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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好大的月亮,照到地面像一漾一漾的水纹,一切都显得那样安好,整座城市都沉浸在静谧的月光中,像是从未受过伤,发掘不了淤积在月光下的那些邪恶。

    君仓刚跟女友吵了架,一个人开着车在大街上晃荡,心情非常郁闷,对路边的风景也是视而不见。

    来电提醒声响起来,手机扔在了副驾驶位置,君仓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女朋友的名字。君仓不想接,任由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

    “你哪里像个男人!”——女朋友伤他的话语又在脑海里激荡,君仓气头上来,踩死油门急速往前冲,手机仍旧固执地响,他抓起来就从车窗里扔了出去,然后是手机摔地的声音。再然后,是一声更大的碰撞声。

    君仓紧急刹车,心中猛地打了个战栗,第一感应就是撞了人。

    他下了车,果然见车身正前方的地面躺着一个少年。

    “先生,先生。”君仓急切地呼喊他。

    少年没有一丝回应。

    君仓急的回去路边找手机,屏裂了,幸好还可以打电话,他给女朋友拨过去。

    “老婆……你先别骂,出大事了……我好像开车……撞死了人。”他边哆哆嗦嗦对手机说着话,边又回到少年身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去确认少年的呼吸。“真的没气了,老婆,我可怎么办啊?”

    而君仓却没有察觉到,此时,那少年正微微张开了眼睛,然后诡异地笑了。

    “我的驾照上个月刚……啊!”君仓话还没讲完电话,那少年猛地蹿起,比狼更凶狠,更矫捷。

    君仓在恍惚中就被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害怕,只觉喉咙一凉,已被少年那尖锐的牙齿刺破了大动脉,血液迅速从破口处汩汩涌出,离开自己的血脉,涌入对方的牙缝。

    失血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少,君仓的眼神开始涣散,死亡越来越近,终于,呼吸一软,再也不动了。

    “君仓,君仓。”手机里的女人还在呼喊。

    那少年跪吸着血,等到对方断了气,轻轻一扬脸,舌尖一舔唇角,斜起了嘴邪气地一笑,牙齿上却不带一点血色,依然白的如月光。

    他半跽在地上一动不动,慢慢仰起了头,望着那一轮月,眼神中充满了恨恶,忽然对着月亮愤怒地一吼,露出上下四枚锋利的獠牙,那悲凉的声音,跟狼嗥没两样。

    二

    风城美术学院,大二课堂。老师讲着课,聂细雪又发起呆了,单手斜托着脸庞,望着外头那一排凋零的树,竟莫名其妙的伤悲了。

    课间休息的空,同学徐艳凑了过来,突然问一句,聂细雪,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詹颜被迷惑住了,反问说,他们说了什么?

    徐艳说,都在说你偷偷给乔遇写情书的事呢,几乎班上都传遍了。你看把那个乔遇得瑟的,手舞足蹈跟灰太狼似的。不过话说回来,聂细雪,你的眼光可也太逊了,瞧瞧乔遇那个怂样,哪配得上我们的聂大美女倒追?啧啧,你看,乔遇又在那儿得瑟呢。

    聂细雪越听越怒,瞳孔突然就失了火,感觉蒙受了奇耻大辱,直恨得她攥紧拳头,咬着牙切着齿,回头看向乔遇的座位。他正坐在那里,像说书人一样口若悬河,几个好事之徒围着他,都竖起耳朵听他讲叙着聂细雪暗送秋波明送情书,他自己却不为美色所动的英雄事迹。乔遇边口沫横飞,边手脚比划,似乎比当年的牛郎织女更为壮烈。

    聂细雪冷眼睛瞪着他,但乔遇毫没发觉,还在滔滔不绝介绍自己的贞洁牌坊,而且还面带纯洁无辜的可怜样。聂细雪彻底服了他,真该判他个秋后问斩。这厮分明在搬弄是非,却还能摆出身蒙大冤的惨相,偶尔长吁短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他的脸皮更厚。哼!秋后问斩还算太轻,该当让他受那千刀万剐的极刑。

