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魔妄 > 第三百零二章 领罪禁地关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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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有灵气波动荡漾而起,如丝如缕。是林熙传信而来。她大半的人生都浸淫在炼丹之中,与人手脚相较终究弱了一筹。

    冷萧怀抱着时灵曦,怀中女子仿佛谁去,双眼紧闭,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嘴角始终荡漾着一抹清甜笑意,不知是否梦见了蜜糖。

    脚下,惘心蝶的尸体铸就了一片浅蓝色的地毯,容他一步一步走远。身侧,有角兵相护,依旧有惘心蝶前仆后继而来,如雪一般坠落。

    离开地下界,他快速关闭了密道入口,将所有惘心蝶都关在了其中。万兽殿内,原本零星飞舞的惘心蝶已不在,纵然睡去,她依旧紧握着那些瓶瓶罐罐。

    远处,林熙与林九霄之间传来的灵气波动已更为剧烈,即便以冷萧修为,也不敢贸然靠近,沾之即死。

    他只与林熙对视一眼,便快速离去。纵然并未回头,却也感受得到林九霄的攻势骤然减缓了,林熙自是不可能再主动出手,紧随冷萧之后离去。

    林九霄只望着二人背影,眼睛眯起,胸膛起伏不定。他并不追击,有林熙在旁相护,即便他追去,也难有结果。

    他身形一动,打开密道。通道中,拥堵的惘心蝶已只剩下零零散散几只,他全然不顾,在惘心蝶之间轻易穿梭。再回到地下界,才是唇角绽放出笑意。

    “便叫尔等夺走一批惘心蝶又能如何,五根之水,早晚要覆灭。”

    林九霄笑容很冷,即便冷萧带走了不下十万只惘心蝶,地下界中依旧还有数十万,满天遍地,不可细数。

    途中,林熙抬指在时灵曦眉间一探,说道:“此子无碍,只不过是受幻术影响,精神疲惫,熟睡了过去。一觉之后,自然醒来。”

    冷萧许久不语,相比时灵曦,他的双眸之中反是显出几分迷茫。林熙几次看他,可冷萧言行俱佳,也不似被惘心蝶所害,不知因何出神。

    许久,冷萧才是说道:“晚辈不辱使命,带回惘心蝶十万余。只是不知姑姑该如何搜集惘心液?”

    见冷萧回神,林熙与他并肩而行,说道:“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天下之道,正邪有分。取邪修之灵智来换回我灵雀谷弟子,看似大义凛然,终究还是有些残忍。只是,本宫不悔。”

    “晚辈愿助一臂之力。”冷萧怔怔望着远处,心中不知是何感受。

    “不悔,好一个不悔。”他心中这般呢喃,思绪却早已不知飘飞到了何处。

    直等离万兽殿不知几万里之外,他才是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姑姑,晚辈此前被惘心蝶蜇了。”

    林熙顿时一惊,探知向冷萧落去。几息后,她心下微松,说道:“你脑部无恙,意识清醒,逻辑清晰,倘若只是被惘心蝶栖身片刻,应当无碍,至多只是遗失一些记忆。”

    冷萧忽然笑了,笑声有些讥讽。他说:“晚辈确实遗忘了一些东西。”

    有句话他并未说起,他所遗忘的,正是他最为珍贵的记忆。惘心蝶栖身之后,却找寻不到下口之处。因为他存放那段记忆的角落,早就空虚,因为他的那段记忆,早已遗失。

    他记得素未谋面的冷夜凌,记得誓死守着飘雪殿的萧绛花,记得忠心耿耿的千寿,记得飘雪殿十万弟子,记得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到底……忘记了什么?

