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清明院 > 第二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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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之睡得朦朦胧胧,耳边是杏儿时不时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儿,又一会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她向来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忆之早已习以为常,觉得无伤大雅,也不拘着叫她改正。

    又是半梦半醒地睡上了一阵,忆之睁开眼睛,觉得眸子干涩生疼,又闭了上,用双手掌心捂住双眼,就这样捂了一小会,便要起床,连着叫了好几声,杏儿慌慌忙忙跑了进来,说道:“姑娘要起吗?”

    忆之点了点头,掀开绣衾,问道:“爹爹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呢,弼大哥儿也来了,还有范大官人和范家三姑娘。”

    “哦,几时了?”

    “快午时了,姑娘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用点心。”

    “不用了,替我梳洗一下,我要去前院。”

    杏儿忙不迭为忆之梳头,又翻箱倒柜地找衣裳,替忆之穿好后。将新旧几套首饰全取了出来,在她的髻旁比来又比去。觉得这不衬衣裳,那不衬气色,簪了又取下,换了又簪上。如此磨磨蹭蹭了许久,干脆说是衣裳不好,又要忆之起来换衣裳。

    忆之早等地不耐烦,催促道:“随意选一支就是了,至于这样隆重吗?”

    杏儿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圆睁着双目说道:“我的姑娘呀,那可是弼大哥儿啊,朝廷的新贵大官人,通汴京城多少未出阁的姑娘惦记着呢,你倒好,半点儿不上心。”

    忆之笑道:“凭他如今什么地位,你见我们相处,还是从前那样,又有什么不同,顺其自然就是了,倒是你总急的跳脚,好像我非得巴结他似的。”

    杏儿没好气道:“姑娘啊,你就是懒惰。”

    忆之笑道:“我确实是懒惰,不过呢,前院的几位,都是总角的岁数进院,那时我又才多大,满院子撒欢玩着呢。就像石杰四哥哥说的,便是我出落地再亮眼,在他心目中,还是那挂着两串大鼻涕的黄毛丫头。

    我再怎么打扮,他们也不会留意。所以呀,干脆,家常如何就如何,不会出错,还能留些体面。”

    杏儿听着,觉得极有道理,连忙点头道:“还是姑娘聪明,外头那些小姑娘为了博咱家哥儿青睐,铆足了力气争奇斗艳,什么红的绿的都往身上揽,咱们有得天独厚的资源,哪里需要这般做作,越是清简,反而与她们不同呢!”

    忆之无奈:“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杏儿连连点头,发出一叠声我明白的。忆之知道她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辩驳。

    薄施粉黛后,晏忆之便紧着脚步往清明院赶,穿越院门,便见富良弼正负手矗立在梨花树下望着枝头发怔,她笑着朗声说道:“这梨花还没开呢,光秃秃的枝头有什么好看的,叫你都看出神了。”一面说着,一面走至富良弼跟前,道了个万福。

    富良弼作揖,笑着解释道:“不过望着这枝头,想起了往事。我那年三月科考时,这枝头也是这般光景,隔几日放榜,紧挨着殿试,月底传胪唱名,我高中榜眼,由金吾卫七匹良驹,侍卫列队举旗,鸣锣开道,跨马游遍汴京城,次日大相国寺书壁题名,想来是何等意气风发,再是四月底入馆阁继续读书深造。

    迁出清明院的时候,这枝头梨花初开,暗香怡人……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忆之回想起他刚进清明院时候的模样,清清瘦瘦,神态也怯生生,风一卷就能带着飞跑了似的。再与他如今相对比,不免有了感触,也要缅怀,刚张开嘴就听杏儿插话,说道:“大哥儿没提十月下旬,这梨树下沉甸甸坠满了梨果儿,小姐一时兴起在梨树下切梨肉做梨膏,大哥儿回回来,回回都要你尝,齁地大哥儿一个多月再不敢来。其他哥儿都指责大哥儿是薄情寡义的,也不知道有难同当。”

    晏忆之与富良弼一同笑了起来,二人笑了一阵,忆之觉得意不平,蹙眉嗔怪道:“就你记性好,什么都记得。”

