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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山月缓缓的把掌中的一卷古老手稿放回书桌上,微微楞了一刻,从容不迫地起身。

    书房中只点了一枝蜡烛,显得有些昏暗,在大帐上倒影出他长长的瘦削影子,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走得缓慢,但没有半分滞涩。

    一拉开门,清风丝丝缕缕打在他的脸上,满是清凉舒适之感。

    满天晴朗,漫天夕阳晚霞的光辉下东面王山巍峨如巨人的影子横亘在灯火通明的王宫金帐之间,山峦上微微泛着青绿色,又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

    “又是新的一年啊!”

    纳兰山月嘴中呢喃,望着那人流不息的硕风王城,不禁面色轻缓,目光悠远,神色追忆,“先生,你说的乱世来了,我似乎做的还不错,但我好像见不到做的更好的时候了!”

    平凡的人经常会计较于明日的油盐酱醋,为了妻儿老小奔波,他们整日执着于铜臭温饱,他们无疑注定是成不了改变历史的人的,他们也看不到推动历史的人就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

    但是毫无疑问他们却是本身组成了历史,所有一个个这样平凡而普通的人他们就如同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中的朵朵浪花,虽然只是绽放了一瞬间,但是已经是他们渺小而伟大的一生。

    而对于那些英雄,那些伟大的人,他们则是站到了长河的岸堤上选择亲手推动长河的奔流的方向。

    对于那个幽居在深山老镇的老人,纳兰山月始终称其为“先生”,而从来不言其名。

    镇子上居住生活的人探听了许久,却不曾从这位相貌迥异的年轻人的口中得到哪位老人的半点消息,这凭白的令深山的草庐平添一股神秘色彩。

    不过也毕竟不是什么风流韵事,灯彩佳话,不过是一对与众不同的师徒罢了,渐渐小镇上的人们也就对这位时常下山来采购东西的年轻人的兴趣也就淡了。

    若是说起神秘,别说那些愚昧的小镇居民,就连当时还心性不太沉稳的纳兰山月总是对自己的那位先生也觉得充满了神秘感。

    他从没和老人近距离接触过,往日间的教导学问他也和老人是隔着一层墨色的帘子的,隐隐约约瞧不真切,每当他有些心神松懈之时,老人的话声便会从帘后幽幽传过来,像是凛冬的冰泉般让人充满冷意。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拜见老师,他已经在山上待了很久,已经到了老人最开始和他约定的日子了。

    小小的院子里堆得都是积雪,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几株院子里的梅花的红色在雪白的积雪的映照下越发的红了,红得让人惊心动魄。

    漫天的飞雪中传来一段悠远的琴声,声调清冷高寒,低微的桃木香气伴随着琴声从竹帘后散发出来,弹琴人听到了传来的脚步声,于是琴声缓缓的散去了。

    纳兰山月听到琴声歇了,徒步快速走过小桥,打开了茅屋的小门。

    茅屋前方有一张被积雪覆盖的草垫,纳兰山月轻拂去上面的积雪,恭敬的跪坐在上面,俯身深深拜了一拜:“先生,学生纳兰山月拜上。”

    空气沉寂了一会,墨色的竹帘后传出一个老人淡漠的声音,“你已经到了期限,学成出师了,以后不用再来拜见我。”

    “纳兰不敢打搅先生,只是有些变故,我想老师会有兴趣。”纳兰山月恭敬回道。

    “哦?”

    “学生这次下山以后,无意间听到宛洲商会的富商在空暇之际谈起,皇帝不顾满朝文武公卿的阻拦执意将六皇子立为了皇储,甚至不惜罢朝三日。”

    空荡的茅屋中半晌没有传来动静,纳兰依然带着恭敬跪在坐垫上,等了良久。

    “哈哈,立储不立贤也不立长,反而凭着对其母宠爱便不听大臣劝阻立了储,周氏的皇帝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终究不成气候!”

    茅屋中传来嘶哑癫狂的笑声,突兀听起来又有几分凄凉落寞,老人嘴中恨恨的说道,那说到末尾的声音听起来又觉得苍老几分。

    一时之间,纳兰山月跪在原地却不知如何回复老人,只好默不作声。

    “这天下,就要乱了!”

    “先生何出此言?”

    纳兰山月听到老人,隔了半晌以后怔怔说出的一句话,不禁眸中波澜横起,不知觉间手指都悄悄攥紧了几分。

    “哼!那六皇子自诞生之际,皇帝便派人去请钦天监占卜人一观,以测一生命理变数。

    那请来的占卜人用经天纬地十二秘术一算,却是楞神半天,面色犯难迟迟不语。

    在皇帝追问下才推脱开口说自己学艺不精,龙子身上有国祚龙气护佑算不真切,不能胡乱猜测,便不顾皇帝挽留甩身匆匆离去!”

