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后来L跟我坦白，起初他看上我，真是因为我的外表，端庄得体，但还能时不时流露出性感和风情。但是见过的女人多了，光是这样并不足以让他动情。后来通过进一步的了解，他发现我很有趣，是个充满正能量且让人有新鲜感的女孩子；再后来他说发现我很善良，也很会体谅人，勤俭持家又有情调，是个好太太的不二人选。遗憾的是他自己已经有太太了。

    在他第一次触碰我的时候，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多愁善感，那晚看见我孤寂的背影，他只不过是按耐不住他的情欲了。事实就是这样。

    他后来不止一次说过我是个骨子里很风骚的女子，举手投足不经意间就勾人摄魄，而我自己还完全意识不到。

    当初的我还沉浸在不可能之爱的悲哀之中，完全不能理解L正在为我布置一张网。

    有时候我很想采访一下婚外恋的男同胞们：你们真的是因性而爱的么？

    那些做炮友的单身女孩子们，是不是有一部分梦想着通过这个渠道获得真爱？

    我觉得这件事挺不靠谱啊。

    关于插足别人家庭，在我的家教里绝对是毁三观的，我觉得不自重的女孩子总会遭到报应的。所以即使我很喜欢L，我一直没想过跟他有什么实质性的越轨，我以为我们能停留在柏拉图式的精神交流层面，或者最多举动暧昧一点，发乎情，止乎礼。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但是男人们显然不这样想。

    L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有他的底线，虽然我不知道他过去有没有沾花惹草过（我感觉是有的，少年得志对于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他也不是什么都吃。尤其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选择情人的投入产出比有了更为理性的判断。男人都学精明了，最好是泡妞不花钱。

    所以L给我精心布了个局。

    说起来有点伤心。在这点上他和所有男人一样，在想勾搭妹子前会先考量一番，看看究竟这个女人值不值得投资，是不是能低投资高回报。毕竟是我对他一见钟情（经验丰富的男人发现质量尚可的女人爱上自己了，都会抱有不要白不要的心态），而不是他有多爱我才追我的，所以他对我的了解还不够，不能确定我今后会不会狮子大开口，会不会威胁他的家庭和谐稳定。这些都是需要事先讲好的，然后情人关系模式就此确定。一般的已婚炮友们都是这般赤裸裸的互惠交易。

    可是另L没想到的是，我不是小姑娘了，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对于假借爱情名义打炮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的男人，我是一眼就能看穿。因为这件事我有点看轻了L，但后来的发展也完全超出了L的预料。感情本身就是一个陷阱，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是一场战争，爱恨交织，不论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场博弈是两个对彼此藏有戒备之心的人之间互相抽丝剥茧的见证，它残酷而刻骨铭心，结果当两人坦诚相见的时候，发现兜兜转转绕了个圈子，不禁苦笑。

    KTV事件发生之后不久，L的生日到了。人事mm一早准备好了贺卡让我们来签名。我从海外代购了一款很精美的袖扣，打算送给他做生日礼物。闺蜜说我疯了，那个袖扣的价格抵得上我一半的季度奖了。

    我特别感谢我的这个闺蜜小M，这段感情我只对她一个人悉数告知，她也给了我无数次忠告。

    但是当时我真是傻掉了，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只觉得他会喜欢，会高兴，那样我也会开心。后来我挺惭愧的，我对我爸都没这么好过。这么多年以后，我再次陷入热恋的感觉，却还完全没听到过对方的告白。

    L生日那天是周六，我肯定他会陪家人一起过。于是在周五下班前我借故问他：“今天要加班么？”他说：“加。”我心中窃喜，我猜他也知道我在耍什么鬼把戏。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把礼物递给他，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但还是掩饰不住欣喜的表情。可是我不好意思了，扭头出去打开水，丢下一句：“你不要太感谢我啊！”根本连他拆开礼物的表情都没敢看。

