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幸臣 > 21 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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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莼出了府,连国公府都没回,径直先去了竹枝坊那边,没料到却撞了个空,六顺垂着手上来禀报道:“我们九公子今儿说离家太久了些,如今眼睛好了些,且回去料理些家务,过几日有空再来。”

    许莼看了眼房里原本五福六顺带过来的九哥用的东西,全都没了,虽然知道那两个服侍的小厮一贯十分能干,但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些空落落,他也知道九哥眼睛好后应该就不会住在这里,但看他之前仿佛被人追杀,如今回去,是否会遇到新的危险?

    但……九哥,不信任他,到如今自己还不知道到底九哥住哪里,九哥为了什么郁郁寡欢,又招惹了什么样的仇家让他躲躲藏藏,却不肯受他帮助。他能偷得这些日子的陪伴,已是侥幸。

    他将那包裹递了过去给六顺:“麻烦您给九哥带过去,就说……今儿偶然得的裘衣,颜色很配九哥,天还冷,请九哥多多珍重。”

    六顺接了过来,满脸含笑:“好的,小的一定送到,我们九公子说,他再来还是要看世子写的功课的,还请世子功课上不要懈怠才好。”

    许莼怏怏道:“九哥教导,我自是听的,九哥什么时候来,只管随时遣人过来说一声就好,有什么需要的,或是还需要周大夫的,都可以让人传话。”

    六顺满脸笑容:“是。”

    许莼便命春溪赏他,六顺并不敢收,坚决推辞了,收拾了剩下的东西,就这么离开了。

    许莼料不到九哥说走就走,心中空落落,想起还有表哥的事还没能和母亲禀报,只能没精打采自回府中找母亲商议不提。

    第二日天亮,许莼又亲自出去接了盛长洲进府,先拜见了老夫人和盛夫人,送了礼,这才出来靖国公见了见盛长洲,然后命许菰、许莼两兄弟招待盛长洲。

    许莼带着盛长洲回了自己院子,命人在暖阁里摆了小宴,喝了几杯,许菰略坐了坐也就起身辞了。不多时盛夫人伺候完老夫人,这才匆匆回来见了盛长洲。

    盛长洲起身作揖,一番厮见,叙了寒温和一路平安,又问过家里长辈身体,盛夫人眼圈通红:“长洲不必客气,难得进京,多留几日,让幼鳞陪你好好走一走,你正好也好好教导你弟弟。”

    盛长洲笑道:“惭愧,幼鳞如今仪容出众,行事有度,我昨日与他说话,如今见识竟已不如表弟多矣。他又这般孝敬姑母,祖父知道定然高兴。”

    盛夫人笑道:“不过是求个健康平安罢,对了,我竟忘了。前些日子我得了好些新鲜好看的花样册子,正让人收拾了出来要给长洲带回去,给嫂子的,莼哥儿你且去我房里,命青钱取了过来。”

    许莼应了便出去,果然去了盛夫人院里,青钱正是盛夫人的身边的大丫鬟,也是盛家的家生子,见到许莼说要拿那花样子,有些意外,笑道:“世子且先回去,我找到了便亲自给大爷送过去。”

    许莼只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喝茶:“姐姐慢慢找吧,母亲定是有甚么话要私下交代表哥,特特找了借口把我支出来的。盛家甚么花样子没有,哪用巴巴打发我来取这东西呢。”

    青钱噗嗤笑了:“世子太过聪明了,叫我们奴婢今后还怎么行事呢,什么事都瞒不过世子眼。”

    许莼道:“姐姐是母亲身边最聪明能干第一人,如何谦虚呢。姐姐,我那还缺个极能干的大掌柜,姐姐什么时候有空替我掌掌眼呢。”

    青钱抿嘴一笑:“世子要能干掌柜,只和夫人开口,要多少能干的没有呢,哪里用到奴婢使力。”

    许莼道:“我娘每日理那样多大帐,我那些许小生意,哪好惊动她呢,更不敢夺了母亲得用的人,到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的到了我那里,也不好,还是姐姐私下看看哪个好使唤的,悄悄告诉我才好。”

    青钱道:“人倒是有几个,世子既有交代,待我有空问问他们口风好了。”

    许莼笑道:“有劳姐姐,事成了我请姐姐看新戏。”抬头却见另外个大丫鬟白璧从外边提了提篮走进来,看到他讶异道:“不是说表少爷来了吗?世子不去陪表少爷,在这里做什么呢?”

