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上仙有劫 > 第1章 天道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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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黎神山上一道天雷伴着闪电划过天际,穿过云层往下快速而去,天光一瞬间亮如白昼。

    过来凑热闹的谢拂池听到仙官们俱惊呼起来,“帝君飞升的雷劫,这是最后一道了!”

    亦有眼尖的道:“哎,怎么方位不大对?”

    哎哟,天道也会出错啊!谢拂池兴高采烈地一抬头,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劈了——

    只见眼前自己头顶上正是滚滚天雷!

    这雷来的猝不及防,来的惊天动地。

    谢拂池下意识地御起的结界十分脆弱,只抵抗了不到两个呼吸,已经如纸一般破碎。

    下一刻,谢拂池被劈了透心凉。众仙们完好无损,谢拂池外焦里嫩。

    她身边的人都惊恐地退开了,怕那雷又来上一遭,尤其是与她同行的晏画仙子,都快挂树上了。

    谢拂池口吐鲜血,只觉神魂俱痛,便要昏过去。而那刚刚飞升的尊贵上神竟走了出来,在谢拂面前俯下了身。

    帝君长袍委地,微凉的指尖点在眉心,一缕神力沁了进去。

    谢拂池剧痛在那刻减轻,却也听到上神极轻的笑声,幻听一般——

    “呵,谢拂池。”

    她视线模糊,明明应该看不清苍黎帝君的脸,但帝君好似对她笑了那么一笑。

    眉眼锋利,寒意入骨。

    谢拂池一怔,心脏忽然猛烈跳动起来,同时心底升起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

    苍黎帝君……怎么有点像她拿来证道的那个凡人啊。

    谢拂池前些日子刚刚去下界历了一个颇费周折的劫。

    但此尘劫,乃是她自己造的一段孽。像她去历尘劫,说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说不定会开个赌盘赌她第一百世还是第两百世才能飞升回仙界。

    对外她一直宣称是为了下界斩杀荒天妖君,对内,那个凡人对象她攻略了整整七世,耗尽了她的耐心。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一剑杀了他。

    彼时凡间大乱,那凡人被蛊惑入了魔道,她那一剑,实属为天下斩妖除魔,怨不得她。

    凡人魂飞魄散,失去历劫对象,她自然渡劫成功。

    可如今她听见三界朝贺,渺远又古老的颂吟之声从天地间升起。

    而夜空中却万物寂静,唯有那有几分相似的神君自高处俯瞰她,玄衣长袍,鸦发及腰,神辉笼罩。

    她不由张了张嘴,“我们是不是认……”

    一阵剧痛从后颈传来,谢拂池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醒来后已是在自家府邸。

    该死的晏画!竟然敢劈昏她!

    后来,她的至交好友晏画心虚地解释道:“那么多人瞧着呢,你一个司主当众勾搭委实不成体统,我只好先把你打昏了带回来。”

    勾搭?她命都要没了,能勾搭什么?

    谢拂池被她气的冷笑连连。

    天界千年来没有上神飞升了,那日正是闭关千年的苍黎帝君飞升上神的机缘,谢拂池难得休沐,也被晏画拉去看热闹。

    轰轰雷声震耳欲聋,明朗的晴空如今已一团漆黑,唯有苍黎神宫上空悬浮的雷团足有十个金乌鸟那么庞大。

    正看的欢喜,却遇此横祸。

    谢拂池以上仙之身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没有魂飞魄散也要躺个七八年,不知是不是那上神渡的她的一缕灵力,昏了数日竟然奇迹般地也醒了。

    但望着来来往往探视的仙官们,她却并不欢喜。

    原本在苍黎帝君飞升这种大事面前,女仙看热闹被雷劈了这件事固然好笑,但多少会博得一丝同情,但若这个女仙是谢拂池,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饭后闲谈之余,竟比帝君飞升上神还更让人所津津乐道,都说是天道睁开了眼,劈对了人。

