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画槌录 > 第十七章 石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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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曲直深吸口气,压下腹中怒火,暗忖道:「如今正道除去少林、武当、杞麓,各派多聚此地,究竟何人胆敢挑这时找上门?」

    忽然之间,只闻一阵朗声大笑,挟杂嘲讽韵儿,声音极为桀傲不逊,宛若相隔老远,又彷彿近在耳畔边,若即若离。

    这阵笑声极长,勘勘愈来愈响,直至后来,竟是震得大厅石柱、锅碗瓢盆铿锵作响。范曲直暗惊不已,想道:「好深厚的内力!此人来头可能不小。」

    霎时间,便见一名身着黄袈裟的中年喇嘛,信步而来。身后跟着两名喇嘛,和一名打扮富华的中年汉人。那两喇嘛手中持着长剑,剑刃上沾染血渍,那两名弟子身上剑伤怕是这两名年轻喇嘛所伤。

    范曲直脸上犹似寒光罩着,冷声道:「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为何要伤我抚仙弟子,若是有何不满,大可冲着范某来,为难年轻子弟,可称不上是正人君子所为。」他仔细瞧着那喇嘛,见他身形消瘦,面容瞿老,却是精气神足,道气于周身隐隐,显然是内功深厚之人。

    他惊忖:「气所圆融,依乎天理……这人是臻化境高手!」

    只听中年喇嘛道:「嘿嘿,老衲自然清楚你们中原人的规矩,也从不为难年轻人,老衲可只为难你抚仙弟子。范曲直,老衲早听说过你,传闻你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今看来,嘿嘿……像,真他妈像。」

    众雄听得这口骂言,皆是眉宇深皱,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这些年中原、西域关系可说是剑拔孥张,多少中原好汉惨死境外,不得而归,西域亦是同理,现下哪怕只要一丁点的星火,两方极有可能大举开战,届时生灵涂炭,可就当真万劫不复。

    众雄又想,况且范掌门费尽千辛万苦长存道气,他老人家都没有出手,咱们岂能随易出手?

    只见范曲直闻得骂言,也面不改色,轻笑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如是因为独漏了阁下,范某在此谢罪。倘若另有得罪之处,不妨明言。」

    那中年喇嘛又笑:「老衲是谁并不重要。得罪?嗯,倒不是得罪于老衲,而是咱们的中原大使。老衲此地前来,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取一样宝物,二便是为了咱们中原大使和抚仙派的过节。」他话声刚落,回头向那中年汉人,追问道:「石大使,可是如此?」

    但见那名中年汉人走上前,看来四十好几,却面容憔悴,肤色苍白,气色微弱,似如个病恹恹的老者。那中年汉人向着中年喇嘛,道:「确有此事,多杰大师。」旋即瞪往范曲直,冷笑道:「多年不见,范曲直,你可还是这般假惺惺。」

    范曲直「啊」的一声,惊道:「你……你莫非是……」他细细打量眼前汉人,脸露悲色,道:「您、您久游归来,为何要杀害您同门弟子?」

    群雄原本还听得不明不白,这喇嘛谁也不识得,范掌门怎么说是独漏呢?当一闻那中年喇嘛唤来一个姓「石」的中年汉人,又见范曲直反应,全都不约而同想起一人。

    这时司马乌尔脑筋一闪,想起武屠夫说过的话,范曲直有一位远游在外的师兄,嘴中不由「啊」的一声,大声道:「是石涛!」

    众人循声回头,无数道目光射将过来,其中大有不满、嘲讽之色。司马乌尔吓了一跳,赶忙缩起肩子,不敢瞧人。武屠夫见此,忙起身向众人道歉:「抱歉,抱歉,见谅,见谅。我小师弟不懂事,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得紧啦。」叶道源也依言行礼。

    石涛哈哈大笑,笑声极是苍凉可凄,道:「不错,曾经的抚仙派石涛,说得便是我。范曲直,不必假惺惺了。我就是杀光你抚仙所有弟子,也难解心头之恨!全天下不知我身在何处,你这小人何如会不清楚?」

    他两眼瞪得老大,眼珠子充斥血丝,甚是骇人,瞟过在场抚仙弟子一眼,冷道:「同门弟子?是你的抚仙弟子才是。自当年师父为了那……那东西之事。对,那该死的臭老头!如今我已归化西域派中,早不是抚仙派,更不是中原人!」

    范曲直听到至此,笃定眼前这人便是当年抚仙的大弟子,自己的师兄,石涛。

    只听得有江湖老一辈人道:「这人真是石涛?」「传闻他不是历游在外?」「哼,他现在是西域人,说得话哪里可信?」「这可说不准,你们可还不记得,当年抚仙不也烧了大半座的山,却不说为何烧山,嘿嘿,指不定石涛说得不假。」「满嘴胡语,你的意思是范先生说谎?」

    便在此时,只闻范曲直身后传来一道柔婉女声:「爹爹,那人就是石伯伯吗?」在场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名红衣俊年牵扶绿衣女子,缓缓上前,正是陆弘道和范心儿。

    范曲直吓了一跳,忙道:「退一边去!」

    石涛原本正怒火冲脑,还想说些甚么,但一望见范心儿,怒容歛缓,道:「妳就是范心儿?」

    范心儿轻轻行礼,道:「是,石伯伯。恕心儿无礼,向您请安了。」

    旁边那红衣俊年飞快瞟了范曲直一眼,见他毫无表示,同样行上大礼,道:「小姪陆弘道,向石伯伯您请安。」

    可石涛理也不理白弘道行了甚么礼,说些甚么话,当他一见着范心儿娇容,便宛若着了魔般,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过不多时,他莫名红了眼眶,颤声笑道:「好,好!真像,真像!像极了红儿。石伯伯谁也不受礼,偏偏就受妳的礼!快起,快起,后天是妳的大日子,可不能脏了那身衣服。」他说这话,言下之意就是说不受白弘道之礼。

    众人顿时对石涛的反应大感不解,一会儿大怒,一会儿哭了起来,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实是诡谲怪哉,怕是已然疯癫。

    石涛擦了眼角,道:「心儿,以后若是有人欺负妳,大可和石伯伯说,石伯伯虽然是个废人啦,但请人替妳杀光那些人,倒还有馀韵。」他说这话时,语气甚是冷漠,目如毒蛇般,缓缓瞟过在场所有人。

    范心儿莫名心底一颤,摇摇头,道:「石伯伯,心儿不要你杀人,只要你别为难爹爹,好吗?」

    石涛惊了一拍,立即拉下脸,道:「不可!说甚么也不可。」突见范心儿来到自己面前,拉住自己右手,柔声道:「石伯伯,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就答应心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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