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上仙有劫 > 第65章 眉间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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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觉得自己卑鄙吗?”

    谢拂池扶住摇摇欲坠的时嬴,忍不住满目怒火地看向闻昼。

    闻昼似乎也吃了一惊,怔怔退了一步,“我以为你要杀棠宁,没想到他会替你挡剑。”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一切,可以做他的逍遥妖君。自从遇到棠宁他才惊醒,自己又怎能忘却那些仇恨?

    扶昀给的那一箭的痛,延绵千年,犹在昨日,他又怎可忘记东荒海族那数以万计的生命?

    这几日他找到棠宁后,一边将她的原身藏在水池中,一边去寻找伤药治疗她,刚回来便见谢拂池拿一刃青剑抵在棠宁胸口,情急之下,这一剑出手就蕴含了他所有的灵力。

    他心中滋味难言,并不曾想过自己会伤害这位故友。

    仰天长叹,双手紧握,“时嬴,你恨也罢怨也罢,我却不是真的想伤你,棠宁我会带走,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他抹去棠宁眼角的血迹,这双眼睛算是被时嬴废了。他涩然道:“她以前可是海族第一美人,你不该这样对她。”

    时嬴拭过嘴角朱红,平静道:“的确,我当时应该直接杀了她。”

    闻昼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将依旧冰封的棠宁抱起,消失在青帝庙中。

    谢拂池虽看着伤多,但却不及时嬴被刺的那一剑深,毕竟那是闻昼亲手所创,岂是棠宁这点微薄灵力可以媲美的。

    此时只能由着闻昼去了,她扶着时嬴坐在树下青石上,让阿弥帮忙稳住他清瘦的身躯,又在庙里翻找到纱布剪刀——

    谢拂池与晏画在一起鬼混了八百年,这八百年也不是白混的,当即半跪在地上,伸手去解时嬴的衣裳。

    时嬴眸光轻动,定定看着她。

    谢拂池停下动作,解释道:“这玄鳞剑属火,与你本性相冲,要立即挖出伤口旁边的血肉才能愈合。”

    这么一会功夫,他的脸色已经迅速苍白下去,嘴唇也干涩欲裂一般,可见这火灵在他体内是如何折磨。

    “你也受伤了。”时嬴的声线是她从未听过的低沉,而他的目光紧紧胶着在她脸上。

    谢拂池摸了一下脸,眼角被铜狼的爪子划了一下,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

    都什么时候,还在意脸做什么?难道多这一道伤就耽误他疗伤了么?她无名火起,脱口道:“嫌我这脸碍着你的眼了?”

    此话一出,谢拂池一呆,也被自己骇住了。她虽谈不上粗糙,但也不是个十分在意相貌的,但怎会说出这种话?

    时嬴也跟着一怔。

    倒是阿弥掩着袖子轻轻笑出声,又被谢拂池一眼瞪住:笑什么笑!

    “我的意思是——”

    时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绯红,“你的手。”

    谢拂池这才低头,看向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棠宁的灵力低微,也只是看着骇人。

    时嬴压住涌动的血气,亦或是些什么情绪,轻声道:“你的手要握剑,不要耽搁疗伤。”

    但他实在伤的很重,纵然压抑着声音,也说的断断续续,谢拂池心中更是焦躁。

    本来自己也不觉着痛,被他这一看,反倒察觉出莫名的痛意。

    他目光坚持,缓慢从她手中拿过伤药,谢拂池少见地皱眉,“我自己来。”

    她翻开袖子,迅速洒上药,让阿弥帮自己用袖子裹紧了,而后才来解他的领口扣子。

    时嬴此时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由着她摆弄。

    拨开衣领后,随即露出精致锁骨与清韧有力的半片胸膛,伤口正在左肩之下,只差一寸即是心脏。

    闻昼也许是没想到谢拂池连躲闪的力气也没有了,也许也没想到他会替谢拂池挡这一剑,所以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几乎捅了个对穿。

    谢拂池看着那狰狞翻出的伤口,被火灵灼焦一片,漆黑中泛着血丝,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