    杏儿得意地哼哼笑。

    说着笑着,三人往正房走来。

    范宛娘听着说话声,探着头走了出来,见到二人,便在廊下站定,娇声道:“我原说外头冷,叫良弼哥哥进屋烤火,他不肯,推说院里白雪皑皑,好看的很,我却是不信的,果然是在等你呢。”

    忆之反诘道:“这份兄妹情,你可是羡慕不来的。”

    范宛娘撇了撇嘴,不平道:“我亲哥哥也不少,一个个都只知道关在房里读书,或是自己出去聚会,杰四哥哥虽说是爹爹的学生,寄住在此,可惜是个毫无情调的木鱼脑袋。”

    晏忆之虎着脸凑了上,轻声道:“他若只是同玉祁哥哥一般庄重寡言也就好了,偏又毒舌,时常说上一两句话,能叫我噎死过去呢。”

    宛娘接连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

    忆之与宛娘说说笑笑走在前面,富良弼保持着笑容跟在二人身后,杏儿替三人掀起帘笼举着,待三人一一进了屋,便整了整厚帘,候在了屋外没有进去。

    三人进了书房,见晏纾与御史中丞,晏纾名义上的门生范忠彦正对着坐在炕上对弈。二人一言不发,全副精神都贯注在棋盘上。

    晏纾正蹙眉思索,听见忆之与宛娘一路叽叽喳喳说着进来,等她走到跟前,便说道:“忆之,去点茶来吃。”

    富良弼朝二人作揖,忆之紧跟着朝二人道了万福,应道:“好的,爹爹。”然后,去取了横长一寸五分的云叶茶来,又在茶案坐定,先将茶砖放入焙笼去烘干潮气,趁着这会空,从茶灶上提了提梁铁壶,将里头煮老了的沸水浇注入兔毫盏,一一洗过一遍。

    宛娘与富良弼与忆之隔案坐下,宛娘揶揄道:“忆之的梨汤难喝,点茶的手艺却是极好的。”说着朝富良弼夹了夹眼,二人笑了起来。

    忆之皱着鼻子微撅了嘴,斜睐了宛娘一眼,复又露出微笑,用铁镊子从焙笼中夹出茶砖,放入石臼中,在她用茶杵捣茶砖之际,富良弼已经在铁壶中装好了竹沥水,而忆之将碎茶倒入金法曹中时,富良弼已经将铁壶放置在茶灶上,又接过手,快速而有力地推动碾轮,直到茶砖碾为粉末。这时,他一手托起茶碾,一手拿起棕刷,将碎茶扫进茶磨的磨孔。忆之旋转茶磨,一圈接着一圈,直到碎茶磨为茶粉。富良弼揭开上面那层磨扇,忆之用棕刷将茶粉扫入茶罗,又将茶罗放置在富良弼递来的茶碗上,待她将最细的茶粉筛入碗底时,提梁铁壶中的竹沥水还未沸动。

    忆之与富良弼一同歪了头,对着提梁铁壶望了一会,不见动静,不约而同抬起头对望。听见宛娘的笑声,二人又朝宛娘一同看了过去。

    忆之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宛娘在二人之间看了几回,别有意味地笑着说道:“没什么呀,就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而已。”

    晏忆之与富良弼心里明白,二人相视一笑,皆没有放在心上,只继续盯着提梁铁壶看。

    过了半晌,竹沥水煮沸,又待它凉却一会,忆之这才将长长的壶嘴对准兔毫盏的碗底,先浇了少许热水在茶粉上,用茶筅搅成浓稠的茶糊。再一面往里蓄水,一面用茶筅搅动。

    忆之叙水的速度先慢后快,搅动的力度先轻后重,熟练地往同一个方向搅动,一面搅,一面上下敲击,不一会便打出了一层乳白色的,浓厚而经久不散的茶沫。如此,一碗茶便成了,她紧着又点了一碗茶,与富良弼一道先奉给两位长辈,然后回过身来,又连着点了三盏,自己几人吃。

    宛娘吃过茶汤,觉得美味,嗟叹了一声,说道:“点茶如此繁琐,我是没有耐心学的。”

    忆之一面吃茶,一面道:“听说樊楼东街巷北山子茶坊里的茶博士点茶的手艺极好,我只能打出茶沫,他们却能绘制茶百戏,随着手法变化,上一个图案消失了,下一个图案就冒出来,旋生旋灭,我一直想去见识一番呢。”

    宛娘道:“这是什么难事,约一天便是了。”她侧目去看,却见富良弼在出神,于是说道:“你说好不好,良弼哥哥?”

