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清明院 > 第十九章 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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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时,众人各自散去,各归家中,忆之先回房看杏儿,只见她包着头,歪在床上睡,蕊儿在看顾她,忆之忙问如何,杏儿病歪歪就要坐起,忆之又让不要动,安抚了一番,又在屋里翻箱倒柜,杏儿见她满脸焦灼,只觉躺不住,连着喊了好几声,一时头晕目眩,支持不住,递了个眼神给蕊儿,蕊儿忙道:“姑娘要找什么,告诉了我,我好帮你一起找,一个人,又哪里有两个人快。”

    忆之说道:“秀瑛曾送了我一小罐膏药,说是什么活血化瘀的良药,是宫里的来的良方,她曾被打地爬不起来,抹上不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我想不起来塞在哪儿了,快帮我想想。”一面继续翻找,又见杏儿用手肘支着床榻,抻着脖子在望她,忙道:“你快歇着吧,若是落下病根,可要我这一生都难安了。”

    杏儿嘻嘻笑着躺下,说道:“我若落下病根,就一辈子缠着姑娘,叫姑娘养我一辈子,姑娘若待我不好,我就嗳哟,头疼,嘿嘿,反倒因祸得福。”忆之听了,颦笑着斜睐了杏儿一眼,说道:“这会子倒机灵的很。”

    蕊儿忙帮着一起翻找,说道:“我记得姑娘那时笑着说‘我可用不上’,就往桌上一放,不知那一位给收起来了,不如我出去问问。”

    忆之愈发焦急,咕哝道:“用不着时,哪儿都能见着,要用时,又哪儿都找不着。”又捧了一只匣子出来,全倾倒在书案上,一阵叮咚乱翻。

    想到自是宋太祖起,敕令将脊刑改为臀刑,原是因脊刑过于残虐,轻则伤及皮肉,重则乃至及五脏六腑,脊骨,那信王竟赶动用私刑,又想到文延博也不知伤地如何了,不觉更加油煎火燎一般。

    蕊儿蓦然喜道:“在这呢,在这呢!”便从笔匣子中翻出一只上下盒盖的圆饼瓷罐来,忆之忙接过来看,果然是秀瑛所赠,才笑出了声,焦虑之色也淡了一些。

    杏儿虽躺着,两眼却往忆之那处看,问道:“姑娘,要不要叫李平把药膏送去?”

    忆之想起,又对蕊儿道:“你去看看李平伤地如何,记得拣好的伤药送去。”蕊儿应声去了,杏儿咋舌道:“李平竟然受伤了?”

    忆之捧着药膏盒子,走至杏儿床边坐下,想起当时凶险,感慨道:“平日倒不觉得,竟不知李平有这样好的身手,你是没看到,七八个大汉都拿他不住,都叫他打翻在地,实为可造之材。”

    杏儿道:“姑娘想想自己吧,那样凶险,好在你没伤着,不然叫杏儿死一百回也偿还不起。”忆之听了,将杏儿看了一会,柔声说道:“我的命是命,你们的命难道不是命,我倒是没伤到,只是连累了你们一个又一个,心里难安的很,都是爹生娘养的,又有哪个特别金贵。”

    杏儿笑道:“姑娘就是比我金贵些。”忆之笑望着杏儿,说道:“嘴这样甜,等你好了,带你去吃炙全羊,喝高汤。”

    杏儿眼睛一亮,说道:“姑娘,我还想吃乳酪张家的煎樱桃乳酪。”

    忆之又是气又是笑,说道:“好。”

    杏儿笑了一阵,见忆之微有担忧之色,猜到她的心思,揶揄道:“要我说,姑娘哪里用这样焦心,那文大官人家还缺你这罐药不成,又哪里至于急成这样呢。”

    忆之见她乖觉,也不隐瞒,颦笑道:“那他家是他家的,他到底是为我捱的打,我哪里能心安理得地承这份情。”

    杏儿又笑道:“那姑娘以身相许吧,文二哥定然乐意。”

    忆之横看了杏儿一眼,啐道:“又胡说,可见伤地还是不重,改明让姜妈妈多派些活给你做,好堵上你的嘴。”