    或许她应该说些什么不该替她挡剑之类的废话,毕竟这火灵施加在时嬴身上的痛苦,更要倍于常人。

    可是谢拂池不想说,事已至此,她为何要说出那种令彼此都觉得多余的话。

    只是不知刚刚将他推开有没有触到这伤口,她心中百般滋味交织,一时难以言喻。

    幸而她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故而时嬴也瞧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她用棉布拭去伤口上多余的血液。

    又拿她已经折断的簪剑剑尖,在火烛上烤过,充当刀刃,一点点刺入已经焦灼的血肉里。

    一挑,锋利的剑刃划过肌理的粘连,生生剜下一小片腐肉来。时嬴忍耐力再强,此时也忍不住浑身一颤,唇齿间溢出闷哼。

    谢拂池不敢再继续,呼吸亦有些急促,呆怔片刻,“我去寻晏画!”

    还没起身,阿弥道:“来不及了,再不处理要化脓了。”

    “那阿弥你来。”

    “祖宗,我怎么会?”

    谢拂池咬着牙又重新蹲下身,下次她下手更快更利索,剜出一块块淋漓的血肉,扔在地上。

    她清浅的呼吸洒在裸露的肌肤上,剧痛之下,也带起一片战栗。

    棉布重新拭去血液,她这才捏了一个止血的咒术放入伤口中,而后从药盒里取出一枚丹药,在掌心碾成粉末,小心洒在他伤口上。

    不过饶是动作再细致舒缓,那药洒在伤口上也是极痛的,谢拂池掌心贴着他的肌肤,亲密无间,怎能感觉不到他身体上细密的颤抖。

    但时嬴垂眸看她,眉间尽是冷汗,嘴唇抿成一线,未出一声。

    纱布轻轻覆盖在伤口上,谢拂池轻声:“手抬起来。”

    他依言勉强抬起手臂,纱布一圈圈绕过腋下,最后在胸前打结。

    她对阿弥道:“这些棉纱都帮我去烧了,不要让凡间精怪得到。”

    阿弥点点头,慢慢将时嬴扶倚靠在木芙蓉树上,托着那些棉布出门。

    处理好这些,谢拂池就着半跪的姿势,为他拢上衣襟。没有发簪挽住的墨发,一直垂落到地上,细软发丝拂过他垂在身侧的指尖上,好像也拂在了他的心上,又软又痒,还带着些微酥麻。

    她仰脸,问道:“有没有好点?”

    点漆一样的眼睛凝着他,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净专注,眼角残余着伤。无论如何她自有一分随意率性的美丽,无关容貌,只因为她是谢拂池。

    那双柔软的唇一张一合——

    时嬴当然知道那是极其温软的唇瓣,在漓江水底她曾毫不吝啬地让他感受过。

    木芙蓉花散发出幽微的香气,九渊魔气已被至纯的净水琉璃封印,茫茫雾气中一缕皎洁月色映在此处。

    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许是因为谢拂池这个人,她总是有很多喜欢的东西,春色与美酒,情爱与故事。

    就像一簇明艳的火,照亮了那个冰冷苍白,欲望无处容身的世界。

    时嬴无可抑制生出丝奇怪的冲动,更令他有些茫然的是,这种感情并不陌生,暌违已久又仿佛蓄谋已久。

    此刻汹涌澎拜,几欲淹没。

    谢拂池见他不答,以为他不想说话,低头道:“失血过多后嘴里会泛苦,我买了梨糖,你吃一颗就不苦了。”

    身边人却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一样,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开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而后,柔软的唇落在了上面。

    谢拂池瞬间僵住,手中的糖块撒了一地。

    庙中青帝神像的双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的神光。

    阿弥折回来时,恰望见月光透过一切邪恶,微薄地照亮着这间小小的院落。

    白衣神君坐在花树下,青衣少女跪坐在地,他情难自抑地俯下身。

    温柔又虔诚。

    糖盒落在地上,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叩击在心灵上。

    那些因为须臾脆弱而诞生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神君惊醒过来。

    他知道此刻自己连耳根都在发烫,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谢拂池的反应,“……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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