    富良弼听见宛娘的话,回过神来,他一面与宛娘对望,一面张开了嘴,正要说话。

    忆之注意到他左手的食指在轻轻叩案,她知道当他紧张的时候便会有这样的动作,便抢着答道:“他如今是什么地位,便是想去,也不一定有空儿。哪里同我们似的散淡,你一个人陪我去不成,非拉上这个大忙人做什么。”

    宛娘忍着笑,蓦然发难道:“他这样大的人难道没有嘴,去也好,不去也好,自己不会说,凭你是他什么人,要你替他回答。”

    忆之见她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知道她想使坏,于是饱吸了一口气,正要反诘。

    富良弼连忙打岔,说道:“二位妹妹都是长厚的性子,只是我见那些谏官,通常不辩个输赢不会停,常常争地忘了初衷,本来没事也成了有事。又谁也不愿意服软,就这样互相恼着,隔阂越来越深。

    宛娘妹妹原没有恶意,忆之妹妹也是体谅我,若是你二人你来我往地辩驳,存了不痛快,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说到底,全是我的错,我先赔罪。”说着以手加额作揖。

    忆之与宛娘一同笑了起来,宛娘一面笑着,一面嗔怪道:“忆之妹妹可说了,您如今是什么地位,您给我赔礼,我这样的平头百姓可受不起,要夭寿的。”

    富良弼一时无可奈何,只能笑着赔罪。

    忆之微微斜睐着宛娘,对富良弼道:“你可长了见识没有,这样的刁民,你越是示弱,她越是上脸。”

    宛娘一双明眸望向二人,说道:“别叫我说出什么好来。”

    忆之笑道:“你再阴阳怪气,我将你的秘密抖漏出来。”说着,扬着下颌,朝炕上正与自己父亲对弈的那位点了点,正逢二位父亲同时发出一阵笑声,吓地宛娘捏着帕子的手掌轻按在茶案上,她挺直了背脊,调过头审视了一番,又转了回来,咬着下唇皮儿,忍着笑意对忆之道:“你这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脸先臊红了。

    李平在屋外提醒,该是去贡院接人的时辰了。

    富良弼旋即起身外去,晏忆之与范宛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两位小娘子心不在焉地等待了许久,终于盼来了那一声‘回来了,哥儿们回来了。’,便听到远远传来众人的说笑声。晏忆之与范宛娘如获大赦,二人嗖地一声,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忆之毫无顾忌地迎了出去,刚掀开帘子,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将她的热情也冲散了些,她踟蹰着又往前小走了一两步,踮了脚眺望,须臾,就在清明院的院门口看见了石杰,他率先走在前头,爽朗地笑着,时不时回头去说话,他身后是欧阳绪与富良弼,他二人并肩而来,韩玉祁只差了两人一步的距离,依旧板着恭肃严整的姿态,连笑容都是拘束的。

    这四人都是少年英姿,在雪景里一路走来,谈笑风生之间,如同画卷里的神仙官人一般。

    忆之微微松了口气,耐着性子等四人走近。

    石杰先看见了忆之,高举了手对她挥舞,喊道:“忆之妹妹,三日未见,我可惦记你的清炖瓠子羹了!”

    众人一同朝着她望了过来,一个接一个露出了笑容。

    忆之又上前了两步,对他喊道:“你就这点出息,我还打算请诸位哥哥赏上元花灯,尝元宵美食呢!”

