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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意，无需担心我，你的男人比你想的更为强大。”他轻轻地勾了下她的鼻子，将额头抵住她的，发出一声喟叹:“只可惜你随我来镇临，怕是要吃苦了……”柳云意想了想:“再苦也苦不过柳府时期，那时我命若浮萍，什么都做不了，现在不管身边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试着搏一搏。王爷，你说的，镇临以后也是我的家了，咱们一起面对，一起让镇临变得更好不就行了吗!”
封承乾没想到这烦躁的关头，自己反而被柳云意给安慰了。
不过这感觉意外的还不赖。
他心里的烦躁，奇异地镇定了些许，便干脆牵起她的手径直去了堡垒后院马厩。
镇临将士毕竟多年未见，他不放心用，但随他从京城杀出来的都是他的亲信。
封承乾带着柳云意去了马厩，径直挑了两匹骏马，几十名护卫齐齐就位跟随左右，他在前头引路，引领众人出了马厩后直接离开堡垒，转道便上了大街。
百姓们欢庆的余韵还没散去，街上四落着彩旗和锦帕，只是眼下全都覆上了薄薄一层雪花，与之前的绚烂热闹截然相反，只余下冷寂和肃杀。
偶有认出了封承乾的百姓，尚且来不及发出惊呼，便见封承乾一行人飞快骑马远去，剧烈的马蹄声伴随着劲风呼啸而过，气氛陡然冷峻。
柳云意还是不怎么习惯这么寒冷的天气，将披风拢得紧紧，好在出来之前，封承乾命人给她准备了一双温暖的皮质手套，骑马时候倒也不至于冻伤手。
再眨巴眨巴眼睛望望这镇临大街。
封承乾领着她和侍卫们，除了堡垒之后，就一路往南门出去，这正是去往京城的方向，也是她和封承乾这些日赶路而来的方向。
只不过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
也正是因此，越远离堡垒，柳云意就越看到了，与这些日所见截然不同的光景。
在城池中心都还好，郊外地区，百姓们的生活水平，明显就出现了断崖式下降。
一二层的小楼，全都成了粗糙且略显破败的土屋，更甚至还有木屋和草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甚至都不如用冰雪建个屋子来得严实挡风。
路上行人稀疏，衣着上也更为朴素，无不透露着为生存而苦于奔波的疲累。
而当众人行路大半时辰，去到更为偏僻遥远的小村子之后，眼前一切，才真真正正地让柳云意惊住了。
只一眼，便能深深地让人体会到，何为贫困穷苦！
马车就停在村口不远的位置，遥遥望着村子里头，触目皆是破壁残垣，稍微好一点的也只是老旧的木屋之类。
村人大多是妇孺和老人，不论男女皆穿着黑灰色衣服，神情麻木不仁，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看起来就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模样。身上更是脏污不堪，尽管行走在太阳底下，却仿佛从未见到过太阳，以至于这些人的眼中竟没有一丁点的光彩。
有稍微距离村口较劲的，瞧见村口来了这样一群衣着还算光鲜之人，纷纷迎了上来，带着求救的目光卑微地乞求：“请问是来发放物资的军爷么？求求给口吃的吧！”
“军爷你们可算是来了，家里已经慌了许久了，还好军爷们来了！”
声音吸引了村里其余人，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从睡梦中苏醒过来，那浑浊的双目中绽放出来些微神采，纷纷朝封承乾一行人涌了过来。
他们纷纷伸出了双手，朝封承乾等人高高举起，哀求道：“军爷，求您们给点吃的吧，孩子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更有甚者直言道：“再没有吃的，我们可全都要饿死了！”
这一双双手，或大或小，却无一不是染着脏污。
他们竟像是已经舍弃了最后的体面，活着已经没了任何期望，只像是牲畜般，图一口饱腹之食而已。
为何会变成这样？
男人们大多不见了，说明他们应该是去打猎了，为何还会吃不上饭？
封承乾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很显然，镇临的情况，或许比他所猜测的，可能还要更为糟糕……
他勒紧了缰绳，欲下马。
侍卫们分散在周围，试图将百姓们遣散开，好维护封承乾和柳云意的安危。
但百姓们这时候为了生存，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这人乃是镇临最为尊贵的王爷，他们只知道，军中每月会有一次物资分配救济，每到这个时候，便会有士兵前来。
尽管这次时间好像不怎么对，但这些士兵既然来了，那就肯定是来救他们的，他们绝不能轻易让这些人离开！
见封承乾要下马，距离较近的两个侍卫急了，生怕封承乾出事，他们二话不说便驾马迎到了封承乾身边。
“主子，不可下马！”
“主子，这些人都失去了理智，属下建议先离开，慢慢调查。”
封承乾神色森然：“让开！”
那两人自然是怕封承乾的，可就是这会儿功夫，有两个大胆的村民看出了封承乾是个主事的，竟伸手就扯住了封承乾的脚，试图哀求什么。
侍卫们顿时吓坏，封承乾要是受了伤，他们当真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赶紧又迎到了封承乾左右，顾不得封承乾降罪，也绝不能让封承乾真的出事。