    上门探视的人络绎不绝——当然都是来看她笑话的。

    用晏画的话来说,这怨不得众仙,委实是谢拂池自己种的因。

    天界有三司五殿十八部,其中亦有凡仙与天仙的区别,所谓天仙,乃是由天族的后裔,凡仙,则是飞升的凡人。

    三司负责凡间事宜,大多由凡仙担任,又分为朝尘司,尘缘司,斩妖司三司。

    谢拂池正是朝尘司司主。

    她这个人吧,堪称仙界的一朵奇葩。每日不是听书赌钱,就是喝酒睡觉,偏偏稳坐司主之位,连看她不顺眼的天君都拿她没什么奈何的。

    这是她自身委实能力不错的原因。

    且说她的身世,同三尘司许多人一样,都是凡人飞升,但她特殊在有一半天族血脉,按理说应是天生仙籍,但她偏不。

    她练剑,练器,都练到了极致,方在老天君两万年寿诞那天飞升。

    大概因为她实在强悍,天道整整劈了她一天一夜也没劈死她,最后天道估计都累了,就让她飞上去了。因为彼时三尘司刚刚设立,也有许多年不曾有凡人飞升了,这飞升道还没铸好。

    于是谢拂池从天君的桌子底下飞上来了。

    天君被糊了一脸的汤水。

    在这种情况下,谢拂池依然能稳定地从斩妖司底层做到掌剑使。

    老天君某日巡查,发现了谢拂池此人,于是沉吟片刻,面目慈祥地说谢拂池戾气太重,不宜做这等血腥之事。

    于是将她调去了尘缘司,专门管凡人的亲缘,此缘并不同月老殿,管的是凡人一生的缘分,人间称之为:司命。

    只不过不是平调,而是让她从基层工作做起,美曰其名为:历练。

    又过了数年,谢拂池从小司书做到了掌书,天君又莅临检查了,这次大概是已经逐渐忘却了被掀桌子的事,觉得尘缘司实在有点委屈她了,遂将她平调去了管神族下凡发放文书的朝尘司。

    于是又过了数年,谢拂池荣升朝尘司司主,恰在这时三尘司司首陨落,为了加官进爵,她自请下凡历劫,并功德圆满,只差过几日天君晋封。

    说到这,可能多数人还是不理解这样一个青春年少,活泼开朗的女仙怎么会被群仙鄙夷。

    原因就在于她这样精益求精的风格,与天界这种遍地仙二代,整日只追求风花雪月的画风十分不搭边。

    故而新任天君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了个以谢拂池为榜样的动员大会,呼吁众仙为了三界和平而努力奋斗,制定了一系列奖惩制度。

    细致到什么时辰点卯,什么时辰散值,都有详细的规章制度,甚至休沐想去下界逍遥游乐一番也必须提前写好折子,不得随心所欲。

    天界开启了卷生卷死的时代,大家都卷的头秃。而作为其中的先驱,朝尘司司主谢拂池,历完劫回来后却开始混吃混喝坐等升职。

    这怎能让仙官们不把她恨的牙痒痒!

    为了避免自己的惨状声名远扬,谢拂池大笔一挥,直接闭门谢客。不过受此劫难,还是免不了要把医官留下,那医官正是眼前厚颜无耻的仙子晏画。

    晏画一边给她端药,一边言辞义正地指责:“上神之雷岂是能乱引的?你这样胡乱顶替,没把你劈成灰就不错了。”

    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打开了窗,外面已恢复了平静,此时正是午后,碎金似的光从扶疏树影间渗漏在她身上。

    谢拂池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喝药,辩驳道:“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晏画回头,想了想,“也是。难道是那天道出错了?”

    “定然。”谢拂池十分笃定,“我才飞升八百年,这苍黎帝君都闭关一千年了,我为何要替他挡劫?”