    我在开水间停留了很久很久，心脏一直在狂跳不已，我心想真该死，我应该直接拎包走掉的，现在回去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呢！正在犹豫，他吊儿郎当的脚步声传来了，我看见他握着水杯来打水，也不看我，在我身边低声说了句：“谢谢，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说罢我赶紧先跑出去了，手里的杯子还是空的。

    那天下班我看见他的微信很罕见地发了张照片，是我送的袖扣，上面的注解是：今天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我真正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M拍醒我说：“那个男的就没说要回请你吃顿饭什么的吗？”

    我觉得这个提议好像也不过分，而且又能促进交流，于是在msn上旁敲侧击道：“领导，哪天赏脸一起吃顿饭？”他问：“怎么，你想请客？”我发了个哭脸。本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会立即说“那我请好啦”之类的，结果他说：“我每个月零花钱只有200块哦……”

    我瞬间就冰冻三尺。

    然后我还不甘心，但等了许多天真不见他有任何表示。小M嘲笑我说：“你遇到铁公鸡了，趁还没栽进去，赶紧撤！”

    但是我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以前正常职场关系的时候他都肯请我吃饭，为什么现在反倒吝啬了起来？难道是觉得我已成为囊中物、瓮中鳖？但他想要进一步发展的举动又十分迫切，经常关怀得亲密，还有不少暗示性话语，不像是视我为鸡肋的样子。

    我糊涂了。但是我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他对我没动真心。

    然后我就觉得很火大！

    我为此生气了很久，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搭理他。

    L这段时间很忙，所以也无暇来讨好我，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呕着气，走过路过眼神交接，我是故意冷漠，他是狡猾沉着，结果一个月过去了，我忽然觉得这种关系很好笑，我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因为芝麻大的事情不理他这么长时间，显得自己太过幼稚。

    最好的报复就是恢复正常同事关系，不再抱有幻想了吧。

    我尽力让自己自然地面对他，就像面对任何一个男领导那样。

    不久L忙过了那阵子，有空跟我闲聊了，主动约我去吃饭。我心想：不吃白不吃。很自然地下了班坐上了他的车。

    跟第一次他请我吃饭的情况相比，这次他似乎更加注重我的感受了，上次坐他的车我说“你竟然听周杰伦的歌”，结果这次他一路放的都是陈奕迅，而且音量也不那么高了；到了西餐厅，他竟然还知道为我布菜，不像上次一副领导架子等我给他端茶倒水。其实上次我什么也没说，但他竟然仔细留意到了我的细微情绪。

    我其实挺高兴的，但是也什么都不说。与上次不同的是，我这次变得沉默寡言了，玩笑也不会开了，我估计我一直很脸红。遇见喜欢的人，我总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善言辞。L似乎也一样，于是这顿饭我们吃得气氛沉闷。

    吃完饭下到地库去取车，我坐进去系好安全带，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发动引擎。

    “怎么不走啊？”

    “等一下。”

    又过了三分钟，他还不肯开车，只是开了空调呼呼地吹着。我知道他一定有别的意思了。于是我赶紧没话找话说，以打破尴尬气氛，回避任何危险的话题。

    他说让我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帮他拿个东西，我打开来，一眼就看见一个精致的小首饰盒。他说就是那个，拿出来给他。我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果然他接过去就直接又递给我说：“送给你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我很是惊喜，打开盒子，是一条很细的手链，看起来很精致。

    他伸过手来亲自为我戴上了。

    这算是他的“回馈”？

    但直到这时他还是挺规矩的，没趁机揩我油什么的。

    我也只是开心，直到听见他说：“这个是白金的。”

    可惜我在Z记专柜里见过这条项链，一模一样的，我知道它是银的。

    当时我就觉得很讽刺了，你说你泡妞犯得着装逼么？几百块钱的礼物其实我也不会嫌弃，你犯得着骗我说是上千的么？难道因为觉得我送你的袖扣太贵重了，你不想买那么贵的，就骗骗我让我心里舒服点？我要是直接揭穿你你是不是得掘地三尺？瞬间我情绪全无，自顾自在心底冷笑。

