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不教性命属乾坤 > 人间草木心 第十章 山色共怀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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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微透,冷风似乎与那跃动的暖意斗争了一夜终于占了上风,开始步步侵略进肌骨之间。木心瑟瑟激灵,睁眼便是燃烬的炭火,木楞着拽了拽肩头外袍这才反应过来“三皇子呢?”

    “殿下!殿下!!”木心心脏高悬,快速起身去寻。溪涧边人影晃动,转去瞧了个仔细才悄然松一口气。

    “鬼叫什么?”三皇子在溪边擦着剑,嫌弃的瞥了一眼木心冷讽“真怕出事就不该睡过去。夜班职守做到你这样,真是难得。”

    木心自知理亏,惭愧无言,去溪水边洗了一番。此刻才发现自己昨晚被狼咬坏的外袄被缝合收紧,虽不好看,却很牢实。当下不知是惊还是怕,自己竟睡过去的毫无知觉,掩盖着狂跃的心跳埋头回去寻了些冬果和野棘。还未回春的山里能果腹的食物极其有限,得亏是通晓草木的人,劈开野棘外皮,翻出些嫩枝,泡水煮上包袱里仅剩的一点干膜,吸饱了水分,就着几颗野果干枣囫囵吞下,几口下去,也能顶半日的光景。

    “吃一点吧。”木心一副难办眼色哄着“我家信儿也挑嘴,却极懂事。你昨夜不睡今日不吃,万一再遇上野狼,就该给他们填肚子了。”

    “不是还有你吗?”他忽而投来的眼色带出几分毒辣。

    木心满不在乎冷哼“您可是那皇宫里养出的尊贵。还以为自己是那蛮夷南邑,能蒸食真人大快朵颐?单说昨晚的野狼肉,腥的……”木心愣愣住了嘴,他脚下几只狼皮空铺着,白骨森森然挂着几缕肉插在一颗老树干下,惊恐转瞬袭来“这生肉不能……”转念想到他熟练擦刀波澜不惊的阴冷面孔,应该早就不是第一次了,“狼肉火气大,殿下还是少吃些。”她心悸讪笑住了嘴,默默跟去他身后。

    可坚持不了多久,木心依旧然不住唠叨“你缝线的手艺,是不是缝伤口的时候练的?你是给自己缝还是给别人缝。”

    山色空蒙,喋喋不休的时间,没走多远便来到另一座更为奇骏的深山,一侧的崖壁似被天斧剖开,陡峭耸立。

    “如何?”朔宁王眼色淡淡,终于开口,示意跟前的峭壁,“你那些灵药仙草,不都得上悬壁求嚒?”

    “殿下不必试探。”木心提着嘴角讽意遥指一方,“我要是告诉您那明明有缓坡山阶,您兴许要说时辰不够了,是也不是?”说罢无奈摇着头,寻来一根藤牢牢捆在腰间,吐气运功,手脚并用,没一会功夫,攀上几尺。她抠住石缝朝下望去,包括朔宁王在内的万物都小了一圈。那朔宁王原地抱臂观赏一阵,轻跨两步,转去石阶,拾级而上。

    “你……”木心峭壁腰上,进退两难,无可发作,只能硬着头皮化气为力攀上顶峰。顶着腾腾气性对着脚力极快的朔宁王恨恨捏拳。

    “我只问你能不能攀,谁说让你攀崖壁了?”即便他冷冷淡淡背过身,木心也能想象他得逞快意,这几步山阶,定是走的畅快淋漓。

    “顾北南弦,也时常被您这样戏弄吗?”蹭着额头和脖颈上厚厚汗珠,木心深忍着气步步追上对着他丝毫未有的回应喃喃自语“想来也就是我。那个南弦看起来一股江湖机灵,全不像是宫里伺候的人,也是为难她,为了顾北……”前方的身影明显顿了两顿,转过了身子,她惊了惊,莫名“见他冷眸一瞬,陡然呆住,猛的捂住自己的嘴,慌张试探“南弦跟着您伺候,不会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

    “不是。”他收敛眼色,平静转身。留下余悸木心呼呼吐着气拍着胸口,“难怪当初顾北如何赶她,她也不肯离开。”