    青钱又笑了:“又来个赶人的,夫人正和表少爷说话呢,想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要让表少爷回去给老太爷说,世子好容易过来一次,白璧姐姐还不赶紧拿好茶来。”

    许莼知道青钱这是婉转给母亲解释私下说什么话,怕自己心里和母亲有隔阂,也只笑着道:“只要是白璧姐姐泡的茶,都是好茶。”

    白璧道:“什么好茶不先送去给世子挑?依我说,世子还是早点过去,我依稀听说,今儿表少爷来,二小姐三小姐在屏风后边看了意动,刚才周、宋两位姨娘前后脚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结果不曾想正碰到了,两人只尴尬着。最后支吾着只是和老太太问好,到底宋姨娘没忍住,问了句今日来的盛家的表少爷,可议亲了没。老太太耳背,没听清。两位姨娘面薄,没好意思继续问了,老太太身边的拙芙当笑话说给我听,我一听可就明白了,那是在打我们盛家的主意呢。”

    青钱大为讶异骇然笑道:“两位姨娘若是真想谋这个,也当来讨好咱们夫人才对,如何倒是去找老夫人?老夫人成日口口声声嫌弃盛家是商家,平日里也只说要把二姑娘三姑娘嫁给有功名的,就算两位姑娘看上表少爷人品,姨娘们想要钱,老夫人也再不会同意的吧?”

    白璧冷笑道:“这府里只用钱的时候记得咱们太太,平日都是去老太太跟前讨巧,自然是觉得老太太发话,咱们太太必是要听从的,只想着又多一个捞钱的口子罢了,呵呵。”

    青钱忽然笑起来:“怎的你也忽然太太太太叫起来了?”却是一直使眼色,不让白璧再指摘主子。

    白璧冷笑一声:“当初我才到夫人身边伺候,年纪还小,看府里的奴仆回事,称那边白夫人叫大太太,我就想着也说我们二太太。结果被大姑娘跟前的乳嬷嬷讥讽了好一顿,说太太只有有诰命的夫人,年过三十,方才叫得,二夫人哪怕是国公夫人,一日没得诰命,一日喊不得太太。如今少爷争气,给咱们太太挣了诰命,我呀,就偏要喊二太太在他们跟前,叫那起子小人气死!”

    这下连许莼都忍不住笑了:“白璧姐姐气性好大,快坐下来喝杯茶。”

    白璧瞪了他一眼:“少爷还不想想办法,回去提醒表少爷?”

    许莼道:“表哥虽然未成婚,但太公和舅父舅母必已有了打算。再则母亲定然也不会同意,母亲不同意的事,她们嫁不成的,母亲毕竟是她们的嫡母。”

    白璧道:“就怕太夫人又装病。”

    许莼道:“这些年,只要母亲打定主意,祖母何曾能让母亲让步过?我记得祖母当时说要把姐姐拿去身边伺候,母亲一口气买了四个大丫鬟给祖母,硬是没让步。还有大伯娘那边说想要安排她侄儿去咱们家荣庆堂,母亲不也没松嘴。”

    白璧冷笑一声:“少爷还不知道,当初夫人才嫁进来,老太太不许夫人抛头露面出去外面行走,咱们夫人说得多干脆:咱们盛家为着我嫁在京里,这才陪嫁了十五家商铺银庄和田庄,但这些必都要我掌着,否则家里人只能派子侄过来监管。老太太若是非要扣着我在家里,那我也只好和家里说,派个侄子来接管了。”

    许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忙问道:“后来呢?”