    L却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浪漫气氛里，他以为我接收了礼物就等到了时机，一直看着我，忽然就伸出手来捏我的下巴。

    然后按照他之前的设想，我应该顺势和他接吻了才对吧！

    但是我直接一挥胳膊把他的手挡掉了，看也不看他一眼，说：“领导，你快开车吧。”

    中间又周旋了几次，他很聪明地发现气氛不适，于是终于启动了汽车。

    我一路无话。总之心情不好。他仍没发现为什么，以为是出手唐突让我害怕了，于是总讲些笑话来缓解气氛。

    回去跟小M讲起这事，她首先骂我不知道危险，竟然敢跟一个男人在密闭空间里独处；其次她大骂L铁公鸡自私男无疑，根本不配我付出爱情。我有点心灰意懒，觉得也索然无味了。

    自从送手链事件之后，我总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是个急性子直肠子的人，实在是没办法做到看着L自鸣得意我还深藏不露。于是在某次小拌嘴中我牙痒痒道：“你这个人又铁公鸡又臭屁而且还不识货！”L先是说“从没有人说我是铁公鸡”，然后很聪明地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去不理会我了。

    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彼此冷淡，我想应该是他做贼心虚，觉得我这个女人泡起来比较棘手，知难而退了。

    我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念想了，虽然每天面对他开会仍会觉得他帅到眼晕，但心里那份急切的期待逐渐减退了。当时我心想，这样正是我需要的状态啊：既不撕破脸，又不迈入雷区。

    那阵子是我认识他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好像我们又变回了普通上下级关系，他不再对我表示过多的关注，我也不会向他吐露自己的情绪。

    在那段时间，还有个意外收获：S向我表白了。

    在我看来这件事情真是天方夜谭。

    虽然在L的印象里我可能是个比较爱玩的女人，但在S面前我一直保持着独立端庄的姿态（为了拒他于千里之外），他竟产生了“求之不得”的心理，时间久了发酵成一种不理智的眷恋——也许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我这样严肃地拒绝过他。他觉得他爱上我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看人的眼光十分低下。

    因为S自从决定认真追我了之后，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很正常地邀请我吃饭，看电影，看音乐会，从不勉强，也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举动。刚开始我还非常戒备，后来发现他很认真，而且真的很细心很用心，还很舍得花时间花钱。

    其实我最终也没答应他，但他还在努力，首先说是做个朋友。其实我从没想过跟浪子交友，但自从他改变态度后，我忽然发现他有很多内在的闪光点，值得学习。比如他比L更有事业追求（L相较而言更忙，但高度不一样），有很大的格局，难怪是老板的红人。S脑子灵活，非常善于交际。他表白心迹是在一次看电影散场后，他貌似随便一说：“不如我们交往？”我摇头婉拒：“不好意思……”“OK，那没事。要不要来杯奶茶？”他很机灵地打断了我。和S约会永远不会出现觉得浑身不自在的状况，不像L还需要调整。他风趣幽默，极会察言观色，强势但令人舒服。

    有时候我竟觉得我跟他比跟L更有默契，但我理智地把这归结为他不留痕迹地模仿和讨巧。S是一个恋爱大师，但我绝不敢轻信这种男人。

    可能大家都会以为即将进入狗血剧情，但其实因为我的一直回绝，S没过多久也就放弃了。他目前并没想过要结婚，或者说他只想谈谈恋爱，这个阶段的S还是以事业为重。我相信我绝不是他妻子的首选对象，所以我没有动心。

    但是面对L，我更纠结了：他明明有妻子啊！我这不是飞蛾扑火么。

    理智的时候我很清醒，但每次看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和笑容，就只对我一个人绽放的时候，我忽然又觉得美好得可以不顾一切了。