    杏儿道:“姑娘别同我这装腔作势,我还不懂姑娘的心思,往日,如何开玩笑,姑娘都坦然地很,只这一件,每回提了都同针扎似的。”

    忆之听了,不觉心思沉重,想到,换作是清明院的哪一位不成,为何偏偏是他呢,一时眼望着那圆饼药膏发怔,思虑万千。

    倏忽,蕊儿打着帘子进来,向忆之道:“姑娘,李平只一些擦伤,无碍的,姜妈妈送了泛索给他,这会子正憨吃呢,姑娘不必挂心。”

    忆之与杏儿颦笑了一阵,蕊儿又催促忆之去睡,忆之点了点头,往镜台去,卸下钗钿红妆,蕊儿粗手笨脚,扯了几回头发,疼地忆之要发火,回头却看她娇怯怯,唬地浑身发颤,又不忍苛责,索性自己动手,梳洗了一回往床上去,见蕊儿连吹了几回,才吹熄了灯,不觉叹息,就要睡下。

    待次日醒来,忆之自行更衣梳妆,一时无趣,吩咐杏儿安养,便往院子去散心,正在游廊走着,迎面见一个媳妇手持桃枝、柳枝、蜀葵、蒲草、艾草,正往大门方向去,不觉惊讶,忙回头问蕊儿,道:“就要端五了?”

    蕊儿点了点头,又道:“姜妈妈一早带了一群媳妇在后厨包粽子,我去偷瞧了佐料,有糖粽、肉粽,这一会正满屋飘香呢。”

    忆之想了一回,问道:“既快端五,父亲今日沐休在家咯。”

    蕊儿点了点头,忆之便携蕊儿往清明院去,乃至书房,只见父亲手持一叠宣纸正对窗诵读,却见他眉眼紧蹙,神思忧虑,忆之轻唤了一声父亲,便往前去。晏纾回过神来,将手中宣纸对叠掩下,对忆之回以一笑。

    忆之看出端倪,便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晏纾出了半日神,轻叹了一声,问道:“你今日与你三哥是否有来往?”

    忆之摇了摇头,说道:“他近日总是早出晚归,并不得见,再者说,如今院里只有他一位,父亲又忙,我也不便总来。”

    晏纾点了点头,又沉默了半日,忆之瞧着不妥,又问道:“父亲,到底怎么了?是三哥哥出了什么事吗?”晏纾又沉默的半晌,说道:“他写了些淫词艳曲,戏文段子卖给那下三流的乐坊,勾栏瓦舍,叫有心人察觉了,特意送来给我看,又夸我教的好。”

    忆之不觉恼火,说道:“让我瞧瞧。”伸手想去拿那叠诗词来看,刚捏住一角,晏纾霎时往后一抽,怒目断喝道:“又是什么好的,还要看?”

    忆之从未被这样叱责过,唬了一跳,半晌才缓过神,忙说道:“您,您又,又何必生这样大的气,文人卖笔墨又是什么稀罕事,譬如那柳咏,最是鼎鼎大名的一位,他的曲子虽绮丽艳俗,街知巷闻,今年不也中了进士,可见官家胸中有沟壑,大度能容,广开门路。”

    “你知道什么。”晏纾轻喝了一声,又见忆之愈发生的粉雕玉琢,娇俏可人,不觉心软,不忍责备,于是声儿低了些,情绪减了些,说道:“柳咏能中举,那是因为官家疼惜这些久试不中的举子,格外开恩,破格录取。君子爱惜名声,当如鸟儿珍爱自己的羽翼,他又何苦作践自己。”

    忆之也知不妥,满腹心思想劝,竟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无语,适逢蕊儿来通报,说道:“弼哥儿派了轿子来请姑娘。”

    晏纾抬了抬眉眼,问道:“弼哥儿要带你去哪儿?”