封承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就在他要发飙之际，却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马儿嘶鸣着，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预料之外的声音给吓一跳，齐齐扭头看去，只见就在队伍的后边，有一匹马儿无力地摔在地上，四蹄扭曲地抽搐着，然而被割断了的脖子里正不断地往外头喷洒鲜血，一股一股，热血流淌于雪地上，瞬间将雪融化成水，并随之升起一阵阵白烟。
自马背上摔落下来的士兵，实实在在地摔了个狗啃泥，疼得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
而就在这匹马的身侧，柳云意手执大刀，负手而立，低垂着头却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悲愤。
这是什么情况？
侍卫们纷纷茫然。
却见柳云意缓缓走到马的身旁蹲下，面露哀伤地望着那马儿的双眼，旋即伸手覆住马的眼睛帮助它闭上双眼。
骑这匹马的士兵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狼狈地抹了抹脸，却见柳云意行为古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尽管知道柳云意身份尊贵，但还是忍不住嚷嚷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的马！”
柳云意闻言，却并没抬头，她仍然低垂着眸子，只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一时间竟被她气势震住了，哆嗦了一下：“高帆。”
“高帆，这马我买了。”
话落，柳云意利落甩袖，一锭银两便从她袖口抛出，直直朝高帆砸了过去。
高帆整个人都懵了，慌手慌脚地接住后，结果正巧对上了不远处封承乾眯起的双眸，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将银子砸在地上。
柳云意可懒得管他，待马彻底没了生息，她沉沉地呼了口气，而后站起身朝周围百姓们郎朗道：“今儿没有其余物资，不过大家莫要着急，今儿吃马肉，这匹马都是你们的！”
这话一出，周围着实安静了好一会儿。
旋即，众人猛地回过了神，瞬间爆发出一阵极为热烈的欢呼声。
这可是整整一匹马！！
村子里如今统共也就四五十人，这一整匹马只要省吃俭用，几乎都能撑过一整个冬天了！！
生命的喜悦和希望，让百姓们陷入了疯狂，他们一哄而上朝那马儿的尸体扑了上去，甚至直接就用手撕扯着，试图将马肉给掰扯下来。
这些画面无疑是丑陋的，求生的本能亦是弱肉强食，残忍而灰色的。
但这能怪谁？
他们也仅仅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周围的士兵们，虽有部分亦是出身镇临，但也有许多年未曾回来过了，更不曾想到镇临子民如今竟是这样的生活境遇。面对此情此景，许多人都傻了眼。
封承乾却适时地开了口，给他们指派了任务：“给每家每户按人头均分。”
士兵们茫然对望，不禁面露苦笑，最终只能领命撸起袖子，充当起临时屠夫。
百姓们终于从最先的半死状态中，恢复了生命力，纷纷退至周围，眼巴巴地等着屠夫们分肉。
甚至还有几个热心的，搭起架子烧热水，就等着今儿能够饱餐一顿。
待众人忙活起来，封承乾一语不发地走到了柳云意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却发现的她的手还在轻轻发颤。
“云意真勇敢。”他将刀子从她手心取下，安抚着她的惊魂未定。
在他身边，柳云意紧绷着的傲气才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马是有灵性的，我提着刀子砍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在向我求饶，可我还是下手的了。”低低地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人终究是自私而残酷的……”
封承乾将她拳头握紧，轻笑：“下次这种事尽管让本王来，本王更得心应手。”
只可惜这笑并未能缓解眼下的气氛。
原以为杀马分肉，便能终止百姓们的疯狂，不想才平静片刻，百姓们竟又吵嚷了起来。
只见排在最前头的妇人，报自家有四口人。
排她身后的几人顿时忍不住吐槽起来，说她家明明就她一个，怎能无耻乱报。
仔细询问，才知这妇人说，家中有个七岁的孩子生了病没法过来，她的丈夫和公公，则暂时不在身边。
此话却马上遭到了旁人的反对，直言这妇人的丈夫和公公已经一个月没回来，肯定已经死了。
妇人又气又急，却只能无力地一边抹眼泪，一边哀嚎：“怎么能说他们死了呢，他们肯定会回来的，他们只是去的有点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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