    他并未向林熙吐露,不想让别人为他担心。许多事,自己承受就好了。笑容灿烂的人,不是他心中有多快乐,只是不想让别人再经历他曾经历过的那种痛苦。

    林熙犹在劝慰:“莫要多想了,想得太多,恐成心魔。人生在世,自当豁达一些。”

    “原来姑姑也是一个逍遥人。”冷萧淡笑。

    有林熙照拂,归程快了许多,不足一个月,便回到了灵雀谷。

    谷中弟子早就翘首以盼,尽管知晓林熙去去就回,可林熙不在,灵雀谷便如兔子一般柔弱,若遇强敌,毫无还手之力。

    正是外事长老谭丽迎上,见时灵曦狼狈样子,便从冷萧手中接过,安排弟子带她下去休息。

    冷萧始终沉浸在思索之中,他与林熙关系虽密,来往却不多,索性不问,摇头不再多想。

    林熙只当他被惘心蝶吞吃了一段记忆,却不知冷萧所迷惘的,乃是他早就遗忘的,正是她所知晓的。

    二人走到一处空旷之地,冷萧抬手一挥,地面上便多了数万玉瓶。玉瓶通透,依稀可见其中有黑影在动。这黑影显得慵懒 也不挣扎,若非振翅,直叫人以为是死物。

    玉瓶被冷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之中有惘心液,另一部分则没有。

    灵雀谷早有弟子遵林熙之命将成群兔子捉来,其中有一黄、一灰,格外显眼。在冷萧看来,这或许是修为有差的缘故。此二兔当年,应是两名长老。

    白兔化形,冷萧不便逗留,遂离去。

    回到冷烟阁,烟儿正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手中捏着一根草。见冷萧来,她立刻将手中草丢弃,跳跃着迎上。

    冷萧取出一个玉瓶,其中有他留存的十滴惘心液。烟儿一动不动,冷萧将惘心液倒在她天灵之上,莹白液体便自行没了进去。

    烟儿笑意散去,怔在原地。冷萧双目之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直等许久,烟儿忽然歪头看他,眼神之中似乎有些奇怪。

    冷萧心中一跳,轻叹一声。烟儿忽然笑了,抬指一点冷萧额头,说道:“为何那样看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冷萧一愕,轻松一笑。他知晓,当年的烟儿回来了。

    末了,烟儿眼中又有些感伤,替冷萧整理了一下稍显狼狈的衣襟,说道:“冷萧弟弟修为都这么高了,姐姐荒废了太多年。”

    “姐姐何故叹息,十年长且短,不过弹指间,人生路,何其漫漫。”

    他说着,忽然回头。时灵曦已经醒来,在远处望着他。见他望来,又撇开目光。

    冷萧与烟儿道了声别,便离去了。见时灵曦依旧垂着脸,他说道:“足睡了一个月,怎还这般无精打采?”

    时灵曦沉默着,许久,才缓缓说道:“师傅,弟子做了一个梦。”

    冷萧不以为意,说道:“人总会做梦的,闭眼是梦,睁眼是梦。萧条一生,不过大梦一场。”

    见冷萧说教,时灵曦撇嘴不言,微微有些失神。再清醒时,呢喃一声:“多想就活在梦里,不再醒来。”

    冷萧本想奔蛮域,询问千寿一些事情,可还未前往,便收到楚天阔传信,唤他尽快回宗。

    他问及何事,楚天阔只道了二字:“领罪。”

    回宗之后,还不等他脚步有所停歇,以罗嘉为首,便有大片刑堂弟子围拢而来。此些弟子不过作势,于冷萧而言,并无几分威慑力。

    罗嘉身侧,诸多长老一同前来,又有楚天阔与青剑真人同行,可说汇集了青痕宗所有高层。

    冷萧身侧,时灵曦面对这气场,不禁有些瑟瑟,茫茫天地,显得孤立无援。不论如何,她都只是一个筑基修士罢了。冷萧唤她到谢云磊身边去,她便乖乖去了。直走到谢云磊身边,这压力才散去。

    而这压力,尽是奔着冷萧而去,她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冷萧面对万众,始终平静。有楚天阔在旁冷笑,昂首挺立。冷萧心中已有了猜测。

    果然,听罗嘉说道:“冷萧长老罔顾弟子性命,离开万兽殿,致一百二十人染上憨症,此生尽毁。此事楚天阔长老亦有责任,保护门下弟子不利。经众长老商议,此事本可避免,皆因冷萧长老而起,遂判冷萧九成之罪。楚天阔长老亦有大意之过,占之一成。但念在楚天阔长老尽力守护弟子,使得同行弟子不至覆灭,功过相抵。罚冷萧长老禁地思过十年。”

    有弟子观望者,议论纷纷,对冷萧更为唾弃。罗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他忍不住又问道:“冷萧长老对此可有异议?”