    想象着乔遇被绑在木桩上,侩子手一刀一刀熟练地割着他的身体,流利的刀锋贴着皮肤稍微一划,就带下来一片薄如蝉翼的肉,喂了伺在一旁的秃鹰。他却疼的嚎啕大哭,大叫着“妈妈救命,我再也不敢了!”想到乔遇的衰样,聂细雪总算找到了心理平衡,轻轻冷笑了一声。

    乔遇正大吹着牛,却隐约耳朵捕捉到一声极轻的冷笑声,转头看见聂细雪正望着自己,那两道怨毒的目光像毒箭射来。乔遇觉得一怵,接下来的大话登时缩回口中,不敢说下去了,神情像被捉奸在床一样狼狈,侧头躲开她的目光,讪讪地对周围人说,还不上课去,都围着我干什么?

    聂细雪嗤之以鼻,抬起手掌对着乔遇作势一砍,权当把他千刀万剐了,一撇嘴,轻声哼道:“不得好死的家伙。”

    乔遇假装没看见,眼光闪躲着,不知所措只好拿出一本书打开,却都不知拿反了。聂细雪大诧:“似他这样赖皮的人,竟然也会心虚?”

    三

    “听着那重叠了三世的悲歌,我噙着泪笑,下定决心去远方。我要把我们的歌,唱给一路的那些魂听。”

    当席写睁开眼的时候,阳光从帘布缝隙漏进来,刺痛了眼眸,仿佛刚从隔世醒来般遥远。母亲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席写的脸廓,洋溢着满足的幸福感。席写说:“妈。”

    母亲用指尖帮儿子调理着眉头前的碎发,始终都微笑着,不说一句话,目光那么温暖,就像破了冰的春水,温度刚刚好。

    席写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目光却有了忧伤,咀嚼着心事,皱着眉头回想。

    母子俩谁也不说话,但也没任何隔阂。

    这时候,侍女敲门,说,夫人,咖啡已经煮好了。

    母亲起身,走向门口。

    “妈,我爱上了一个女孩。”看着母亲转身离开,席写突然说出了口。

    母亲的背影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过了很久,母亲刻意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那就慢慢学着忘了她吧。”

    席写却毫不在乎地笑了,说:“不,我想和她在一起。宁可去触犯不可饶恕的诅咒,被地狱之火焚烧,我也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拥有一秒钟。妈,你说,我该放弃我这辈子唯一的幸福吗?”

    母亲静止了一刹那,没有说话。

    “但,我却怕连累她,也受下那暗无天日的诅咒。”席写这样想着,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眼神混着千年万年的伤,那么浓烈的伤,最终晕散在血脉里。

    席写忍住了心事,装作风吹云散,只是淡淡的说:“我要爱的人,谁也不能碰。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唯有我任由肆虐。”说话的时候,不可一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坚忍。

    母亲回转,定定地看着他,脸上不喜不悲,最后化作一个微笑,温柔地说:“有妈在,没人敢抢走你的女孩。”

    席写也一笑,笑弯了眉毛,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

    四

    风城的天空,似乎永是那么阴晦,因着靠海的一岸经常会起湿雾,兼风城的森林覆盖率极高,空气湿度呈饱和状态,两者兼合,也无怪这座城池拨不开云雾了。

    艺术学院毕加索楼第三层,上课的铃声响起,聂细雪却迟到了,慌张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聂细雪弱弱地说:“老师,我……公交车堵车,所以来晚了。”

    老师不耐烦地瞟了下聂细雪,说:“呃,原来是聂细雪同学。你说过,我的课讲得没档次,只配糊弄贫困小学生,迟到有什么大不了,就算不来,也没什么损失。”

    聂细雪顿时红了脸,心里想:“这老师怎就这么记仇啊,不就一句玩笑话吗?况且我也是冤枉的啊。”

    下课的时候,乔遇又过来找茬,说:“嘿,聂细雪,怎么今天迟到了?是不是夜里想我了,以至于想的失眠,早晨没起来。”

    聂细雪白了他一眼,说:“是啊,我是好想你,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滚出我的世界。”

    乔遇依然厚脸皮的笑道:“干嘛说话那么无情,毕竟也是同学一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们这辈子是同学,那都是上辈子的夫妻缘分修来的。就因为前世你在咽气前,说要与我来生再见,所以我才奋不顾身地来了。怎么,想赖帐吗?”