    石杰提着嗓子道:“那感情好啊!”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眼前,忆之一面引了众人往正房里走,一面嘘寒问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回答着,就走进了偏厅,晏纾与范忠彦对弈的炕前,纷纷作揖问候。

    晏纾抬起头,视线在几位门生身上一一停留,笑着道:“看来都考得不错,好,好,好。”说着将要起来,晏忆之连忙去搀扶。

    宛娘这会立在范忠彦的下首,白嫩的脸儿粉扑扑的,露出娇羞的模样。偏她眼尖,瞧见韩玉祁右手大袖上有一大片的墨渍,忙问及缘由。

    韩玉祁向来气定神闲,说起话来不慌不忙。他先是看了看衣袂,随即笑了笑,双手相握作揖,正要说话,石杰忍耐不住,抢着说道:“他呀,要交卷的时候打翻了墨汁,岂止是衣袂,连卷子都污了呢。”

    不知详情的众人都将关切的目光射在了韩玉祁的身上。

    忆之心里一跳,忙道:“那岂不……”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下去了。

    却看韩玉祁,石杰,欧阳绪三人脸上的笑容同时绽了开,石杰又抢着说道:“他是极镇定的,兀自取了纸墨,闭眼沉思了片刻,提笔挥毫,硬生生在交卷前一刻又重作了一篇,倒叫我们这些旁观的人,替他慌张地直冒冷汗,牙关都险些咬碎了。”

    忆之松了口气,揶揄道:“二哥哥是太严谨,四哥哥呢太放诞,能将你二人的性格糅合糅合,该多好。”

    众人哄笑了起来,宛娘也笑着,与欧阳绪互相偷望了对方一眼,忙又垂下头去。

    晏纾欣慰地笑着,连连点头,又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好,好,寒窗苦读数载,成败只待放榜。”

    忆之听见这话,将目光投向了三人,只见他们挺着胸脯,每一位都是踌躇满志的神色,心里喜忧参半。

    范忠彦在宛娘的搀扶下,站起身,说道:“晏夫子此言差矣,如何能将成败与功名划等号。”

    晏忆之见父亲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睑,便留了个心眼去听。

    韩玉祁、石杰、欧阳绪双手作揖,异口同声道:“还请范夫子指点。”

    范忠彦道:“你们考科举为了什么?”

    韩玉祁先道:“大宋开朝以来,便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我们考科举,为的是走入仕途,匡扶社稷,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

    范忠彦颔首,又向欧阳绪道:“你以为呢?”

    欧阳绪缄默了片刻,说道:“学生心中有抱负,考取功名是学生实现理想的必行之路。”

    范忠彦颔首,再向石杰发问。

    石杰一反常态,先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来自乡野,家境清贫,亡母吃糠咽菜也要供我读书,并曾告诫,我有幸生在了一个极好的时代,陛下崇文尚礼,大力推行科举,为的就是擢拔英才,我等只要勤勉,刻苦读书,通过科举便可以改变命运。”

    “不错。”范忠彦把声音提高一点,目光摄住了韩、石、欧阳三人的注意力,却见富良弼在垂目沉思,他的目光在富良弼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道:“隋代以前,做官看门第,唐代以后,做官靠关系,唯有我大宋,是真真正正在实行科举制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由此而来,也是我们寒门学子最大的福音。”

    石杰、欧阳绪本憋着一股劲,听到此处,豁然笑开。韩玉祁的脸色也比平日要红润许多。

    范忠彦却又说道:“只是……”

    石杰、欧阳绪笑容一收,与韩玉祁一道凝视听着。

    “本朝以来,诗文以浮艳绮丽为美,大多考生更爱用那生僻难解的字眼,自以为是文采飞扬。实则通篇言而无物,只一味地卖弄,炫耀。陛下以诗书策论取举子,本意就是为寻找安邦定国之才,以此,诗文更要重道致用,便以教化牧民才是。

    可恶那贡举考官,却并不厉令遏制,偏爱那花团锦簇的文章,使多少有志之士怀才不遇,实在可悲可叹啊。”

