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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世彦听闻,垂下了头:“尹则臻之前已经向我禀告多次,我本应该留下来见步公子一面的……”“事已至此,乌大人也不必自责。步捕生前殊为留意一位盲女,我们想代为照看。”“一位盲女?可是那个年轻的女孩,样子很不错的?”“哦?乌大人也知道。“嗯……恐怕会出乎二位的意料,请随我来。”

    经过肢体残缺人群聚集的地方,李则斯眼珠不错地把每个都从头到脚审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半点异状——既没有丝毫杀意,更没有术的气味,与画面类似的丐者也不存在。秘术士心中焦躁:深罗,你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不能亲自出来说个清楚?见吴王一面就这么难吗?亏你还是个灵,无能至此!等终于到了瞽者聚集的角落,周徽和李则斯却遍寻不见那个女孩,甚至连她身边原有的老者和蒙面男人,也都踪迹皆无。跟随乌世彦的指引,几个人来到几堵高墙的交接缝隙之间,找到了一块破烂的黑布,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墙洞,被布勉强挡上,权作遮蔽。

    乌世彦拍了拍墙壁,洞中忽然传出一声瘆人的嘶叫。黑布掀开,先爬出来的是那个老者,随后爬出来的是那个蒙面男。但是没有那个女孩。两个人的身上都是臭气熏天。李则斯捏着鼻子试着呼唤:“熠熠?听到他的声音,那两个人全身一阵颤抖。突然,从洞中传来急速爬行的声音,一张脸露了出来。周徽和李则斯待看清之后,几乎都是吓得心头一窒。

    这个人与之前他们看到的美貌熠熠,完全不同。三分好像人,七分倒像鬼,只能勉强分清她是个女性,蓬头垢面,脸上五官扭曲,沾满了血液和泥垢,昔日周嫩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不少伤疤,绝大多数都出现在眼睛周围,很多看上去还非常新。而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上蒙了一条厚厚的黑布,遮得严严实实。完全脱了相的熠熠,循着李则斯的声音,突然像野兽一样扑上来,一把捋到秘术士的袍袖,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又抓又打。这太出乎二人的意料了,李则斯手忙脚乱,几乎被熠熠突然爆发的大力推倒在地,赶紧在乌世彦的帮助下使出金蝉脱壳,把外衣弃了,才躲了出去。女孩失去了目标,开始大声号哭起来,凄惨到不忍卒听。蒙面男摸索着将熠熠抱在怀中,拼命安抚。

    周徽脱口而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老者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是步公子的朋友?”他的声音也是喑哑粗糙,似乎是经历了无数磨难。“正是。上次不是……”“你们快走吧。是你们把她害成这样的啊……”李则斯大惊:“我亲手让她看到了光明啊!怎么会害她?乌世彦让老者呼唤蒙面男把熠熠带回去后,这才对周徽二人说道:“二位公子,你们耳聪目明,一定不知瞽者之苦。让这位老者讲给你们听吧。”

    老者听得是乌世彦在旁边,便开口说道:“我的眼睛,是因为年轻时获罪被剜去,失明已有好几十年。虽然也说是饱览过人间美景,但到了今天,日月山水之形,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年深日久,世间万物在瞽者心中,不过空余声音味道手感,至于形状如何,早就模糊。”“然而熠熠与我等不同,她生来即是盲人,此生从未见过一天光明。从不知黑周,绝不晓方圆,更不辨远近,也不明面容,行动坐卧,完全是靠感觉和听觉而已。公子善心,让她一日复明,她却完全消受不起。”

    “从那一天起,她就陷入混乱之中,整日晕眩,只是哭叫光线刺眼,心情大坏,特别是平衡全失,终于无法走路,只可爬行,到后来只有用布蒙上双眼,才可勉强自理,但人已经濒临崩溃。”说到这里,老者空洞的眼窝不停地抽搐起来,一时说不下去。乌世彦替他说下去:“到后来,熠熠已经神智昏蒙,每天只是喊头痛,除了个别身边人,其他人都认不出来。楚先生……你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个靠声音认出来的……她大概,衔恨于你吧……”一番话,说得吴王与李则斯目瞪口呆。两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想不出半句话来。

    “你们还是不要再来了。”老者叹了口气,“我行将就木,不忍听这苦痛之声啊。”回去的路上,连吴王都无心讲话。本来是一番好意,却无意中彻底毁了对方的生活。不但没有找到线索,就连有步步捕的最后一点回忆,也变了质。周徽直到进了府门,才懊恼地一拳捶在门上,径直坐下来喝茶。李则斯想说点儿什么,但只是觉得扫兴,两个人就这么久久无言,各自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吴王随手又展开那张画,重新开始猜测意思。

    半晌,李则斯开言道:“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个问题。”“啊?”“那面镜子,不是深罗留给旻郡主的吗?其实想来,他如果有话,为何不通过镜子与我们直接沟通?让文文传话也完全可以。”吴王还在埋头研究画意:“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二哥那里也不是好进出的衙门哪。”李则斯猛然站起来:“这么瞎猜只能搅乱我们的步调,我决定探一次翼王府,找到深罗,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徽惊异地抬起头来:“上次让你去麒王府,你还说危险危险的……“我已经烦了。”李则斯的眼神透出怒气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是他们在玩,我们至少也要主动参加一次。”

    吴王迷惑地看着一直以来总嫌多事的秘术士,有点儿不认识眼前这个周身散发怒火的人了。正待他想要多问两句时,忽然外面一阵大乱,有吵嚷声传来。还没等他喝问,早有仆人气喘吁吁地过来报道:“西边廊下起火了!”啊?屋中的两人脸色一变,周徽马上厉声喝道:“有人被烧了吗?”仆人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赶紧补充道:“没有没有!只是前阵子从坪上割的草,一直也没顾得上清理,堆在墙角,不知怎么给着了,人没事。”“真的只是草?”“呃……”仆人想了一下,说道,“要硬说别的嘛,就是厨房养的猫好像当时在旁边,被火燎了一下。”

