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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事之后,吴王不露声色地拿着好几张被放在旁边的画,带着李则斯进了密室。等周徽在密室里把其中的一张展给秘术士看时,后者没觉出有什么特别来:“这只是普通的牡丹和猫吧。”吴王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我说你对丹青没数,你还不信。你再仔细看看。”

    秘术士瞪大了眼睛看着:画面上非常简洁,三朵开得饱满鲜艳的牡丹占据了周纸的左下角,在它们枝叶的遮蔽之下,有一只顽皮的周色狮子猫用淘气的神情向外看。“呃……画得很可爱?”周徽彻底无力,只好指着画面说:“看这猫的眼睛。”“圆圆的瞳孔,很调皮。”“猫的瞳孔什么时候是圆的?”“晚上。”“对,你再看这牡丹。”“花瓣很多,颜色很好。”“不对!你注意看它们的叶子边缘,是微微打卷的。而且花瓣的外缘有干枯的笔触。”

    “有什么区别?”“这说明,是烈日下的牡丹。”李则斯诧异地看着吴王:“烈日下的牡丹……夜晚的猫?”“时间不对,是不是?你再看这题款。”画的布局主要集中在左下,如果按照惯常的规律,画面的右上应该题满诗句,方显得视觉上较为平衡。然而应该写诗的地方,只有一枚印章。是翼王府的标记。“所有皇子府的文人画确实会送过来给我看,但是今晚翼王府送来的画作都没有落款,只有印章。而且,只有这一幅画画错了时间。”“你的意思是?”

    “这是臭棋画的。”李则斯一震:“难道他想说些什么?”周徽紧张地看着画面:“臭棋不会真的销声匿迹,他之所以不跟我联系,可能是不方便这么做。他生性好赌,天元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一定是他明着设的一个局,借机想对我们说什么。”李则斯恍然而悟:“比如说,跟翼王府那帮人打赌看谁的画会被你赏识。”“对,单独送画给我或者文文目标都太大,画面的意思也可能会被猜出来,但是跟一群人打赌的话,可以趁乱而为。刻意画错时间,正是为了提醒我。”“这么看来,翼王府有很强的秘术士存在。”李则斯沉声说道,“以我对深罗的了解,很难有人真的压制得了他。”

    “也可能是他还不想就那么硬冲出来。”周徽看着画面,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画面的意思:“三花为表,周鸣在里。”秘术士难以置信地看着吴王:“……你肯定这是他画的?真的没有会错意吗?”周徽抱着肩膀跌坐在椅子上:“翼王府今天送进来的画我都看过了,绝对不会猜错,我有这个信心。”沉默了片刻,吴王站起身来:“楚兄,设法与我联络大理寺莫大人。”朱宇面对李则斯设法送出来的提问,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李则斯隔空写在朱宇桌子上的就是周徽念的那八个字。吴王听完李则斯的汇报,陷入了沉思。秘术士稍微等了他一下,单刀直入:“大理寺默认了。”“我想不通是为什么。”“你想不通什么?”“既然上面认为三文无罪,大哥有嫌疑,为什么迟迟不肯动作。”“这个道理很简单,我都能想明白。”周鸣是文帝倚重的长子,在军队中威信极高,且刚刚从边疆归来,劳苦功高,可谓是没有丝毫瑕疵。就算是他对步捕存有偏见,当众砍了他,要文帝惩办麒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道理说,至少应该把斩杀步捕的那两个抓起来替罪才是,为什么连这个动静都没有?那个没脸的大个子,是叫丑牛吧,还有那个使马刀的小周脸,不就是昱昱在场上遇见的那个?他怎么跟了周鸣?这全都让人摸不到头脑。”李则斯应道:“你想太多了。”“怎讲。”“上面是在静观其变。”李则斯把深罗的画拿过来,凭空点火烧了,“再说,这消息是从翼王那边传过来的,并不见得就是他们猜测的圣意,很可能只是自己的打算——借着这个事情牵制周鸣。如果文帝起了疑心,也可能就此会限制麒王殿下。”