    “女儿家几分喜欢,不说出口谁人得知?可那南弦,只差把喜欢写在脸上了。你做主子的,竟一无所知?”听着他他少有的回应倒让她心下轻松了不少“你不会,是因为舍不得顾北,所以假装不知道?”她眼底一阵笑意“我家信儿也大了。我时常想,若是她有一日也有中意的郎君,我也假装不知道,多留一日算一日。”她再看向他“信儿是姐儿,还能跟我说几句贴心的。南弦跟着你们总是不易,委屈了也只能自己捱着。您总该多留心几分……”

    “我的人,不劳你费心。”

    木心愣一瞬,只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自己做奴婢的,跟他闲扯家常,自取其辱不是?

    站着山头上的木心远眺望去,青黄的山脉连绵起伏,一直连到天边变成一副壮观的山水画卷。这般山连着山,要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木心擦擦额头上的汗:要是溜溜在就好了。她转头看着朔宁王:“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看看我的溜溜。”她假装看不见朔宁王嫌吵的眼神“我的溜溜不比你的翻羽差,它很会爬山的。”

    朔宁王停下脚步,仿佛对旁人的质疑不可忍耐:“翻羽是战马。”

    木心撇撇嘴:“我的溜溜是头白色的鹿儿”,她用手比划着“算上那对鹿角,比翻羽还要高呢。”

    朔宁王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话痨“你的坐骑是头鹿?”

    “您不相信啊?”木心得意的看着他“要是在这山路上比赛,溜溜定能赢你的翻羽。”木心学着溜溜跃起时的样子“他翻山的速度能赶上翻羽三倍有余了。”她撑撑腰身,转身狐疑看着钉在原地的三皇子无奈笑道“不信便不信罢,只当奴婢说笑呢。这如何还要认真生气的?”细察才见他远望悬壁外的空濛,似在等着什么,“殿下累了?”

    “昨夜北天尾星……”他断顿一时,似是忆起身边的不是时长跟着的顾北,“今日温湿正好,若是光照合适,可得沤珠槿艳之境。”

    “我原以为只有星台和大殿下才观星象,三殿下也懂观星术?”木心嘶嘶抖几声,狠狠摆着头“师父有个道友,尝试与我说些,太难了。”她转而再笑“下面有溪涧,反射些遥远的幻象有何稀奇?”

    “有何稀奇?”他少有惊异“这并不常见的。”

    “这样的山势对兵家大忌,却对医家得天独厚。”她拍着里的灰土,从石缝下抽出一根垂坠藤条“这种藤儿与寻常的不同,叶少而两色尖圆的……”

    “百丈藤”他打断木心。

    “你认得?”木心瞪着眼睛“这藤儿才少见呢。其实不用观星测温,若是崖壁能生百丈藤,山势两侧少于直角的悬壁,都很容易出现幻象的。”她面容越发轻快,眼波宛转间皓齿微露,沉浸在草木山色其中,“这百丈藤韧性好,铁石也难分断……”

    “用朱砂石。”他毫不在意打断她,迎着她越瞪越大的眼睛解释“观星常术是将领行军预测天气之用。百丈藤做芯,再以皮质包裹,会比寻常的缰绳更轻便。”

    “你还知道什么?”木心眼底笑意更甚,情不自禁又忽而闭紧了嘴,求饶摆着手“一恍惚我以为是信丫头。”

    “你说的也对。”他轻抚那青黛土质,带起几粒,拇指和食指摩挲一阵“颗粒均匀,色泽偏深,非这样的风土才能出的来,如此水土生出这百丈藤,满足幻象出现的所有条件。”

    “这是早春,倒是可惜。”木心聊赖将那藤儿缠在手腕揉搓摆弄,眼睛望着那空濛中的几缕金色“要是好时节我能带您看霞红色的。若是运气好还能遇见青紫色。”

    “青紫色?”

