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师尊她养虎为患 > 20 九只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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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的雷声炸开。

    劫云密布,天边一片漆黑。

    远远的,玉浮生看见了师尊渡劫的全过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忐忑又不安。

    她努力站得很笔直,但是抓住剑柄的手开始发白。

    玉浮生以为师尊的那些幸运符,就像是小时候给他的长命锁一样,是一种祝福和传统。

    但是在这一刻,少年发现了一件事:

    她在害怕。

    这个认知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少年的世界。

    ——师尊,怎么会怕天雷、怕死呢?

    答案也很简单:没有人不怕死、不怕天雷。

    只是师尊从前总是笑眯眯地告诉他:浮生不要怕,师尊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

    勾曳剑其实没安好心。

    它想让玉浮生发现,他的师尊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只是一个连天雷都会感觉到畏惧的普通人。

    勾起一个少年的狼子野心,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当玉浮生意识到自己的师尊并不是不可战胜,也会懦弱后退的时候,还会再将她当做偶像一样崇拜么?

    风雨中的白虎怔怔地看着那个朝着天雷飞去的身影。

    她似乎没有他记忆中的从容。

    小时候牵着他的手挡在他身前的神明原来是肉体凡胎,她很努力地站起来,替他遮风挡雨,因为每一次都装作云淡风轻,小孩真的以为她无所不能。

    对很多人而言,当他们发现权威坍塌的那一刻,叛逆期也就到来了。

    然而,那只威风凛凛坐在风中的白虎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因为被姜狸养大的缘故,徒弟没有什么很大的野心。

    少年被师尊教得很好,很早之前就规划了自己的一生。

    报仇雪恨后,少年只想要回到师尊的身边,做她一辈子的小跟班。

    但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看见了师尊发白的手指。

    ——我想牵着她。

    他看见了师尊一次次朝着天雷飞去。

    ——我想挡在她前面。

    她害怕天雷。

    ——我想有一天,天雷再也不能伤害她分毫。

    这种感觉来得又快又急,就像是成长也是猝不及防发生的。

    他突然间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风雨中的那只白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虎爪。

    ——我想要保护她。

    ……

    白虎本来打算直接跟上去,却突然停了下来。

    从前,少年是不会理解大人的窘迫。

    他的心中,强大的师尊是不可能害怕天雷的,她不愿意告诉他,只是因为她把他当小孩。

    但是现在,少年隐约察觉了师尊的小心思。

    大人的倔强和自尊心,有时候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她躲着他、不肯告诉他,仅仅是因为不想要他发现她害怕。

    这个认知非常荒谬,但,徒弟好像早就习惯了包容家里那个不太靠谱的大人。

    白虎蹲坐在了不远处,它时刻守在原地,盯着那边的天雷。如果师尊遇见危险,它会随时冲上去。

    如果一切顺利,它就会坐在原地,等师尊渡劫结束,再悄悄离开。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姜狸的元婴天雷没她预想中恐怖,虽然是七七四十九重,比别人的要凶险许多,却好歹留了一条活路。

    不至于九十九重天雷把她直接劈回原型。

    当渡劫结束,山的那边的劫云渐渐地散开。

    就在徒弟以为渡劫顺利结束,准备在师尊发现之前离开的时候。

    ——山的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

    姜狸当然没有被天雷劈死。

    只是最后一道比半座山还粗的天雷把她劈得站不起来了而已。

    她身上的护体法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报废。

    幸好掌门师尊的护体灵气还在身上。

    她躺在坑底半天没缓过来。

    但是筋脉没断完、骨头还有几块没碎,渡劫一切顺利。

    姜狸心想渡劫前求神拜佛还是有点用的。

    本来,在姜狸的设想里,她在外面渡劫结束,去大师姐那里修养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回望仙山了。

    届时,她就可以风轻云淡地对小徒弟说:

    ——师尊进入元婴期了,厉不厉害?

    她几乎可以想象徒弟充满崇拜的眼神。

    她吭哧吭哧从坑里爬出来,却隐约听见了小徒弟的声音。

    姜狸一开始以为是幻听,直到远远看见了徒弟的身影。

    姜狸:“……”

    爱面子的大人立马嗖地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她提高了声音:“浮生,别过来。”

    小徒弟的脚步停下来了。

    日复一日,姜狸下意识地在小徒弟的面前维持风轻云淡、高深莫测的师尊形象。

    就像是现在,姜狸在大石头后面,快速将被天雷劈得焦黑的一双手臂用破烂的袖子藏起来,她努力扒拉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看上去整齐、优雅一点。

    她云淡风轻地对大石头后面的徒弟说:

    “徒儿,你怎么来了?”