    聂细雪听他这么能扯,彻底服了,说:“我还说过要与我的宠物狗来生再见呢,不过,你……你这副德性,肯定不是我的狗吧。”

    乔遇一时语塞,怔了半天,刚想反驳,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叫道:“聂细雪。”

    回头只见一个瘦削的男孩站在教室门口,面目苍白,表情冷硬,所穿的风衣也已经很旧,真是个爱装酷的穷小子。

    但显然可以看出,聂细雪对这穷小子很感冒,笑如花开,说,你怎么来了?

    那小子却冷清地说,跟我出来。

    平心而论,聂细雪并不想跟他出去,毕竟大庭广众下,男女有别,内心里虽反对,身却不由主地离开了座位,仿佛他身上有不可抗拒的魔力,引诱着她不由得走向他。

    乔遇见状,满不是滋味,对那小子叫道,喂,我跟她的过节还没解呢,朋友,你想英雄救美吗?

    只见那小子猛地转过脸,斜了眼乔遇,眼神如狼般阴恶,不带一点人情味,令乔遇瞬间冷进了骨头,怔怔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和他离开的背影,乔遇才惊觉,聂细雪看他时,那曼妙如水的眼神,乔遇愣住了,心尖的肉慢慢地零碎,好细腻的疼痛。

    五

    大街上的风,如酒一样烈,卷起了席写的风衣,聂细雪跟在他后头,安静地走着,看着他瘦的可怜的背影,很想说几句话,但每次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因怕了他冷言冷语的回答。

    转过几条冷清的街,来到风城电影院,席写停了脚步,聂细雪笑道:“原来你要请我看电影啊?搞得这么神秘,跟杀人越货似的。”

    席写白了一眼她,说:“只是捡到了两张票,不想浪费,才叫你来的。”

    聂细雪撇撇嘴,说:“真是好巧啊,不多不少,正好两张票,还被你这个走路从不低头的家伙捡到了。”

    席写听到这儿,脸色更加苍白了,很久,才说:“就算我请你好了。”说完也不管聂细雪,走进了影院。

    聂细雪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在乎,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叫‘就算’啊,本来就是嘛。”

    走进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放映,是一部外国电影,叫《暮光之城·破晓》,演绎了一个吸血鬼与凡间女子的爱情故事,情节不是很跌宕,却比较温馨。

    当看到男主角爱德华忍不住欲望,而去吸人血的时候,不禁微微害怕了,转头看席写,他也不似以前的平静,眼球如失了火,嘴里发出“荷荷”的声响,双手也在轻微地发抖。

    聂细雪以为他也是因为害怕,像拥抱孩子般抱紧了他,安慰道:“别害怕,电影都是假的,乖啊。”席写把头埋进聂细雪颈后的头发里,急切地呼吸着,他没听见聂细雪说了什么,只听到她体内血管暗涌的声音,带着无限的诱惑,冲击着他的欲望底线。他忍不住张开了口,獠牙暴出,牙尖碰到了聂细雪的脖子,他似已嗅觉到血的美味。

    聂细雪犹抱着他,像情侣,也像夫妻,忍不住嘻嘻地笑了,自以为满幸福,却没觉察到自己的危险。她没发现此时的席写,瞳仁比血还红,牙齿比狼齿还尖锐,已经濒临失控。

    席写用仅存的意志,拼命克制住自己,努力握紧自己的手,指尖插进了掌心,努力抬起头,离开聂细雪的脖子,闭上嘴,封住了尖锐的牙。过了好久,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正常,他推开聂细雪的拥抱,冷冷的说:“别抱我,以后也不准。”

    聂细雪不屑于他,说:“切,怕成这样子,还看吸血鬼,真是比女孩子还胆小。”

    席写略有所思,问她:“难道你不怕吸血鬼吗?”