    忆之张了张嘴,笑道:“良弼哥哥说温家茶食店的三脆羹极好,要带我去尝尝呢。”

    晏纾听了倒还罢了,便让去,忆之道过万福,便至角门,上了富良弼雇来的轿子,去往提点刑狱司,一路摩挲着那盒膏药,心中不断盘算,到时,富良弼的亲随方睿已候在大门外,见了忆之忙上前作揖,将她往司内引,二人一路过层层关卡盘查,走走停停了半日,才至富良弼的公案室,进入屋中,只见满屋案牍,排序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又见壁上挂有各据半壁的汴京舆图与地下城舆图,注解较上次所见更为详细,富良弼正与书架边整理书籍,见了忆之,笑着道:“你来了。”

    忆之笑着道万福,又看案上,罗列有失踪女子,孩子的户籍资料,住属所在,在何处失踪,一一排序,又由细微的关联来判定是哪一贼匪所为,分而放置,再列其匪贼的作案手法,时辰及习惯等,忆之瞧了,只觉工程之浩繁,心思之缜密,绝非几日之功,不由更加佩服,心中愈发骄傲。

    富良弼走到忆之身边,将一册黄帛调任书递给忆之,忆之接过调任书,翻开一看,得知富良弼高升谏院,拜左司谏,不由喜道:“恭喜哥哥高升。”

    富良弼满眼望着案牍,回想起那无数个日以继夜,嗟叹了一声,说道:“是否是喜,却未可知。”忆之道:“此话怎讲?”

    富良弼道:“忆之,我朝律法,略卖人为奴隶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因而伤人者,同强盗法;和诱者,各减一等。他们便买通三司户部,或诬陷以强盗家眷,或其他法,为女子入乐籍,度起容貌,卖往乐坊,勾栏瓦舍,秦楼楚馆,亦或高门望族,乡绅名宦。”

    忆之道:“我恍惚记得,三司有三司使一员,盐铁副使、度支副使和户部副使。舅父乃盐铁副使,所以略知盐铁之下设七案,即兵案、胄案、商税案、都盐案、茶案、铁案、设案等,掌管全国矿冶、茶、盐、商税、河渠和军器等。至于户部,却并不深知。”

    富良弼道:“度支之下设八案:赏给案、钱帛案、粮料案、常平案、发运案、骑案、斛斗案、百官案,掌管全国财赋之数。倒是无关紧要,重点在于户部,户部之下设五案:户税案、上供案、修造案、曲案、衣粮案,掌管全国户口、两税、酒税等事。而重中之重,便是这户税案。”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这户税案,我暂时不能动,免得打草惊蛇,那伙贼匪有时掳到姿色上佳,年已记事的女子,就会卖往外州省。我已查到他们与船商勾结,将人迷晕藏于米面麻袋,或是酒水缸,混迹在货物中偷着运出。

    官府为防船商违令超载,令其提前一日将发船的货物存于汴河仓司,总货存及发货数量,船工人数上报仓管,再在发船前夕由仓管的官吏与漕运的官吏清点核对,并登记造册,才可放行。我正与管理漕运的都转运曹洙对接此事,他本应在今日送来记录有商船、客船其营生,发船时辰,通往何方等的等级簿录,供我等筛查,偏在此时,调令却来了,焉知不是有人不想让我再插手此事。”

    忆之道:“他们若是不在数量上动手脚,将装了米面的麻袋与女孩的麻袋掉包,如此,即便有簿录,也查不出究竟。”

    富良弼道:“若当真如此,那他们需要买通的人可就多了,仓管,漕运使,埠头的护卫士兵。”

    忆之只觉力所不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富良弼笑道:“他们虽机关算尽,到底棋差一招。”忆之正当不解,韩玉祁入堂作揖,忆之见了他来,蓦然心中一亮,说道:“你高升去了,玉祁哥哥却接管了这桩案子?”

    富良弼笑道:“他自入司以来,只要偷得半日闲就往我这处来,这桩公案,除了我,大约也只有他最了解,他自请接管此案,又有谁能驳,况且,官吏之中,清廉正直之人还是有的,我们自也有维护我们,以伸张正义为目的的人护着。”韩玉祁笑而不语。

    忆之向韩玉祁道过万福,却又难免郁结,轻叹了一声,两眼将二人望了一回,说道:“这桩案子牵扯甚广,越听越凶险,偏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不能错一点,不能差一些的秉性,想来说也是白说,劝也是白劝,又叫人怕的很。”

