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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告辞，封承乾便转身朝门外走去。只是临到门前，却忽地脚步顿住。
门外尽是洋洋洒洒灿烂阳光，却照不亮他眼底身处的那一丝丝晦暗。像是囚禁着他心脏般，已经与血肉筋脉融为一体，永远也难以消散。
但他向来都能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一如眼下。
只听他笑着低声说道：“太后，您所叮嘱的事，承乾每一样都做到了最好。不论是哪方面，承乾都尽力了。”
他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极致，若是再有差池，那他也无法左右……
这后面的话，自是没法说出口的，也无需说出口。
他回眸淡淡一笑，不似平时的轻浮散漫，相反，尽是疏离和淡漠。轻声再道一声告辞，这才大步朝外走去。
唯余太后一个人坐在房间内，愣愣地看着他早已消失的背影，被封承乾这一句话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她突然便忍不住想。
她，是否……太偏心了？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这对兄弟，总该有强有弱，有君有臣。
如此，方能天下太平。
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观点，这也是历史上无数次教训的总结。
可，或许就是因为封承乾过去太过耀眼，才让她不敢松懈，不敢对他太过放纵，生怕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尽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年的镇临王已经是虎落平阳，已经受到了太多打压和限制。如今所遭遇的种种，对他这个天子骄子来说，已经是千百倍的委屈……
想着想着，脑海中猛不丁地闪过封至诚的脸，太后的心头顿时一震，情绪倒是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想，她并没有错，确实没错。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越，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安稳，牺牲一个人并没错。
况且，君王如今也还没闹到，非要手足相杀的地步。
想到这里，太后的眼神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空气中除去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还有状似茉莉又如山野深林中的果香味道，甚是可人。
那个柳家三姑娘，也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厉害女子。明明三个月前，她才从江南九死一生回来，谁能想，如今已经名满京城，甚至都没人敢再笑话她一句丑女。
倒真是个伶俐人儿。
若是没有脸上天生的胎记，想来，她应该能过得更好。
不过即便人生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她还是通过不屈的努力，一步步茁壮了自己，这样的姑娘能吸引承乾的注意，似乎也是理所当然。尽管她并没有过人的外貌。
太后心里明白，承乾今日带她来，又特意展现和她的亲密，意思显然已经十分明显。
那小姑娘在柳家受尽委屈，如今好容易自立门户，却又因为爬的太快，免不了遭人惦记。
她需要一个庇护，一个强大的庇护。
想到这，太后不禁低低地叹了口气。
承乾不似皇帝，他虽然惯爱撒娇，没个正经模样，却从未求过她任何事情。
小时候他备受圣宠，用不着求她，后来他却是知道，求她也无用。
如今破天荒头一遭，却是为了这柳三姑娘……
也罢，这也算她亏欠他的。
太后心里渐渐有了主意，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喃喃念起了佛经。
这时候也只有佛经，才能安抚她躁乱的心情。
另一厢，花厅内，柳云意已经无聊到快要发霉。
这里毕竟是皇宫，虽然太后说了让她随便走走散心，可她哪敢真的到处走。
就连这花厅，她甚至都不敢到处乱看，生怕又闹出方才那幅画的丑，反倒给自己招惹祸端。
于是当门外传来熟悉的，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时候，她简直觉得听到了天籁。
这该死的封承乾，居然还会有这么讨人喜欢的时候！
一边想，一边忙不迭地站起身，朝门外小跑了过去。
封承乾正好走到门口，她收不住脚步，两人直接撞了个正着。
好在柳云意动作不算快，及时刹车停了下来，视线愣愣地落在他的胸膛，呆了呆，再缓缓往上移去。
他的目光惊讶，她则有些不好意思。
愣了片刻，两人双双笑出了声。
“等得不耐烦了？”封承乾身后背着阳光，有清风在他身侧，裹着他清朗悦耳的声音，好听得让人耳红。
太后的大宫女可还在身后瞧着呢，柳云意哪敢承认，赶紧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这个时辰了，难免有些发困。”
封承乾点了点头，随即大掌便裹住了她的小手，道：“既然困了，那便回去罢。”
柳云意惊讶：“不需要向太后请个安再走嘛……”
封承乾却径自便带着她朝外走去：“这个时辰，太后也是要休息的，走吧。”