    聂细雪投注于电影,说:“吸血鬼多酷啊,像风一样奔跑,还可以长生不老。喂,快看,他和她要结婚了,嘿嘿,咬她!咬她!快让美丽的贝拉也变成吸血鬼!”

    席写瞥了她一眼,轻轻地道:“恐怕你也只是叶公好龙罢了。”

    六

    等到电影落幕,走出影院的时候,聂细雪才晓得饿了,席写说,我带你去我家。

    聂细雪羞的低下头,说,这多不好意思啊,咱们还只是普通朋友,让你爸妈误会了可怎么办呀?

    听她的语气,倒好像巴不得他爸妈误会呢。

    席写郑重地说,不,一定要去。因为今天,我要向你揭示一件秘密。

    聂细雪望着严肃的席写,才知道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还没缓过神来,席写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你的同学跟着你走了一路,难道不累吗?看来,他很喜欢你呢。”

    聂细雪讶然道:“谁?你是说……乔遇?那个总向老师打我小报告的臭家伙,怎么可能喜欢我?我们互相讨厌的不得了。你说他……跟踪我?他在哪儿?我怎么没见到他。”

    席写轻松地说:“跟踪倒也无妨,只怕他跟到了我家,就没命回去了。”话还没说完,身子已化成一道闪电,倏地横趋了出去,比离弓的箭更快疾,到一面广告牌前,倏地立住,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才冷冷一笑而说:“呵,听你的心跳这么快,在紧张什么呢?放心,我不会占有你的心上人。我跟她,不可能会在一起。我发誓,绝不可能。”在说那“绝不可能”的时候,眼神痛苦,但坚决如铁。

    这时候,从广告牌后面探出一个脑袋,眉清目秀的,却笑容尴尬,正是乔遇,乔遇讪讪地说:“呵,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啊。”席写微微笑了下,说:“好巧。”

    乔遇故作东张西望状,说:“真是奇怪了,明明听同学说,这附近有一家图书馆的,怎么就找不到呢?”席写说:“沿着这条街走,第三个路口往右拐。”乔遇见有台阶可下,忙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落荒而逃。

    席写目视着乔遇如老鼠般逃窜,心里却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羡慕,不禁问自己,这种羡慕,会不会演变成嫉妒,最终演变成仇恨呢?席写不知道答案。

    这时聂细雪也走了过来,乔遇早已跑的无影无踪,鄙视道:“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不知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呢。哎!回校肯定又会抹黑我了。”

    席写落落地说:“走吧。”

    七

    席写的家在原始森林的边缘,是一座欧式的红酒庄园,背靠森林,满院绿坪如地毯,建筑时高时凹,风格殊俗,显得古典而高贵。聂细雪彻底吃了惊,意料不到这个穿着破旧的穷小子,竟然是个富二代。聂细雪从心里琢磨:“怪不得让我来他家,难道这就是,他要向我说的秘密?”

    席写沿着草中的曲路走,聂细雪在后面跟着,啧啧称奇,问他:“这就是你家么?你家也真奇怪,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修条油柏路,好行驶车呢?”

    席写不耐烦的说:“我家没有车。车速太慢,还不如跑的快,买车干嘛?”

    聂细雪伸了伸舌头,偷偷在肚子里说,尽吹牛。

    走到路的尽头,是一座古堡似的房屋,进去,大厅微暗,犹燃着烛台,外面的阳光似乎照不进来。

    一个贵妇人坐在沙发上,正抬头对着屋顶发呆。席写走过去,叫她:“妈。”

    贵妇人回过神来,看见了儿子,温柔地笑了笑,瞥眼间看到了杵在那儿浑身不自在的聂细雪,回头问儿子:“就是她?”