    面色隐藏在竹帘背后的老者,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那是不能嘛,分明是算出来不敢说,堂堂钦天监藏书阁左使,算不出一个婴儿命理变数。

    笑话,还扯什么国祚龙运,钦天监连一国国运变数都能在经天仪下算的八九不离十,何况一个龙子!”

    “为什么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双眉直逼命宫,眉间印堂穴处不容两指,鼻梁有塌陷扭曲之态,人中短平,唇薄如纸,这是什么?这是无福早夭之相!。”

    老者猛的一甩袖袍,口中宛若春雷初绽,一时之间震的纳兰山月双耳一阵嗡声,纳兰山月却是心头猛的一颤,忍不住拜倒在地。

    “这就是为什么他看出来了不敢说!”,老者目光犹如鹰鸠,一举一动之间那种惨烈气势冲过竹帘直直扑向跪倒在地的纳兰山月。

    “我当初见了一眼之后便断定这婴儿活不过双十年华,就算有钦天监拿国祚龙运镇压命理,仍旧是于事无补,最多拖个三五年仍是要早早撒手西去,现在选他做皇储?

    到时候皇帝英年早逝,新主不过一幼龄稚子,更何况大周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地方诸侯拥兵自重,到时候又有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昏聩啊,大周八百年国祚要断了呀,没想到我一身屠龙术真用上了地方!”

    老人不见神色,语气似笑非笑,似悲非悲,嘴中缓缓舒气长叹,一双浑浊的眸子此刻已是锐利无比,望着窗外白云苍穹,嘴角带上了一抹苦笑,仿佛已经看透了历史兴衰滚滚,沧海桑田。

    “请……请老师传我以帝王之道!”纳兰山月面色一凝,双拳紧握,目光坚定,忽然俯身拜下去。

    “帝王之道?”竹帘后的老人忽然一声冷笑,“为人最忌贪婪,当初你上门硬要拜在我的门下,我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传你经国屠龙之道。

    你期限已到,学业已成,还不速速离去!

    以你今日的才华,纵然三公三卿的职位你也可以坦然胜任,难道你还不知足,非要学那改天换日的帝王之道?”

    “天地已经即将倾覆,如今君王倒行逆施,枉顾臣意,东陆风云变化,先生说的大乱将至!

    三公三卿也是朝生暮死,兔死狗烹,经国之道再没有用武之地。”

    纳兰山月目光平缓坚定,“先生当年也曾说,经国之道是治盛世之术,而天下已经将是乱世,若是没有翻云覆雨改天换日的手段,又怎么能由乱转盛!”

    “盛世乱世,又与你何干?”

    “盛世逢我我则治盛世,乱世遇我则平乱世!”

    纳兰山月行礼直起身子,双眉微扬,面色慨然,但是字字句句之间的气魄却是宛如九天之月,高耸入云。

    小院中一片沉寂,竹帘背后的人影好似也是在思虑,纳兰山月面色沉凝只是跪在原地等候着。

    “好一个纳兰山月,气魄绝顶,我当初破例收你为学生,恐怕是在为天下养虎,日后难保不是东陆的祸殃。”

    老人阴冷一笑,话锋一转,“不过以你的才华,既然入了我门下,我就不该有所保留。可当初我却不肯传你兵法,你可知道为什么?”

    “学生不知。”

    “帝王之道,仿佛屠龙之术,天下有多少人想学而学不会,学会了却没有用武之地,侥幸能有机会施展手脚的人中,却又有多少因为身怀帝王之道而死?

    你的聪明为我一生罕见,但是我传你经国之道,却不传你帝王之道,是我怜你之才。

    万事不可算尽,算尽必有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得一失一,天衍四十九遁其一,大道自会饶你一分,若是二者占全,才是祸事。

    我想为你留一分退路,只是不想见到有一天你的下场如同那被在午门车裂的商君一般。”

    纳兰山月听后面色肃然至极,却不说话,只是起身后退一步,双掌先是抵天继而伏地,俯身行大礼如此九拜,进至阶下,又深深地跪拜下去,跪在雪地中,久久不起。

    这是当初纳兰山月拜师的礼节,也是师徒之间最严肃最庄重的大礼。

    “当年你拜我为师的时候,我曾受过你这一礼。”竹帘后的老人轻轻摇头落寞一叹,“却是没有想到今生还有机会受你这九拜大礼。”

    “请先生传我屠龙之术!”

    空旷的院子中,一道坚定的声音缓缓回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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