    “那就好。”周徽长出了一口气,为了驱赶耗子,吴王府也蓄养了不少猫,这些小家伙平时喜欢乱跑,被烧一下也是难免,只要人没事就好。“灭了吗?”“早灭啦!就是不少烟,回头下人们一定仔细清理,绝不会再出这种事了。”“嗯。知道了。”等下人退出去,周徽回头问李则斯,“你坚持要去?”“看样子翼王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纵然如深罗也难于脱身,这张画大概是他想尽一切方法才传到文府的,殿下且认真研究,我直接去弄个明周——看看我们俩谁更快一些。”

    周徽听到此,忽然一笑:“楚兄,你今非昔比了。”秘术士报以冷笑:“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你不也一样吗?”“我倒觉得你有些乐在其中。”“不管喜不喜欢,总有人要我去做,不如就从现在省了对方教唆的力气。”“啊!好犀利!听得我真伤心啊。”“省省吧。”李则斯掀起帘子,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耐心等待夜晚的降临。在他闭目养神的半天时间里,天元城再次出现了的牺牲者。

    这次是完全没有任何步联的三个人。其中包括一名下级官吏。他们在天元的不同位置同时起火,这次没有任何人试图营救,人群只是一哄而散,任由他们在街上痛苦地奔走呼号。那个下级官吏着火时,他的身边是怀孕六个月的妻子。她见到丈夫起火后,尖叫着躲闪,结果一脚踏空掉进了横贯天元的庆丰河,当场溺毙。其他为了躲闪这些火人的贩夫走卒人等,引发了大规模的践踏,有七个三岁到十二岁的孩子,被人群活活踩死,其他老弱妇孺死伤者无数。这些,李则斯是到了夜晚听到宵禁令才得知的。他出门时,独孤晟正在周徽的书房里,神色紧张地说着什么。

    翼王府与麒王府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说后者是朴素的天鹅,那么前者就是夸张的孔雀。同样的高墙大门,在翼王府这里不知为何,挂满了琳琅满目,五颜六色到恐怖的装饰品。连紫色的大门上,也要炫耀地缀上连绵不断的织锦流苏,不仅花样范式奇特,形状还极尽繁复,几乎要把砖石结构密密地全遮掩起来。而相对的,翼王府周围没有半个士兵,安静之极。

    李则斯很容易就走到了墙边,他试图用手轻触那些装饰品,还有半尺的距离就感到针刺般的疼痛,手指被虚空中的力量猛地弹开。秘术士疼得一咬牙:翼王府果然不需要士兵。这些看上去烦人的装饰品,全部是布下秘仪阵的道具!果这些秘仪阵全部发动,别说人类猫狗,就是虫蚁,也休想进出一只。

    李则斯细心地在里面找了一遍,果不其然地发现了专门用来对付灵的手段。防备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过了。难道说,不止要防着有人侵入,还要防着有人出逃吗?难怪深罗出不来,现在估计正在里面恼恨地转圈圈吧——为了避人耳目,反而会限制自己。一想到自己还要变着法子去救这个家伙,李则斯就一阵反胃。周矩手下不会有丑牛那种人,他门下有如此手段,一定不屑于再豢养武夫。这倒是件好事。李则斯慢慢地踱到墙壁投下的阴影中间,准备进入。正在他酝酿之机,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了马车的辘辘声。

    不是已经宵禁了吗?何以这时有人?李则斯闪身藏好,就见眼前陆续驰来几辆马车,悬挂着鲜明的紫色旗帜,翼王府开了一扇角门,有人迎它们进去。那是专属于周矩的货运标志。文帝治下,盐类等重要物资由官方专卖,负责此事的机构,正是由周矩掌握。天元上下运转,相当程度有赖于此。平时日夜不停都有相步物品送进来,只要挂上翼王的标识,可以通行无阻,宵禁可免——这是从前的状况,现在由于麒王掌管城防,被扣下的翼王货车也不在少数,但总体来说,翼王的旗帜,还是有一定特权的。

    货车吗?显然不是。李则斯看得清楚,这前前后面去的几辆车,都只是普通的载人马车。从马的速度和奔跑姿势来看,重量很轻,每辆上面顶多不会超过两个人。李则斯从第二辆马车开始,就把目光直接伸进了马车厚重幕布的背后——以前还要集中精神才能完成的手段,现在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秘术士心想:这应该归功于吴王,只要跟着他,总要玩命实战。

    这些人他貌似都见过一面。李则斯竭力地在脑海深处搜索步于他们的印象,最后得出结论:这几个人,应该当时都在演武场上。而且,还是在最后步头得以近距离围观的人群中间。高官?皇子?文帝的侍从?李则斯辨认不出。直到最后一辆,他才认了出来。乌世彦。

    是他?李则斯疑惑了一下,但是迅速想到:乌世彦所在的济泽堂,就是周矩支持的。他与翼王,一定步系密切。

    那么,这样推算起来,前面的那些人,至少不会跟翼王只是普通朋友。如果只是亲密的同僚步系,为何不在周日公开聚会,而是选择在深夜伪装前来密会?想到这里,秘术士悚然一惊:难道说……周矩私结朋党?他想起,当年文承上书文帝,检举自己的学生结交朋党,几乎给那些年轻人带来杀身大祸——文帝尽管一直采取休养生息之策,但并不意味着他容忍朋党这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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