    席写点头,说:“就是她……妈,记住她的模样,以后,不要伤害了她。”

    贵妇人意犹未尽的笑了,转过头,打量着聂细雪,说:“到嘴的美味却不能享受,真是折磨人的诱惑啊。”忽然想到一事,皱起了眉头,说:“我可以保证不伤害她,难道你也不伤害她吗?不然你怎么与她相守?”

    席写低下头,黯然说道:“我不会让她变成我们,哪怕我最终也得不到她,也不允许她成为我们,成为最邪恶的族类。”

    贵妇人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是真的动了心。”

    八

    吃饭的时候,席写,聂细雪,席的妈,三个人坐在长长的桌边,分别隔得好远。

    侍女问:“贵客光临,要不要开瓶红酒?”

    席的妈用手帕擦了唇角,手势优雅,说:“四三年的路易十三。”

    聂细雪吃惊道:“四三年?陈化期都将近七十年了,简直是路易十三中的极品,贵不贵?多少钱一瓶?可不可以别喝了,直接换成现金送给我吧?”

    席的妈笑了笑,说:“对不起,不是一九四三,而是公元一六 四三年。”

    侍女视着吃惊的聂细雪,如同视着猎物,忍不住流下了口水,插嘴说:“桶贮了几百年的路易十三,远没现成的红酒鲜美,你说是吧?”

    聂细雪没听懂她的话中有话,惑然道:“不是说红酒越久远,品质越好吗?”

    侍女舔了舔嘴角,露出了尖利的犬牙,充满馋意地说:“路易十三,哪有你诱人?”

    席写冷冷看了她一眼,说:“她让你很冲动吗?”

    侍女赶紧低下头,惶然道:“没有,我的主人。”

    席写轻轻一摆手,侍女如蒙大赦,退出大厅。

    不一会儿,那侍女幽然而回,双手捧着一瓶红酒,连瓶身也极为精致,追求古典的巴洛克风格,以象征皇室的百合花为纹饰,彰显奢华。侍女将红酒依次为席写,席的妈,聂细雪倒入高脚杯。

    席的妈摇晃着红酒杯,高贵如女王,微抿了一口,面无表情。

    聂细雪也学着她摇晃杯子,故装高雅,却摇的过于用力,酒猛然斜洒而出,几滴酒落在白桌布上,浸成一抹刺眼的红。聂细雪难堪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说:“这酒太轻了。”

    “既然洒了,就不要喝了。”席写忽然说了话:”反正女孩子喝酒也不好,尤其是我家的酒。”

    聂细雪礼貌性地报以一笑,心道:“真是个抠门的家伙,不就一瓶破酒吗?老娘我还不稀罕呢!”但手指仍不舍得放开酒杯,瞧着那迷人的历经几百年的酒色,舌尖早已经蠢蠢欲动。

    席写见她欲罢不能的咬牙切齿的表情,顿觉哭笑不得,说:“这么想喝?那你听说过路易十三么?”

    聂细雪不屑一顾,立即反驳他的鄙视:“当然听说过,陈化期超过五十年的白兰地,就称为路易十三,也叫人头马路易十三。”说完,又补充一句以压轴:“这就是我魂牵梦绕的路易十三啊!”

    席写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是酒,我问的是人。路易十三,是法国波旁王朝的国王,力图霸业,却英年早逝,死于公元一六 四三年。懂了吗?”

    聂细雪张着大口,道:“死于一六 四三年,这酒也是那一年,你的意思是?”

    席写淡淡的说:“你猜的没错,这不是纯粹的白兰地,而是路易十三的血,兑以酒的配方,经过几百年,贮藏而成的红酒。”

    聂细雪听到这,忍不住胃里作呕,神情慌张地看着周围,如同误入了坟墓。

    席写却端起高脚杯,细细地啜了一口,显得回味无穷,说:“所以,你不该喝这里的酒。”放下酒杯,擦了唇角,又补说一句:“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聂细雪恐怖地指着他,骇然道:“你,你们……你们都是鬼?”