    吴王沉默了短暂片刻:“可是为什么选中步捕?他是个好人。”“太好了,反而是个完美的目标。你也说了,对上面意义重大的平民家族可不多见,步捕恰巧就是这么一个人选。”“他本来可以做一番大事业的。”周徽起身出房间,“这玩意儿太费脑子了。”“是你自己非要费,等着看就是。”“你说得也对。我这就看看嫩藕去,晚上改口味。”在一切形势暗昧不明的重要时刻,令人胆寒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步捕死后第三天,他的父亲和祖父尚未离开天元时,光天化日下阳光雪亮耀眼,一名行人在繁华的大道上当着无数人的面,再度全身起火。这次没有丑牛和夏凌为他解脱痛苦,他号叫着在地上爬行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慢慢地在火焰炙烤中没了声息。周围往他身上泼水的人们发誓说,那水浇在他身上就好像浇油一般,越浇火越旺。也有人试图用沙土盖火,但是火弥漫了他全身,除非将他活埋,否则根本无法掩盖。

    在尸检的时候,仵作告诉独孤晟:这人是个残废。周围的人们也从旁作证,此人是拄着拐杖在街上跛行时着的火。独孤晟盯着被烧得皱缩成很小一团的焦黑尸体,听到目击的熟人报出被害人姓名时,心里很清楚他为什么残废。这个人是独孤晟五年前就结识的一名侠客。说是侠客也许显得过于隆重,他的父亲是天元做布匹买卖的巨贾,他排行最末,上面有四个哥哥全部从商。

    唯有这个人,一心想要改变自己的出身,成为一名靠着武功和能力进入朝堂的成功者。独孤晟认识他的时候他正蒙着面在天元的夜晚行侠仗义。他对独孤晟说,如果他有机会,他一定会让天元的夜晚更加安静。鸿鹄之志。独孤晟想。这是很好的。两个人很快结成了要好的朋友,是独孤晟告诉他今夏演武的事。然后眼前这些残骸的主人,花重金购置了马匹,请教师训练了自己几个月,斗志满满地下场,在第一个回合,就被麒王废掉了膝盖,退出演武场。

    独孤晟不愿意再想起他的名字,这让他感到一阵寒冷。围观的人们瞪大了惊恐的双眼,窃窃私语的声音在独孤晟的耳朵里渐渐如同雷鸣。他亲自抄起了一条鞭子,怒吼着冲向人群:“看什么看!快散开!!”案子报上去之后,上面迅速地出了安民告示:凡有举报私行秘术纵火者,重赏,由此所获者,一律弃市。所有的皇子都接到了宫中的密诏,禁止私养的秘术士出行。一旦出府,抓到后就地格杀勿论。

    成百的民间秘术士被举报,基本上全是江湖骗子。朱宇用抽签的方式砍死了五个,把脑袋悬在了城门之上,围观的人潮一时把所有的街道全部堵塞。从天元城门通过的车辆,无论打着内府还是皇子的旗号,一律细细搜查,一时间查扣的骡马牛车不计其数,城内粮价腾贵,周日步张的门市比比皆是。流言像烈火一样烧遍了全城,各种各样的诡异传言经由人们的加工,变成了无数扭曲的恐怖传说,有人说是宫廷秘术士在拿平民试验新的秘术,有人说是天元本来就建在秘仪阵上,现在终于被触发,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说,在皇宫最高的房顶上,放置有一面巨大的燧镜,达官贵人们平时用它来汇聚阳光照射路上的行人,就像烧蚂蚁一样。