    范忠彦如此言论,与他的经历不无关系。他屡试不中,直到不惑之年为母守丧才彻底放弃,因满腹诗书,才名远扬,得晏纾的赏识,聘他于自己的府学任职授课,其德行操守使学府风气焕然一新。又经晏纾举荐,再次参加科举,这才走入仕途。因此,二人虽然年纪相仿,却以师生互称。

    富良弼身处官场,最容易领悟范忠彦的深意,并对他的见解十分赞同,便以手加额作揖,说道:“范夫子说的极是。”忆之见他如此,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欧阳绪的神色则凝重了许多,他自以韩愈为师,文风古朴简拙。晏纾提点过数次,他也尝试过纠正,写出来的文章连平时的一半都不及,如何锤炼都无所收获,索性不管不顾,任由了发挥。这一会,心里不免有了担忧,于是抿着嘴,紧在富良弼的后头,以手加额深深作揖。

    石杰与韩玉祁不知其详,都以为范忠彦的言外之意,是不希望众人报了过高的期望,以免愿望破灭时难以接受。他们见富、欧阳二人行礼,也就模糊着,对范忠彦作揖。

    晏纾虽然赞同范忠彦的言论,此刻却不能表态。他无心的戏言,本来也不过是爱之深,期盼之切。没成想引来范忠彦这样一席话,看似告诫学生,实则将三馆一阁内近半的权臣都暗涉了一遍,他并不赞同范忠彦非黑即白的处事态度,总是私下告诫,奈何范忠彦凭借直言不讳得到官家的重视,水涨船高之下,就更加无所顾忌。

    晏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头,便对忆之说道:“我方才听你说,要邀他们去看上元节的花灯。”

    忆之察觉出父亲的不同,点了点头,娇声说道:“心里这样计划,还没问过母亲呢,厨房也不知有没有为几位哥哥安排晡食,若是在做了,那就等用过晡食再出门。”

    晏纾透过窗牗朝外望了望天色,只见天上的云彩,有一大半都是绛色的,再过不久,花灯就会逐一点起,便对忆之道:“你母亲那边我会去说,你带了晏荣一块儿,今夜开销,叫他负责,你们旁的都不必管,只管撒欢玩去吧。”

    屋内的年轻人霎时欢腾了起来。

    范忠彦偏头去瞧宛娘,只见她扭扭捏捏,便笑着问道:“你去不去啊。”

    宛娘扶着父亲,朝他虚拱了拱身子,是极想同去的姿态,却又不说,只是红着脸,殷切地望着他。

    忆之眼明心亮,将宛娘拉拢了过来,对范忠彦道:“宛娘自然也是要去的呀。”

    范忠彦知道女儿的心思,故意刁难道:“她什么也不说,可见是不想去的。”

    宛娘猛地将头抬起,娇滴滴嗔怪着喊了一声爹,又软软地跺了跺脚。

    忆之觉得好笑,说道:“范伯伯别怪忆之没规矩,便是她不想去,我也得强要她陪我去呢。”

    范忠彦眉眼带着笑意,问道:“这是为何啊。”

    忆之道:“忆之与几位哥哥虽然朝夕长处,是极亲厚的关系,但到底男女有别,有些趣儿,同他们分享,他们可不懂。不如宛娘体己。”

    “你倒是说地再仔细些,什么趣儿,他们不懂。”

    忆之想了想,说道:“我若在街上瞧见哪位小官人生的俊俏,总不能拉着他们去看。又万一……”忆之先笑了出了声,接着说道:“又万一,我与哪位小官人互相倾慕,他见我身旁站着那么多位哥哥,也不敢来亲近。”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晏纾笑得最是大声,一面笑着,又是摇头,又是指点,说道:“没羞没臊,实在是没羞没臊!”又对那四位道:“丫头大了,心思也野了,你们几个做哥哥的可得看牢,凭哪家官人模样再俊俏,也不许叫他靠近。”

    四位年轻人笑着作揖,纷纷答是。

    晏纾又极庄重地叮嘱了两句,便挥手让他们去。

    忆之携着宛娘的手,走在前头。富良弼,韩玉祁,石杰,欧阳绪跟在后头,众人说说笑笑出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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