    席写也眼神抑郁,沉重地说:“不错,我们是吸血鬼。”

    九

    聂细雪乍听到“吸血鬼”三个字,吓得胆都快要破裂,尖叫一声,慌忙起身,冲向门就跑,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跑的比兔子还快,几步就逃出古堡,又一路逃离庄园,但觉得还不安全,又继续疯跑。

    这究竟是真是假?聂细雪边跑边寻思,他当真就是吸血鬼么?怪不得他那么出没无常,又那么力大无穷,我早该想到,他那么不正常,不是吸血鬼才怪呢?

    聂细雪只顾着疯跑,忽地听到一阵鸣笛声,等转过神来,不禁慌然大叫,只见一辆大卡车对着自己正高速驶来,相距只有几米远,司机使劲踩着刹车,但为时已晚。

    聂细雪本能的举起了手,如投降般,用手臂挡住了眼,既然难逃一死,就别再目睹这么惨烈的场面。

    只听“哐”地一大声,大卡车划然停住。聂细雪傻了眼,就在即将撞到那瞬间,一个人倏地飞来,挡在自己身前,如山一般护住了她。车头顺势撞到那人身上,却像撞在一面坚硬的山壁上。那人的脚好像在地面上生了根,死死地站住了,绝不让卡车再往前一步。

    大卡车也凹进去一个人形状,疾速转动的轮胎还没有彻底刹住,只是在原地打滑。司机见状,惊里又挨吓,慌不择路地开车就走。但见救自己的那人,身形瘦弱,一身破风衣,不是席写是谁?聂细雪吓得瘫软在地,两目发呆,犹心有余悸。

    席写将聂细雪扶起,心中一阵疼,但面容仍旧是冷冰的,没说一句话。

    聂细雪缓过气来,勉强笑了笑,说:“我没死吗?”

    席写回答:“没死。”

    聂细雪目定着他,说:“这一回,又是你救了我。”沉默一会,接着说:“我已欠了你两条命,你是吸血鬼也罢,反正你从未伤害我。即使被你咬死,也算赚了一条命呢。”

    席写眼望别处,语气薄凉地说:“我们也只是陌路,两番救你,不过是我的心血来潮,你没必要记挂。我是十恶不赦的吸血鬼,是你们人类的天敌,之所以我没吸你的血,是因为当时我不饿,下次再遇见你,就不知饿不饿了。”

    聂细雪笑了笑,知他刀子嘴豆腐心,道:“如果下次你饿了,小女子也宁愿割血喂你,就算报你的恩喽。”

    席写忽地怒了,瞳孔酒红,低吼道:“难道你不知吗?吸血鬼是无法控制自己,你应当畏惧我!记住,永不要无视吸血鬼的尊严。但愿我们,没有下次相遇了。”

    聂细雪委屈地说:“干嘛那么凶啊?吸血鬼有什么了不起,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吸血鬼多的是。”越说越气,肚子气鼓鼓的,如两条腿的蛤蟆,忽地站起来,赌气离开,沿着公路越走越远,却故意放慢了脚步,好给席写追赶的余地。

    等走出蛮远,气也消没了,可席写还没追过来,忍不住回头看,只见席写背对着自己,朝着来路,竟一个人走了。聂细雪咬牙切齿,对着他的背影骂道:“席写,你个王八蛋!”

    席写站住,却没回头,只闭了眼,如入了魔的戏子,细微地说:“我也渴望成为人类,跟你厮守此生,可我却是随时会失控的吸血鬼,让我怎么敢爱下去啊?我斗不过命,只怪我不该深爱了你,正如那挨饿的狼,根本爱不起嘴边的羊。”这句话,说给聂细雪,也说给自己听,但聂细雪连一个字也没听到。

    聂细雪见他立住,满意的笑了,谁料他头也没回,立了一会,又义无反顾的走了,真真太可恶了。

    “待我长发及腰,肯定勒死你!”聂细雪诅咒道:“妈的!敢把老娘丢在这,你个臭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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