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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幕将启啊!”

    旷大的房间中灯火却显得不是那么明亮,一阵过堂风穿过不禁让点灯的奴仆又重新忙碌了起来,发鬓斑白的老人身着一袭朱红大袍,眯着眼睛躺在百年藤木所制的摇椅上,轻轻呢喃,一旁的年轻人感受到了凉意不禁为他紧了紧身上的毡毯。

    这个空旷的屋子有一个动人心神的名字,中书省。

    这是大周王朝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想要有一席之地的舞台,是这个屋子里的人支撑着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而这位能够在这样庄严肃穆之地闭眼在藤椅上休憩的老人身份呼之欲出。

    四世三公,三朝老臣,中书宰执,被誉为两代帝师的大周丞相,袁太奇。

    袁太奇一生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太奇。

    出身中洲四世三公之世家,年少时浪荡不羁,与他同龄之少年踏上苦苦求学做官之路时,他不屑笑道,“枉费韶华!”

    后一人一书童,立志游赏九洲,十年间足迹北至无垠海,南至天拓海峡,东至瀚海,西至云洲太行大山。

    在后者重回中洲,沉迷诗词绘画一道,一时间声名鹊起,被誉为中洲文胆,出手画作人皆纷纷传阅,中洲商会曾出价十万金相求,太奇只是淡然说道,“我不屑也!”,一时间风头无两,被当时人称“万金郎”。

    人至中年,好似幡然醒悟,深居简出,读书养性。

    一朝连中三元,上殿天子策问,无有不称其善者,天子抚掌大笑,曰“当世无人出其左右”。

    授翰林院教授,勋禄大夫,青金散郎,进中书省,有朝会奏议之权。

    人至古稀之年,期间三起三落,三进中书,三次为相,一生又何止太奇二字能道得尽。

    “小天雀,你看这外面的天是不是黑了。”

    那躺在藤椅上的老者,摆了摆手招呼身边的年轻人,和顺的说道。

    衣袖上绣着丹顶鹤图案的年轻人,贴近老人,躬下身子,笑着说道,“祖父,这才是卯时呢!刚还宫中响起了云板声,外面还是亮的,没有入夜呢!”

    “痴儿,分明已经黑了,你瞧瞧我都看不见一丝光亮了!”

    年轻人有些糊涂了,不知道祖父再说什么,不过他顺着祖父颤颤巍巍指向窗外天际的手指,再细细琢磨了一下祖父刚刚所说的话,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

    “祖父是说,天要黑了?”

    年轻人颤栗了一下身子,急忙蹲伏在老人双腿一侧,低声发问。

    老人苍老的面庞上浮现着一丝难以言语的笑容,干瘦的手疼爱的抚摸了一下年轻人搭在自己腿上的双手,声调仿佛九天之上的雷霆雨露,不可捉摸却又神圣异常。

    “傻孩子,天已经黑了。”

    “祖父……”

    那蹲伏在老人身侧的年轻人一时间面色大变,惊呼一声,但却丝毫不怀疑老人所说的话。

    老人淡然的拍了拍年轻人惊慌的手,休憩的眸子都未睁开,“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这才是成大事之人所要有的心境,你呀,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

    年轻人的面色都此时有些苍白,如若真是祖父所说的一般,那可是日月倾覆的大事,覆巢之下岂有安卵,怎么能还沉住气呢!

    “祖父是怎么知道的?”

    年轻人望了一眼闭眼休憩的老人,再小心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细声问道。

    “我刚才翻阅昨日积攒的文书,突然翻阅到了一份文书和换防调令。”

    “什么?”

    “准许王城守将正都统李岩告假养病,再接着是调令城外五千天羽大军与轮值的金吾卫换防。”

    “孙儿还是有些不明白!”

    年轻人着急的出声发问,他现在脑子中已经是浆糊一片,这些不相干的文书调令又怎么会让祖父有了如此惊人决断。

    “王城守将正都统李岩因冬日天气酷寒,导致旧疾复发,上书告假回家养病。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几乎与李岩相识的人都知道每到冬日便会旧疾发作。

    再说天羽军和金吾卫轮值驻守皇宫,已是持续了多年的调令啊!”

    年轻人从书桌上翻出两份文书,仔细查阅后却也没有发现端倪,手中攥着文书快步走至老人身侧问道。

    “你再仔细瞧瞧,这两份文书有何不同!”

    老人高深莫测的话语回荡在年轻人耳边,久久不散。

    “有什么不同,不同……”

    年轻人嘴中呢喃着,快速的翻阅对比着两份下发的文书,突然眸子一紧。

    “印玺,印玺,祖父两份文书的签发的印不一样!”

    年轻人眼中神光大作,急忙捧着两份文书置于老人腿上。

    “一份是兵部签发的印,另一份却是沓着凤印。

    太后为什么会在天羽大军换防的文书上签发自己的印玺呢,虽说她和祖父你一样有总揽朝政之责,但是为什么要越过兵部和中书省呢?

    不应该啊,按照旧例只需通知兵部即可啊,不用自己签发文书!”

    “哈哈,痴儿,哪个印不是给我们看的!”

    “那是给谁!”