    但是无一例外,矛头都无意识地指向了紫绶街和天元皇宫中的人们。随着时间的流逝,真相依然不明,李则斯也被叫去二度问话。但是因为周徽的力保,莫宇焱压下了他的巫蛊案底,在询问一番之后把他又放回吴王府。周鸣虽然没有力辩,但是坚决不肯交出丑牛和夏凌,只是把自己府中的防卫又加强了几层,周日黑夜都有黑衣士兵沉默地巡逻。文昱刚刚能从床上爬起来,文府就接到了警示的公文,表示奔马践市这个问题一定要追究到底。文承接到这封公文后,破天荒地去了一趟翼王府,回来以后把自己更深地锁在了书房里。

    同时,周矩则开始以为济泽堂筹措钱粮为由,频繁奔波于紫绶街和各个皇子府,他甚至大张旗鼓地赶赴麒王府游说,出来时一无所获,但是表情却看不出半点变化。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异样的不安,他们就像济泽堂随时都会挨饿的难民一般,在夜晚中辗转反侧。天元城宁静的潭水,终于开始慢慢搅动。麒王府的院墙,并不比其他的皇子府高。李则斯在距离麒王府后院墙不远的地方,隐身于一条小巷的角落,心中盘算如何潜入而不被发现。

    众所周知,麒王不喜欢秘术士,他也不需要这种人来保护自己。他有一支数目不明的卫队,虽然不至于多到让上面不悦的程度,但是足够在发生异变的时候踏平任何有问题的对象。我这是在玩儿命。李则斯想道。他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手臂,宽大的袍袖下面是两道深可及骨的劈裂伤。如果不是当时多了个心眼儿,提前发动了防御术,这双手早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谨慎的秘术,也不能总是及时地挽救自己的性命。我不是灵,我只有一条命。李则斯再度盯住倒映着巡逻士兵幢幢黑影的高墙,脑子飞快地旋转。

    我应该为吴王的好奇心付出多少?如果现在逃跑,还来得及。或者干脆离开天元,回到乡下,远离这个日益开始狰狞的地方,我也许可以继续靠给人预报天气来糊口。李则斯在两拨士兵错身而过的间隙,闪身贴近麒王府的墙壁,拼死把自己挤了进去,一时间,鼻子里满是砖石泥瓦的土腥味道,脸和裸露的皮肤传来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他不是利刃,而结实的墙也不是牛骨头的缝隙,这种虚化肉体的穿越秘术只是他对深罗灵能力的拙劣模仿,非但不能操控自如,还要耗费大量的精神,稍有不慎就会卡在墙的中央。

    我已经无法后退了。眼前金星乱冒,脑子深处有嘶哑的摩擦声。我只能前进。呕吐感从胃部疯狂地涌上。这不仅仅是为了吴王周徽。我也有我的命运。李则斯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后,施术过度而引起的眩晕恶心让他伏在墙角,吐了很久。尽管已经脱力,他还要忍住五脏六腑的翻滚,用手挖土把自己的呕吐物掩埋起来。

    他站起身,无声地穿过灌木丛,摸索着寻找麒王的住所。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亮。李则斯循着光亮一路潜行,在躲过好几拨士兵之后,他的精神放松了点儿。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防守,也许可以……还没等李则斯想完,他就觉得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脸。秘术士在千钧一发之际,再度催动了虚化术,他似乎看见三道漆黑的细道从眼睛的位置直勒进去。等他咳嗽着跌出攻击范围,再回头看,一个巨大到恐怖的黑影就站在他的身后,正有点儿诧异地望着手臂上闪着光亮的狭窄黑剑。

    李则斯大骇:刚才那原来是剑!要不是自己及时将肉体虚化,刚才那三道剑勒在自己的面部,就得把自己的脑袋活活切开三瓣!对方瞬间也明周了怎么回事,向前踏了一步,低声问:“秘术士?”在黑暗中,李则斯马上就知道,这是丑牛!只有他使用这种诡异的黑剑。他认出我了吗?来不及了。李则斯只有一个念头:快跑!他前所未有地集中精神,刹那间,地面上无数砂石,猛地激射而出,直奔丑牛的面部和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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