    “无异议。”冷萧只平静的说了一句。

    此事虽说太过偏颇,亦有强词夺理之嫌,显然有楚天阔从中作梗。且不说他辩驳是否能够奏效,此事有一点属实如判决所言,倘若他并未离去,此事或可避免。

    他或许该愧疚,可他无比平静。他只是认了罪。

    楚天阔顿时痛心疾首,上前一步,说道:“宗主,罗长老。楚某有罪,甘愿领罚!守护弟子,本就是楚某应尽之事,岂能仰仗为功而抵之?”

    他话语铮铮,直令观望者肃然起敬。有长老评头论足,直道冷萧空有修为增进,却无与修为相匹配之德。至于此中有几分嫉妒心理作祟,就无人可知了。

    罗嘉望着楚天阔,神色严肃,点头说道:“楚长老高义,既然如此,便罚楚长老前往藏书阁抄书一年,以正视听。”

    “谢罗长老成全!”

    楚天阔说完,便退到一边,任由刑堂弟子将他带走。正因有了对比,冷萧在众多弟子眼中便更为不堪。有当初在登天梯上被冷萧搭救之人,犹豫出生辩驳,只是这声音渺小,还未显露就已被淹没。

    “宗主、诸位长老三思,冷长老绝不是这样的人!”

    寒月从人群中走出,声音很淡,却很坚定。

    有人皱眉,却也并不做出头之人。以寒月资质,将来或可冲击实婴乃至分神之境,任他们也不敢倚老卖老。

    楚天阔叹道:“老夫的徒儿,老夫最是清楚,怎会将弟子置于险境而不顾?”

    青剑真人亦道:“冷长老,你且直言,倘若有人诬告了你,本座定不饶他!”他这般说,显然是信不过楚天阔。原本,他心中对于楚天阔的感观也是极差。

    “无异议。”

    有青剑真人这一句话,只要冷萧喊一声冤枉,断然可以免去这十年禁闭,可他口中却终究只是淡淡吐出这三字。

    他走到刑堂弟子面前,伸出双手,任由带上镣铐。

    时灵曦突然从楚天阔身边跑了出来,挡在冷萧身前,沉声说道:“师门枉断,弟子有异议!”

    冷萧将她按住,只缓缓摇头。时灵曦张口难言,又肃然道:“师傅行事之时,弟子一直都在身旁,知事理而不劝慰,愿受同等责罚!”

    楚天阔顿时斥道:“添乱!有你师傅在,岂容你胡乱揽罪?回去修炼!”他抬手一招,时灵曦便不受控制的朝着他飞了过去。

    人群中,仇雁笙只静静望着冷萧,始终不曾言语,冷萧被带走时,他也转身离去。

    禁地荒凉,倒也清静。药山、禁地,有何不同?不过是从一个清静之地换到了另一个清静之地。倒也,自在。

    冷萧走到河边,俯身捧了一捧水,扑在脸上,只觉意识清醒不少。灵气化水,终究与这先天之水无法比较。

    看来前往蛮域之事只能搁置,他心中思绪万千,他所丢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人有七情六欲,他处事不争,不已外物而喜悲,莫非,是出在这“情”字之上?

    “情”之一字,大致可三分。无非亲情,友情,爱情。那么,究竟又是何种情,对他这般重要?这其中,或许本就不该有主次之分,都是人不能割舍的感情。

    冷萧转身,有人前来。来者清淡,长裙拖地,风华绝代。他眼神波动了一下,望着来人,无端想起了“爱情”二字。

    寒月走到冷萧身前,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你定是受了冤枉。”

    “师姐多虑,这是师弟应有的惩罚。”

    冷萧平静的说着,寒月陡然颤抖了一下,始终望着冷萧,点头道:“好。”

    二人这般静默,互相望着彼此,竟无话可说。许久之后,她转身离去。没有了上一次告白时的大胆,以冰冷的姿态,将自己柔软的内心紧紧包裹起来。可在他面前,还是受了伤害。

    冷萧叹息一声,盘坐在地。

    不多时,他抬起眼帘,原是仇雁笙。与寒月的不同,他手脚之上,与冷萧一样带了镣铐。

    他嬉笑道:“仇某殴打同门,被罚禁地思过三个月,还望师兄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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