    白璧道:“老太太自然舍不得,便说要派个得力家人去协助太太,结果去了不几日,便贪了五百两银子,还私卖了主家的田庄,逃了,后来告了官府抓了回来,老太太丢了脸,便再也没说派人去的事了。”

    许莼诧异:“那可是国公府的世仆,真就这么眼皮子浅?”

    白璧抿嘴一笑:“自然是夫人有法子了。”

    许莼忙问具体如何办的,白璧和青钱少不得细细和他分说,正说得热闹,却见外面花妈妈走了进来,看到许莼满脸带笑:“世子过来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两个妮子只管在这里闲磕牙,还不赶紧替世子办差?”

    许莼站着起来笑道:“妈妈不必责怪她们,是母亲在和表哥叮嘱吩咐私房话呢,我过来拿个花样子就回去了。妈妈这是从哪里过来?”

    花妈妈道:“才从前边过来,国公爷那边叫了我去,旁敲侧击问长洲少爷是否已议亲,我只支吾着道前些年依稀听说已在闽州议了亲,确实不知道,待禀了夫人再做打算。”

    白璧已笑了出来:“这是哪位姨娘恃宠去国公爷跟前嚼蛆了。我看啊,咱们这位爷,这是有了咱们夫人做摇钱树还不够,如今还想做盛家家主的岳父了。”

    花妈妈脸上变色看了许莼一眼,叱白璧道:“主子也是你指摘的?”

    许莼笑了声:“妈妈不必怪她们,我看阿爹难保还真有这个想头,晚点你好好劝我娘,委婉拒了便是了。”他起了身拿了那包花样子,和青钱又说了几句才离开了。

    花妈妈连忙送了他出去,看着一个小丫鬟跟着走了,回来沉下脸来对白璧道:“早和你们交代过,不许在小世子跟前说国公爷的不是,你们一个个净做耳边风,看我今日非要禀了夫人,好好罚了你们才是!”

    白璧冷笑道:“妈妈何必做那粉饰太平的样?世子难道不知道国公爷什么样吗?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国公爷荒疏的名声呢,这满院子的姨娘通房,庶子庶女,我看世子心中明白得很。”

    花妈妈怒道:“你们懂什么?再明白,那也是世子亲爹,一个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来日是要传承爵位的。将来世子长大了,父子一条心,心中疏远了夫人,又怪罪你们刁奴居中调唆挑拨,直接打杀发卖,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京里打死仆人,也不过是递张帖子给官府便抹平了,现还有老太太和大太太在那边呢,你们祸从口出,来日不要怪我没提醒过!”

    青钱连忙上来居中调停道:“妈妈莫生气,世子心中明白得很,他在外面弄那些生意,一些儿没瞒着夫人,却都没和国公爷说。但平日里见到国公爷,也还是恭恭敬敬的,但不过是口惠罢了,我看世子通透着呢,心里明明是偏着咱们夫人的。”

    花妈妈长叹一声:“你们懂什么,夫人和世子……”她面上带了些苦衷,到底没说下去,只道:“今日国公爷问我,二爷一口气能拿出十万两银来,长洲少爷既是长房嫡长孙,承继家业的,必是手面更豪阔了,不知可有什么生意门路,也能让他入一股。”

    白璧呵呵一笑:“我说什么着,这算盘子都响到天上去了。”

    花妈妈道:“夫人已够艰难了,你们能少说两句吗?”

    白璧转身甩手进去:“妈妈不必天天只说着世子如何,世子体恤夫人着呢。夫人待世子也是无所不给,我只不信世子来日会丧了良心。虽然我们到夫人身边伺候得晚,比不得妈妈陪房过来的,和夫人一道长大的。我只知道,妈妈这般日日小心翼翼,表面上是谨慎,其实把世子还是当外人,当许家人一般防着。妈妈这般做,我看世子才是真寒心呢!”

    花妈妈站在房里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对一旁的青钱道:“你们哪里懂呢!”她跺了跺脚,青钱看出似有隐衷,便问道:“我看白璧说得也有道理,母子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若是有什么误会隔阂,还是早日化解的好。”

    花妈妈惆怅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不知道夫人的苦衷,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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