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锦涩年华 > 第一卷:一生只得一相遇 169章:青春少艾却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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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明这才想起五点钟还要接待一位访客,忙站起来,请王先生落坐。沁心一个人坐在那一动不动,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看他俩,明白他俩是要谈生意,自己好想听,就坐着不走。铁明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

    “沁心,你可以……”

    哼,你想赶我走是吧,我可不走,我要听。沁心装作没理会铁明的暗示,反而笑着说:

    “你们要谈生意啊,我也要听。”

    铁明的脸色变了一下,垂下眼帘,想了一想,哄着沁心说:

    “沁心,刚刚你爸爸打电话来喊你回家吃饭,我有事,没法送你回家。”

    铁明又喊了外间的关小梅一声:

    “小关,你替我送沁心出门,找辆黄包车。”

    咪?我没有听错吧,我爸爸打电话来叫我吃饭?你个坏,不就是想赶我走嘛!拐着弯变着花样,我就那么碍你眼吗?沁心不情愿地嘟嘟嘴,见关小梅进来了,没办法只好和她走了。

    铁明陪她一起出了门,沁心回过身关切地看着他,叮嘱他一句: “不要抽太多烟,记得吃晚饭,我晚上会打电话到你家。”

    沁心自此在家里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呆呆地望着那小洋楼,想着这半年多来,这里头发生的点点滴滴,做作业偷懒,扮鬼吓他,雨夜长谈,一切挤挤挨挨地仿佛都发生在昨日。

    如今戛然而止,无声无息又是一个人。沁心失落地转身,回到房里,抱着她的洋娃娃,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心情烦闷,无事就给邵艾打电话,沁心听她语气重重的,好像有什么烦心事。沁心也就识趣地不打扰她。

    大家毕了业各奔东西,有人读大学,有人嫁人,有人找到了工作,有人在家待业。邵艾一意想当老师,在家准备上海小学的教师考试,每天忙碌但很充实。

    她家就她一个女孩,她妈妈年轻时没看清人,不小心给人做了小。等生下她时,男人跑了,什么都没留下给他们母女。邵艾妈妈只好回到家里,请求爹妈养这个可怜的女孩,好让她出去找那狠心的男人讨个说法。

    “你还有脸回来!”

    邵艾的外公是个前清秀才,女儿做出这样的事,祖宗牌匾都蒙上灰了,宁可不要这个女儿也不能受这样的侮辱,二话没说,就把母女赶出了家门。

    还是邵艾的外婆可怜女儿和外孙女,给她们置备了一处房舍,给女儿一些钱让她带着外孙女好好生活,等老头子气消了再接她们回去。

    可是这个绝情又倔强的男人直到死,断了气了,他这口气才消。邵艾妈妈此后一直没再踏进家门。而此时的邵艾已经读书懂事了,明白自己的处境,外婆家是一步也没有踏进去过。

    侮辱门风这样的罪名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担?难道出生就是错,我又怎么能决定自己的出生?

    当邵艾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她忿忿地想着。

    妈妈呢?邵艾怨她妈妈吗?她说不出来。这个和自己生死相依的女人,一生的命运全在遇到那个男人时就注定了。

    她本来也是书香门第,也是知书达理的小姐,却在一夜间连丫鬟也要加以鄙夷。女人,输了名节,输了一辈子,剩下的日子都是耻辱。

    这个耻辱就像蜗牛身上那黏糊糊的液体,带有强大的吸力,最易吸引旁人异样的眼光、无所顾忌的谩骂和白眼。邵艾小时候在弄堂里和伙伴们一起玩,一有什么事,那群孩子就会搬出她爸爸来,说得邵艾无地自容。

    为什么不逃离这个城市?

    邵艾的妈妈不敢直面女儿的质问,这个温柔的女人心底还抱有一份幻想,也许哪天他就会来找,自己还要问一句要紧的话。这一句话让自己忍辱苟活到今天。

    邵艾看到柔弱的妈妈,不忍心追问她,只好自己忍下了这些痛楚。

    既然自己浑身带着粘液,沾满了刺痛的石子,那就给自己罩上一个壳,一个厚厚的硬硬的壳,漫天风雪的日子里还能给自己一丝保护。比起单亲女孩身上那或多或少的心理缺陷,对她们的歧视是比这还要可怕的东西。

    人事多艰,每个人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已是不易,挨过的刀子,留下的伤疤都是生活的代价。

    邵艾天真地以为背上的壳可以保护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背着它,一路走得好辛苦,每每只能看别的女孩笑,看她们在爸爸怀里撒娇。