    “嗯。”她笃定点着头“青紫色的水汽,幻象里有鸽子鸟雀的,仿佛九天里的仙鹤凤凰……啊!”木心腕上青藤沉沉坠下,不经意将她拉个趔趄,险些随那藤儿拖下崖去。狼狈起身回来却见他专注盯着谷里迷蒙,连嘲讽都懒投来。跟随望去,穹壤迷蒙之间若隐若现一密林之处,似是在枯枝间隙之间残露出断壁残桓的砖石,将早春之萧瑟映衬得更多几分寂寥姿态,仿若周天全境皆是寂寂寒冷。

    不等苏木心暗叹今日运气不佳,难得的幻象之间亦是破败。突然见得枯林中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身形优美,定是女子。却不能细察颜色,木心无奈抚掌“可惜可惜,定是个美人。背着身子却不见容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侧目之间,却见他定睛认真模样,恨不能飞身而上扑进那匆匆迷雾中。冷笑凝固在木心嘴角,抱臂轻声“果真是洛阳城里的第一风流啊。”

    他分明专注,却不知为何听得清晰,虽拔不出眼神,却侧脸耸鼻,以示不屑“怎么?”

    “不怎么!”木心懒理,只急急把那藤圈儿环出“您是主子,您高兴如何都好!”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终于蹙眉侧目,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现实中的女子。

    “奴婢绝无诽意。”木心认真抬眼,深吸一起“说真的,行医的日子久,达官显贵的秉性……”想来如何都是得罪人的,她急急闭了嘴。

    “说下去。”

    “您那方子里的紫灵芝算是一例。离奇又离谱。也不知您如何服用的。”见他眼色凌厉,苏木心急急改了话题眨着眼睛“还有个妇人,也不知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非要我卖一味灰狐尾巴,说是喂给夫君,便能对自己死心塌地。也有宦臣,来寻重生之术。更有入过土后又挖出来,非要我撬出死前未尽之言。”她叉着腰,冷笑“跟他们比,三殿下贪恋些美色当真再正常不过了。”说罢安稳坐下,指着那快消失的幻影满眼满足“美人儿养眼养心。别说您了,木心在后宫时候,都常常挪不开眼。”

    “能被藤草拽下崖的,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木心脸色突然绯红,手指转着那藤上一缕新叶,含糊“我们山里,小孩子玩闹把戏。”原以为能糊弄过去,未料他当真侧脸认真凝视,木心哽一阵,当做不经意笑道“这藤儿搓捻把玩到足够年头,质感稍僵,颜色却细腻乌红,多珍贵的木料也比不了。用乌米浆泡过就能定型,转而呈南红色。”

    她收了手抱臂在怀里“咱们山里许多竹马之交,幼时便采一截来,待到红妆日,便定了形状戴在女孩儿手腕上,虽不及金玉珍贵,倒也是那个意思。”她有些忿忿揉着方才被拽疼的腕子越发气恼抱怨,苦笑道“可哪有人认真啊,早不知玩到哪里去了!我原有只鞭子,里面有条藤儿,每到适宜嫁娶的时候,就有缺心眼儿的来找我讨。手头既有,也不敢坏了人家好事。再之后干脆连定型都得代劳,只管找我要只镯子走。弄得我现在看着这藤儿就往自己腕上比划。”

    “无聊。”

    “可不?”木心深叹一气支起身子,拍拍灰“世间俗人,就是百无聊赖才会成日在这些无聊念想里浪费光阴。连我家信儿都知道,巴巴等相公回来的时间,叫花鸡都烤好了。”

    朔宁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走远背影,耳边回荡着方才那句无畏之言。

    江上客船本就生意寥寥,加之水面更甚寒意,舱外仅两人被寒风揉的通红

    “你身子骨这么好竟会晕船?”银信翻弄荷包里的香料,身边的南弦靠在船舷上眼花耳晕,虚弱喘气,时不时伏身剧烈呕一阵,。

    “别跟我说话,别……”南弦趴在船舷再一阵吐,翻身躺在甲板上,垂死面色,全无仪态。

    “拿着!”银信临时勉强包个香包包凑在她鼻子前“你实在难受,我给你扎一针?”

    “你看,医者多可怕。”南弦苍白遥遥冲着船舱门口稳坐的顾北“就这么几日,她把咱们弱处都摸透了。”说罢又一阵翻涌。

    “那你就这么着吧。医者饿了,歇了。”银信也不含糊,干干脆脆躲进舱里,围着暖炉啃起一张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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