂?”

    师狂脚下,伏诛者已逾十指之数,有一击毙命者,有满身伤痕者。

    此刻他手掌之中正提着一个金丹修为,不管其目中的惊惧之意,只手指微微收拢,那金丹修士便脖子一歪,没了声息。

    至死,这金丹修士也来不及说出一句求饶或是呼救的话来,嘴巴微微张着,似有不甘。

    师狂长发披散,仰天大笑。有发丝被血水黏附在一起,却也掩不住他的狂傲。他目光垂落,满是睥睨之色,缓缓说道:“师某的确修为不高,可要取你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言语间,他已是探手而去,五指之上顿时泛起一层灵气光晕,一副肉指,已是能比得过任何神兵利器。

    那方才说话的元婴修士乃是一个身材高大之人,即便在师狂面前也不显逊色。可一霎被师狂临近之后,方才目中的硬气却也不自禁散去了几分。

    似乎是因自己这下意识升起的浅浅恐惧之意而感到羞恼,他一身气势骤然显露,掌心浮现出一把两掌长度的牛刀,弧度圆润,厚实如板,锋刃却丝毫不让。

    “师护法狂言,那便叫某瞧瞧师护法所谓的反掌,究竟有几分斤两!”

    他一手持刀,一手按在刀柄末端,区区小刀一落,气势之盛,竟还将身旁两个金丹修士的衣襟撕裂成了碎片。

    师狂两掌一合,将这小刀夹在了掌心,顿觉双手仿佛握在了一只刺猬之上,只落得满手是刺的下场,力道却并未有一丝放松。

    只见他手腕一震,这小刀之上的灵气顿时黯淡,旁边蠢蠢欲动之人更是直接被震飞了出去,有修为稍弱者,当场喷出鲜血。

    师狂左掌一收,右手在刀身上一拍,那人闷哼一声,五指一松,小刀便已脱手而出。远处一人躲闪不急,直接被一刀洞穿了胸膛,尚且瞪大了双眼,却只直挺挺躺倒了下去。

    “小贼,这回可是认清了师某的厉害?”师狂两手掌心竟已血肉模糊,血淋淋一片,笑声却愈发放肆,纵观这在场之人,虽数百之众,可又有哪一人能是他一合之敌?

    见这持刀人有难,人群中立刻又冲出两个初婴修士,其中一人善使幻术,手中散出的灵气柔弱无力,却每一次都叫师狂乱了章法,如深陷泥沼。

    正是这三人彼此配合,才将师狂拖延至今。

    那持刀人借机一掌按在师狂胸口,师狂拿手一挡,本是血淋淋的掌心又被剐下一块肉来,几乎露出森森白骨。

    他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眼珠泛着红光,令人望而生畏。他如今尚且如此,不知冷萧如今是何情境。这地上的痕迹,想必便是冷萧所留。

    那持刀人已拾起小刀,直指师狂,厉喝道:“此贼已是强弩之末,诸位再随某一道,将之一举诛杀!”

    “这世上能取师某性命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却不再尔等之间!还有嫌命长之人,便纳命来吧!”

    眼见师狂这半清醒半疯癫的姿态,本来蠢蠢欲动之人,顿时又退却了几步。即便能取师狂性命,最大之功定也属三个初婴修士,他们为一些蝇头小利而以命相搏属实无意义。

    眼看数百人竟被师狂一人吓退,纷纷却步,三个初婴修士心中暗骂,目光阴沉,各自朝着师狂迎了上去。

    师狂化作本体,燃烧元婴,气势在一霎之间爆发,威势纵横,趁着无人阻拦,一霎突出重围,站在了传送阵法之上。

    他缓缓眯起了眼睛,或许这传送阵法的另一边,此刻正有更多敌人在等待着他过去,他心中却并未有一丝犹豫。

    灵玉灵气闪烁之后,面前的景色却并未有一丝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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