    蜗牛却只能时时提醒自己的壳:你是孤女,没有父亲的疼爱,必须坚强。这壳是保护,是负重,卸不下,想卸下,又不愿卸下。真的好辛苦。 “我要找到你。”

    邵艾对着她爸的照相发着狠,拿小针在相片周围用力刺了一下,狠狠地说道:

    “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妈妈偏偏找了你。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找了我妈。人都说“金风玉露”,你们是馊了的‘金风玉露’。”

    也许是天意安排,缘分未断,再有相遇的那一天。

    前些天,这个男人竟然一路颠簸来到上海治病,治到一半被家人抛下,丢在了医院里,很快他药费用尽。医院随后也把他赶了出来。

    这样凄凄惨惨地过了几天流浪汉一般的生活,他忽然想起自己十几年前欠下的情债,左打听右打听,没想到就摸到了母女俩的家。

    他已经很老了,头发斑白蓬乱,胡子拉碴,眼神空洞深陷,皮肤稻草般枯黄晦暗,一副正在生病的模样。身上虽是一身西装,但那身西装因为多日未换未洗,兼之无家可归的这几天,汗水雨水风沙早就把它打磨得硬邦邦的、肮脏不堪。

    找错了几处地方,吃过了几个闭门羹后,他都要放弃了,看到这扇门,犹豫再三,还是举起手里的竹棍敲了三下。

    邵艾在院子里背书,听外头有敲门声,彼时妈妈不在家,不知是谁,从门缝里看去,竟然是一个叫花子,抄起一旁立着的铁棍藏在身后,打开了门。

    “你找谁?”

    邵艾爸看到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好像看到邵艾妈一样,激动地双唇颤抖,眼睛发红泛泪。

    “邵艾。”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邵艾很奇怪,自己和这叫花子没见过,怎么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邵艾爸动了动干燥发裂的嘴唇,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明明女儿在面前,却不敢相认。沉默了半响,邵艾就要赶他走,她爸突然喊出来。

    “孩子,我是你爸。”

    “爸?”

    邵艾顿住了,惊愕不已,眼珠瞪得圆圆的,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人?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房里桌子玻璃底下那张爸爸的照片,眼前这个男人真有几分神似,可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他真是我爸?

    “你是我爸?你说得我妈的名字吗?”

    “白莎莎。”

    邵艾爸再一次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百感交集,往事齐齐涌上来,看着女儿,老泪纵横。邵艾张大了不可思议的嘴,一瞬间,愤怒、耻辱、怨恨写满了她那张白净的脸。

    十七年了,这个男人终于找来了,妈等了你十七年,你女儿恨了你十七年,你还真有脸来。

    “啪”一声。

    邵艾重重关上了门。我就是要等你上门,等着这个机会,关上门,把你冷冷地拒在门外,你不配做我爸,叫你一声爸,你受得起吗?

    邵艾回想起自己童年的苦难心酸,痛苦地背靠着大门,缓缓坐倒在地上,抱膝啜泣。想不到啊,他真的会回来,啊,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活该!

    不知道为什么,邵艾又一次打开了门,看她爸坐在门前的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心里一软,还是让她爸进来了。

    搬凳子、打洗脸水、倒茶。

    邵艾对她爸客客气气,坐下来盯着她爸看,她想要弄清楚她爸此次来的目的,看他的样子,多半是要钱来的。

    邵艾爸坐在那儿很局促,却偷偷打量着这房子来。虽是旧式房屋,但现在肯定涨价了,这客厅陈设,这大花瓶字画……哦,邵艾爸心里大致有数了,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和你妈这些年还好吗?”

    邵艾摇了摇头,目光冷冷,“哼”了一声,吐出一句:

    “你好意思问,你以为我们过得好吗?”

    “哦,邵艾——爸爸我……”

    她爸嗫嚅着,看了女儿一眼,又低下了头。邵艾跳起来,指着她爸的鼻子大声咆哮:

    “你有脸说‘爸’这个字眼,你了解被一大帮孩子围着,骂自己没爸爸的滋味吗,你了解学校开家长会,就我一个学生坐在教室里的滋味吗?还是你了解过年的时候不敢回老家,回去就要被人嘲笑的滋味?”

    邵艾说得激动,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刘海因为气愤也根根直立起来,胸脯起伏难平,整个人像一只发了狂的猫。十七年了啊,我对你的恨堆得有十七层楼那么高。如果我是男孩子,我就要拿铁棍打你一顿。

    “邵艾,你不要生气,是爸爸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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