柳云意还是战战兢兢，直到身后的大宫女请他们慢走，这才放下心来，忙不迭地松口气。
宫里，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她织梦居的小窝里，有冰块乘凉，有果汁无限畅饮，累了还能叫伙计上来给她捏捏肩，那才是神仙日子嘛！
“王爷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一定得先和我打声招呼，不然我要是弄巧成拙出了丑，可如何是好？”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封承乾，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封承乾却不甚在意：“云意今日表现还是不错的，就算再来一回，你也肯定没问题，只要把太后当做你的客人就行了。”
做生意的姑娘，平素接待的客人中，难搞的也不再少数，对付这种场面适应得还是很快的。
“封承乾！”柳云意气呼呼，忍不住咬牙：“你讨厌！”
封承乾反而笑了：“云意是真的很不擅长骂人。”
柳云意顿时哑口无言。
这里有个超过分的王爷，请问算干垃圾还是湿垃圾！
正要再反驳，不料跨过殿门的一瞬间，两人双双一愣。
封承乾反应快，率先回过神：“臣弟见过皇上！”
说罢，手肘轻轻地碰了碰柳云意，柳云意瞬间回过神，赶紧提着裙摆跪下：“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跪下去的一瞬间，柳云意就气得想骂娘了。
真要命，还以为今天运气不错，终于能松口气安稳地离开皇宫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关头还能碰上封至诚！
明显感受到封至诚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转之后，才回到封承乾身上。
“今日有空来给太后请安？”
封承乾笑呵呵：“皇兄见笑了，是云意想到了一些新奇有趣的招儿，我便带她来逗太后开心开心。”
封至诚的长相，与封承乾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只不过一个严肃冷冽，一个懒懒散散，两人站在一块，气氛总觉得非常微妙。
柳云意在心底悄悄把封至诚又骂了一遍，心道这厮肯定是故意不让她起来的，再跪下去，她膝盖特么的都要被烫掉一层皮。
可是更让人糟心的是，自打上回拿了他的字之后，她便没再和他见过面了，想不明白他对她哪来的敌意。
封至诚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仍淡定地和封承乾说这话，询问了太后的近况，以及方才柳云意都做了什么表演。
最后得知太后正在休息，他这才点了点头，缓缓将目光对向柳云意。
“这么炎热的天气，朕倒是把柳姑娘给忘了，起来吧。”
总算是想起她了！
垃圾皇帝，大热天这地板都能煎鸡蛋了，你良心都不会痛的嘛！
柳云意也不是吃素的，心里憋着气，当然得发泄出来才行。
只听她忙不迭地道一声多谢皇上，然而起身的时候，却装作恨不小心的样子，差点朝地上栽个跟头。
“云意，当心！”
封承乾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柳云意忙委屈又惊慌地朝封至诚看去：“皇上见谅，民女失态了！”
尽显可怜姿态。
封承乾则关心道：“不怪你，这地面太烫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活像是事先排练过似的。
没人发现封至诚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再想起方才所听见的那声矫揉造作的“你讨厌”，心情更是荡到了谷底。
他的视线，在封承乾和柳云意牵在一起的手上掠过。
“没想到外头传言不假，诚王爷心悦柳三姑娘，瞧着诚王方才紧张的模样，想必城中不少红颜都要心生妒忌。”封至诚淡淡开口，板着脸说着调侃的话。
柳云意心思敏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封至诚这句话好像是对她说的。
言下之意是什么？
是想说封承乾红颜知己多？
嗨！
这多大事嘛，全京城都百姓都知道呀！
封承乾果然笑了，毫不避讳便认了封承乾的调侃，悠悠道：“这还多亏皇兄替臣弟指婚，才能让臣弟认识云意这么好的女子。”
柳云意脸皮子还是薄的，加上天气本就热，脸上瞬间氤出了些许粉色。
封至诚瞧了两眼，神情莫测。
“缘分天定。”他说完，视线划过忆晴宫，旋即对孙公公道：“既然太后正在休息，朕就不去打扰了，摆驾，如意殿。”
终于要走了！
柳云意正要松口气，却不想封至诚明明已经转过了身子，却又突然回过了头，视线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动物般天生的第六感，柳云意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封至诚问道：“听说柳三姑娘一直住在睿王府中，确有此事？”
柳云意窒了窒，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回皇上，是。”
“三姑娘即将也是要出嫁的人，却住在睿王府，始终不合适。柳尚书毕竟也是朝中重臣，被外人说了闲话算不得体面。”
封至诚极其难得地勾出一抹笑：“即日起，柳三姑娘还是回去柳家，好好准备嫁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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