    年轻人眼光钧钧有力,盯着自己祖父。

    藤椅上的老人不知何时坐起身子,目光悠远,白须轻颤,“那是给天羽军指挥使看的!”

    “祖父是说,太后与天羽军早已沆瀣一气了,密谋已久?这次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换防!”

    看见祖父笑而不露的神色,年轻人又急声问道,“那李岩告假回家又和此事有何关系?”

    “兵部现在是谁一家独大?”

    “王泽!”

    “王泽背后是谁你难道不知?”

    老人简单的一句话,使得年轻人瞳孔猛的一缩,身子一颤。

    “王泽早在何进小儿进城以后,连夜去了何进的府邸投诚,正是如此才能在偌大兵部一言而决!”

    “你说这件事背后没有何进小儿的推波助澜,你相信吗?”

    年轻人仍在挣扎,“只是告假养病这不是常例吗?而且李岩与何进一党不是还有间隙不和吗?”

    老人一挥朱红长袖,如深井一般的眸子波澜不惊,厉声说道,“正都统告病,是他自己告病还是旁人替他告病。正都统有间隙不和那么副都统呢?

    这两件事恰好发生在了一起,你以为只是简单的巧合吗?

    何进麾下哪些往日游逛青楼狎妓的将领这几日可再闻半点音信?

    若是都像你这般不能走一看三,只知道自欺欺人,那我袁家是否能熬过这次动荡,百年以后是否有后人拜祭都难说!”

    年轻人见到祖父发怒,低着头呐呐不语,神色已是苍白一片,听闻祖父所说之后,这期间的利害关系已是清清楚楚。

    “天雀,不谋一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一域者不足以谋一地,凡事多思多想,你才能是一个合格的棋手!”

    “孙儿错了,孙儿知道了,祖父!”

    年轻人本就天资不凡,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已经将此事重新梳理了一遍,也明白了刚才自己思虑的疏忽之处,不由得懊悔自责,此时再听到祖父的谆谆教诲,不禁诚挚说道。

    “我该你取名天雀,意指天阙,期望深厚,你是我袁家的继承人,你背上的重担足有千斤之重,思虑行事万不能大意疏漏,否则千百口人的头颅将会跌落台下,数百年基业化为泡影!”

    老人原本微眯的眸子已经睁开,神色郑重,抓住年轻人的手,一字一句安顿道。

    “孙儿定不敢忘记肩上重任,定不会辜负祖父所托,定三省吾身弥补缺漏!”

    年轻人跪在老人身侧,眸光坚定,掷地有声说道。

    “好,不愧我袁家兰芝玉树!”

    老人抚掌一笑,在年轻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祖父,那大将军和太后有如此动作,我们难道不应对一二吗?孙儿怕徒增变数!”

    年轻人为立于窗前眺望的老人连忙披上一袭大氅,轻声问道。

    “你祖父乃是三朝老臣,一代帝师,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袁家又是世家之首,他何进若是还想吃相好看一点必然不会动我,且宽心!”

    “听说这几天王城中来了北陆使节,弄得声势浩大,人尽皆知?”

    “是,一位博学的北陆大巫萨,是硕风部的使节,很多势力已经接触了!”

    “听说那北陆的硕风部已经一统瀚凉二洲,即将登基建立汗国了?”

    老人的眸子微眯,神色有些缅怀,遥远的北陆又出了一个如同数百年前的铁沁王一般的人物吗?

    “啊,真是大争之世啊,英雄辈出!那草原人是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老人手指轻扣,嘴中唏嘘感叹道。

    “北陆的铁骑又要踏上东陆的土地了!”

    年轻人静静立于老人身后,听着老人感慨,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我记得北陆使节曾在一次酒宴后,夸耀他们的世子乃是少年英雄,弱冠年纪便已经逐鹿草原了,确实当的上一句少年英雄!”

    “您的意思是?”,年轻人试探着问道。

    “自古美人配英雄,我们大周最不缺美人了!”

    年轻人眉头一皱,“可是寻常美人又怎么能与一国世子相配?”

    老人良久一笑,“这巍峨皇宫中不是就有一位年龄地位十分合适的美人嘛!”

    “您是说文月长公主?”,年轻人试探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你稍后去请北陆使团赴宴,侧面提点一下此事,若是那使节意动,明日朝会,我便上书请奏此事!”

    “太后可会答应此事?”

    老人看了一眼孙儿,高笑着说道,“她想必怕是求之不得,再说她那里还有什么拒绝的权利!”

    年轻人神色疑惑,虽说太后势力相比祖父有些薄弱,但地位尊贵,再者还有其弟相助,此事又是后宫之事,太后决策也是名正言顺,祖父怎么又会如此说呢。

    老人慈祥的一拍年轻人手臂,指着窗外广阔楼阁说道。

    “这潭水现在还是太清咯,只有水浑浊了你才能捉到鱼!

    都是垂钓者,大家各凭本事甩竿,但是钓者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老人悠悠说道,言尽却意犹未尽,颤巍着转身,临出门之际,先是抬头一望天际,再出声放笑,一举一动间风流风采不减当年。

    “夕阳如此之美,美到何必钓鱼,不妨钓这暮光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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