    富良弼喑声半日,说道:“我自为官以来,便有无数人奉劝我,要识时务,如此才可保官运亨通,我却以为,你一步退让,人家认定你软弱可欺,你便只有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高官厚禄固然诱人,若要违心违德,实难容忍,我宁可不做这个官,也不能在我手中有一桩冤假错案,根基浅薄又如何,势单力薄又如何。

    欠债必要还钱,杀人必要偿命,富贾的银子不能解决所有事情,权贵的权利不能摆平所有问题,至少我手中,就是不能。”

    韩玉祁说道:“忆之妹妹也是仗义直率之人,恐怕也不忍见骨肉分离,女子深陷泥沼。”

    忆之只觉左右为难,嗟叹道:“二哥哥也不必夸我,即便你们错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的,又何况你们做的是伸张正义的好事,你们又想我做些什么,只管说来,我若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富良弼道:“忆之,我曾抓到地下城城主身边的亲信,他供出城主手中有一份名单,上罗列了他行贿过的大小官吏,及数目。信王与此事有关,就是由他口中得知,不过,此事中更强势的权贵另有其人。”

    忆之不解,疑惑道:“我却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富良弼道:“我查案时曾与文二郎打过交道,总觉他知道些什么,如今他又掌管仓司,恐怕更知详情,只是此人心思缜密,人脉复杂,又久在商市摸爬滚打,严谨非常,实为明哲保身,经济务实之人,难以轻易笼络。妹妹你与他熟络,或许,能打探出一二来。”

    忆之会意,说道:“说来,我同他讨论过鬼樊楼一事,他说了一席话,倒委实有些见地。只是,正如良弼哥哥所言,他乃明哲保身,经纪务实之人,即便知道内情,恐怕也不会轻易相告。”

    富良弼说道:“他这样的人,昨日倒肯替你挺身,可见待你与别个不同,妹妹若求了他,想来他也是不能断然拒绝的。又说道,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暗示,只怕也是要命的线索,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能不试一试。”

    忆之顿觉脸上热辣辣,想到,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怎么偏你求我做这样的事,虽是天性刚正使然,却还有一多半是待我没有半点男女私情的缘故,倘若你我婚事成就,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过,这般一想,不觉愈发闷住了。

    韩玉祁望了富良弼一眼,说道:“按理说,本不该劳烦妹妹,只是,妹妹哪里知道,我司为此公案,暗地埋下多少暗桩,又有多少暗桩至今生死不明,如今,这等的天机摆在面前,实在难叫人不心动,说来惭愧,到底是我们无能,竟要妹妹屈就相助,倘若妹妹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为难,另寻他法也是可行。”

    忆之对此事,本是三分情愿,听了韩玉祁的一席话,不觉心儿一软,情愿之心也就涨至七,八分,富良弼自觉失礼,说道:“原是我的过失,一心只想着破案,全然没有问过妹妹情愿不情愿,实在该打。”于是俯就再三。

    忆之见他如此,愈发心软,只得同意。又说了一会话,便上轿子,往北山子茶坊去了,刚下轿子,见蒋小六在院里浇花,正要唤他,另一名名唤桐儿的小子迎了上来,忙不迭说道:“表姑娘来了,快快里面请。”

    蒋小六听见动静,忙放下花洒,也迎了上来,笑道:“表姑娘没在家备过端五,怎么有空来茶坊玩?”说着,望了桐儿一眼。

    忆之见二人都热切,一时不知该同哪一位说话才好,只能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颦笑道:“我想着,你家应着端五,或许有什么稀罕可以瞧,却见着也不过如此,门首连艾草都没挂。”

    蒋小六正欲答话,桐儿抢着说道:“哪里没有稀罕瞧,光粽子,后厨就备了糖馅儿,枣馅儿、栗馅儿、核桃馅儿、肉馅儿,松子馅儿和香药馅儿的。外形又有角粽,筒粽,橙锤粽,还有九子连环串成宝塔的九子粽。若要好看的,还有那白粽、黄棕、绿粽、黑粽、五色粽……”

    忆之双目微瞠,说道:“端五不过庆祝五日,包这样多的粽子,卖地完吗?”