    我是有多缺乏爱情！

    说实话，其实那段时间我不是很开心。以前那种天天想上班、想见到L，想着自己怎么打扮才漂亮的劲头，一下子都没有了。女为悦己者容——当下已没有了期盼。

    平静的日子流水般过去，我仍旧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完美状态，不是为了让自己愉快，而是不想让自己一下子在L眼里变得过于平庸。我对L和L对我，在那一段时期里开始有了理性的认识，不再被表面所迷惑，看清了对方更多的真实，可谓“偶像拉下神坛”。狂热躁动的非理性眷恋告一段落，我们开始慢慢去了解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回到同事和朋友的初衷。

    其实这才是一段正经恋爱的开端。

    本来我以为不再迷恋就会黯淡下去，但是两厢情愿的两个人，很难真正放弃彼此。

    年度一个大case圆满结束后，L带着部门同事们一起去泡温泉。我始终跟部门的女孩子们紧密在一起，不理会男同事们的玩笑，自己泡自己的。

    偷瞄了L一眼，他身材没有我想象中好，脱了衣服有点瘦弱的样子。但还是无法遮掩他忧郁帅哥的气质啊……我回过头让自己别再痴心妄想了。虽然我内心深处隐约还期待着什么罗曼蒂克的奇遇。

    两天一夜的活动很快过去，没有什么事发生。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我刻意低调回避，但其实我心底的声音是：这样你也要主动来创造机会吧！女孩子怎么可能先主动？但直到我们走的时候，L也什么表示都没有，哪怕单独找我说一句话都没有。所以回程的大巴上我恹恹地睡去了。

    车上在放周星驰老掉牙的经典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有些桥段的台词我基本都会背了。几个小时后，下车，大家挥手告别。

    我用余光瞟见L独自去了地库取车，心里一阵落寞：又回到最初的单恋阶段了么。我铁了铁心让自己走得飞快。

    是啊，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就这么结束不也很好吗。我还期待着什么不现实的东西呢？

    坐上地铁，忽然收到L的微信：“我把手表放在你包里了，下周一上班记得给我带过来。”

    瞬间寒冰瓦解春花绽放。我却装作不动声色。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傻瓜，为对方的一笑一颦而日思夜想，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其意义也会被无限放大。

    L知道我这样的小女生心思，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我开心或者失落。

    在他面前我总是唯唯诺诺不像本来的我，我仿佛借了个外壳，战战兢兢扮演着一个能讨他喜欢的完美角色。我知道这样并不是理智平等的恋爱关系，但是我沉醉其中非常快乐。

    有时候我骂自己说：“其实你并不愿意跟他结婚，也不是想谈正经恋爱，你就是想让一个帅哥爱上你么！或者说，你想占有他！”

    对，我也是有占有欲的。

    然而很快有一件事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衡”。

    L的上级，也就是我们的分管领导，忽然离职了，老板空调了一个新的分管领导来，他跟L的关系处得不太好。老领导在的时候，很器重L，原本再过几年L就可以升上去的，但现在没戏了。

    后来我才听说当时老领导走的时候，本想拉着L一起走，所以当时他非常纠结。

    我隐约感觉到L那段时间心绪不好，也几乎没时间搭理我，所以我就干好本职工作，很少跟他正面接触。他那阵子总是一副憔悴的面孔，看起来很疲惫，干工作也没什么劲头的样子。

    也许是脆弱的时候人最容易感动吧，那天我自动自觉加班，想把他的汇报pp再改得漂亮一点。L吃完晚饭回来加班，发现我还没走，问我在干什么，我就笑着说：“第一次跟新领导汇报嘛，想让你的pp完美一点啊。”不经意抬头看见他眼里蕴含的深意，我赶紧埋头做事。

    他走到我背后，忽然拍了拍我的头，说：“谢谢。”

    我没敢动，小声说了句：“应该的。”

    过了一会，我感觉他好像还站在我背后没走，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回头看的时候，他的两只胳膊忽然环绕在我肩颈上，他的脸就埋在我的脸右边，耳朵贴耳朵。好温暖，暖得我脖子脸都红透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立即站了起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默默地回到了办公位上。

    只当他是感动地感谢？

    我打字的手指有点亢奋得不听使唤。整个心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