    晏画重新坐回来,眸中露出一丝不怀好意,“那这样说,你也算替那苍黎帝君挡了一道天雷,也算有恩于他了。”

    能与谢拂池结为好友的,必然与她臭味相投,惺惺相惜。谢拂池当即领略到了她的意思,“去要点医药费?”

    “也不是不行,不过……”晏画迟疑了一下,“帝君那日不顾刚刚飞升的虚弱,已经当众为你引出了雷霆之力,你昏了以后听说他也被反噬,还在闭关调息。”

    谢拂池十分遗憾,“这样啊。”

    她将养了几日,等到能下床的时候,距离那日被劈已经有了十天。

    晏画恰在那日值班,她给自己放了个大假,于是踩着剑往苍黎神山去了,势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好吧,也不止是公道,她也想知道那日是不是眼花了。

    按理说是绝无可能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会生出这种荒唐可笑的念头,但那一眼确实令她十分心神不安。

    晏画虽然抠搜了些,这些天倒也没少给她喂灵丹妙药,故而她恢复地还不错,路上遇见了正往几位仙友,也是夸她气色好多了。

    不过得知她要去苍黎山讨债后,一个个脸色大变迅速跑没影了,唯有个斩妖司的掌剑使溜的太慢被她揪住了,那掌剑使连连求饶。

    “祖宗你还不知道呢?帝君沉睡千年醒来,才得知天界与从前大不相同,为了熟悉一下如今的天界,自降身份去做了三尘司司首。”

    谢拂池闻言大怒。

    若不是为了司首这个位置,她也不必费劲心机去渡什么该死的情劫,结果自己信心满满以为必能拿下,结果半路杀出个苍黎帝君。

    当即也不管什么债啊凡人啊,反手提了剑去九重天宫寻天君。一路上杀气腾腾地,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众仙都知道她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一个个也不敢触她霉头,连那守殿的天卫都言明了天君正在议事,见她犹如杀神一般,也瑟瑟发抖地任由她一脚踹开了殿门——

    谢拂池冷道:“扶昀!你给我说清楚,说好了历完劫就能——”

    望着殿内正在交谈的二人,她话忽然卡住了。

    巧了不是,她今天要找的人都凑一起了。

    敢直呼天君名讳的人不多,故而扶昀天君头也没有抬,就知道是何人,揉着眉心斥道:“谢拂池,你这样闯进来像什么话!”

    扶昀天君甚是年轻,不过堪堪六千多岁,也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但谢拂池一进来,却首先瞧见了坐在天君对面喝茶的那个人。

    她一看就本能地意识到是苍黎帝君。

    苍黎帝君听名字便觉得他大抵是个有些年岁的老帝君,谢拂池飞升后虽一直不曾见过,但也曾听闻过他数次亲临恶荒斩除大妖的事迹。

    她也一直以为苍黎帝君不怎么年轻,但此刻帝君抬起眼睫瞧着谢拂池时,她才发觉,他不过堪堪少年模样。

    谢拂池见过世界上最好看的少年郎,比起他,却多了几分阴郁,少了几分神明的高贵。

    苍黎帝君一身柔软白衣,腰佩银鱼流苏,清瘦而挺拔。修眉入鬓,眉眼如画,唇色却是极淡的,像她昨夜饮酒时惊鸿一瞥的枝头薄雪。

    明明极为清俊精致的面容,却不知因为眼眸里通透无澜的神色,还是因着谢拂池那个角度只能瞧见他半张侧脸而显得格外冷淡。

    他的眼神并未在谢拂池身上停留很久,眉尖甚至因为她的鲁莽而微微皱起。

    谢拂池一时有些看呆了,倒不是因为他生的极好,只是越看越觉得有几分像那凡人,倘若左眼眼尾再多那一颗痣的话,应是有七分相似。

    也顾不得天君,她清了清嗓子,直直看着那帝君,真诚道:“帝君,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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