    蒋小六又欲答话,又被桐儿抢了去,桐儿说道:“一听这话,就知道表姑娘不在外头过端五,每年这个时候,又有哪家不组那解棕赌酒的局,花几个粽子钱便可参与,胜者可罚输家喝菖蒲酒,热热闹闹,只有不够的。”

    忆之见蒋小六横看桐儿,正当不解,纳罕道:“我只知道家里这样玩,并不知道外头也这也玩。”

    桐儿一门心思想在忆之面前露脸,愈发止不住,又卖弄道:“还是呢,往日里,东家都要请能工巧匠扎一丈高的艾虎做摆设,只是今年,东家做了官,事务烦冗,忙忘却了,这才还没能摆上,匠人那边递了信来,大约午后就送到,姑娘只等一阵,准能瞧见。”

    蒋小六射了桐儿一眼,骂道:“你这蠢货,打量谁都同你一样清闲,贵客来了,不往里头请,叫她在外头站着,快起开。”说着,将桐儿搡开,又霎时换作笑脸,请忆之往茶坊里去,说道:“东家这几日沐休,才得了空来看帐,这会子在账房呢。”

    忆之奇道:“你就知道我来找他,或许只是来吃茶听曲呢。”

    蒋小六道:“即便表姑娘不来找东家,这样熟络的关系,哪有就在一处却不碰面的道理,更何况……”又别有意味地笑道:“东家身边的文海叔私下都知会过,见了表姑娘要热切些,别丢了东家的脸。”

    忆之会意,这才明白蒋小六与桐儿为何暗自较劲,遂笑了笑,只装未深解。

    蒋小六一路将她引往账房,又请她在门外略等,自去通报,不过片刻,忙又迎出来请,忆之入账房,只见堂内布置典雅,三面窗牗大开,正对楼下仙山月洞,草木峥嵘,绿荫繁密的好景色。

    文延博起身来迎,忆之见了他,不由胸口发热,笑道:“你且坐着忙吧,我是闲人,又没有什么正事,来了只有打扰,还要多礼做什么。”

    文延博笑道:“你这又是哪里的话,怪我偷懒,没出来迎你?”

    忆之眼望着文延博,只觉脸儿愈发烫起来,忙笑道:“旁人干活,你在干活,旁人休息,你还在干活,通汴京我是没见识过还有谁比你更忙的,我只怕你嫌我打搅,又不好意思撵我,可不敢多耽误你。”说着,送袖兜中取出那只摩挲了半日,尚有余温的药膏,又踟蹰了片刻,说道:“昨日连累了你,实在难安,我也不通医理,这一罐,听说是宫里的良方,总是好的……”不觉心儿越跳越快,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文延博忙接过药膏,想到,昨日不过捱了两下,她不顾颜面,扑上来替我挡,今日又特意送了药来,可见心里有我,不觉十分动情,又想到,我替你挨打是心甘情愿,那些人都是手下有分寸的,雷声大雨点小,原也只是皮外伤,倒难为你惦记。

    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又说什么撵你的话,我心里盼着你,能多见一面,能多说一句话,死了也值。又见她欲语还休,一时娇羞地说不出话来,只低头绞着帕子,脸儿更加粉光融滑,叫人心痒难忍,不觉胸口发热,愈发难以自持。

    就要把话说出口之际,文海往屋里来,说道:“二哥儿,夫人传了口信来,说一会要来茶坊,有些事要同二哥儿商量。”

    文延博被一打岔,不免失落,一时空张着嘴,想让文海出去,又觉出不对,双眉紧蹙。

    忆之笑着说道:“文夫人既来,必定是有事的,忆之就不打扰,先告退了。”说着,道过万福,匆匆离去,她这一去,文延博只觉心头空了一块,想要阻拦,又想到不能,半举着的手也就缓缓垂了下来,问道:“母亲今日去了外祖家,又怎么会来这儿,海叔这话是何意?”

    文海见忆之离去,便将槅门紧闭,又至文延博耳边,轻声道:“我见送姑娘来的轿夫眼生,就让门子请他们吃茶打听,那两个轿夫倒是口风紧,半点没透露,不过姑娘身边半大的丫头倒是个不妨头,说轿子是富大官人雇的,把大姑娘从晏府接到提点刑狱司,呆了半日,才往这来。”

    文延博听后,出了半日神,将那罐膏药往案中央放置,又往高椅上坐下,靠着椅背,眼望着膏药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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