    “区区天雷,不用担心,师尊没事。”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吃一点苦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石头后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锐利的眼神盯着那块大石头。

    从前,小徒弟乖巧至极,下意识认为师尊什么都是对的。

    然而当跳出了这个认知后,小徒儿突然间意识到——

    师尊是个普通人。

    她会为了大人的自尊心欺骗他;

    她也会在受了重伤后,装作若无其事糊弄他。

    她还很笨。

    就像是现在,地上的血迹,正在蜿蜒地朝着他流淌过来。

    姜狸正坐在那大石头后面,用袖子擦自己脸上的灰。

    徒弟的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声音从头顶传来,“姜狸。”

    他抓住了她被劈得漆黑的手。

    徒弟说:“区区天雷。”

    姜狸:“……”

    他看向了她的侧脸上一道灼烧的痕迹。

    徒弟说:“不用担心。”

    姜狸:“……”

    被徒弟看着,姜狸很尴尬。

    姜狸转过了脸,变回了一团猫,蹲在了一边,不肯搭理徒弟了。

    徒弟在大石头边叫她“姜狸”。

    那只猫甩了甩尾巴,炸着被烧焦的毛,装作没有听见。

    徒弟想要把那只被劈得毛都打卷的猫抱起来。

    被狸花猫一爪子拍开。

    狸花猫扒拉了两下自己的脸,胡子竟然掉了下来。

    姜狸:“……”

    师尊不理他。

    徒弟最后只能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套衣服,放在了师尊的身边,默默地转了过去。

    ——姜狸其实死要面子、被拆穿后就会耍赖。

    ——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习惯这一点了。

    徒弟熟练地认错:

    “师尊,对不起,我不该过来。都是我的错。”

    好一会儿,徒弟才听见大石头后面传来了动静。

    衣服嗖地被拽走了。

    徒弟掏出了一瓶灵药。

    姜狸:“区区小伤,修炼本是……”

    徒弟接上:“逆天而行。”

    徒弟背对着她,把药推了过去的:

    “师尊,疗伤也是逆天而行。”

    姜狸:“……”

    她擦了擦脸上的灰。

    想到徒弟看不见,她这才把药接了过去。

    劫雷可以重塑筋骨、拓宽筋脉,好处无数。但是并不代表被雷劈的过程不痛苦。

    少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吸气声。

    他捏紧了掌心,控制住了自己转过去看她的欲望。

    小徒弟轻声问:“狸狸,很疼么?”

    师尊是只猫妖。猫怕烫,一点热茶烫到舌头都能嚷嚷好几天,天雷劈在身上应该是如同热水泼油一般。

    然而这一次,石头后面的人却十分倔强:

    “修炼本是逆天而行,别担心,师尊不疼。”

    小徒弟:“……”

    好一会儿后,他问:“师尊,要我背你回家么?”

    姜狸努力把脸上最后一块黑乎乎的印记擦干净。

    她撑着剑站起来,云淡风轻道:“不用,咱们可以御剑回去。”

    ——筋脉还没修复,一定疼得厉害。

    徒弟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有主见了。

    他直接说:“师尊,我背你回去。”

    姜狸刚刚想说徒弟这么小不点……话到了嘴边,突然恍惚意识到,少年的肩膀宽阔,已经可以背得起她了。

    她犹豫了片刻。

    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掌心。

    想了想,最终还是趴在了少年的肩上。

    她下意识地想要撑一下,不让全身的重量压着小徒弟。

    但是少年说:“师尊,你很轻。”

    姜狸很是不自在。

    大人总是想要在小孩面前维持形象,不管遇见多大的风浪,都想要在小孩面前表现出来云淡风轻的一面。

    被拆穿的时候,总是心虚又气恼。

    怕死是丢人的事情么?

    当然不是。

    但是姜狸不想让徒弟觉得自己的师尊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姜狸选的地方又偏又远,是个距离天衍宗有一段山路的犄角旮旯,路不好走,少年背着她,步子却十分稳。

    她悄悄看徒弟。

    少年的睫毛很长,垂着眸子的时候会有绮丽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狸没忍住。

    她小心翼翼地问背着她的少年:

    “徒弟,你会不会觉得,师尊不厉害了?”

    徒弟说:“没有。”

    ——姜狸觉得小徒弟在骗她。

    察觉到这个回答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一向话不多的徒弟,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师尊,我只是觉得……”

    姜狸竖起了耳朵。

    徒弟停顿了片刻:

    “小时候保护我,一定很辛苦。”

    她就是这样孤身带他走出了放逐之地,让他这样一只孤僻、冷漠的野兽成为了人人喜爱的小师弟。

    小时候,小白虎以为那是师尊的超能力。

    但是现在,他想:

    师尊做他无所不能的守护神,一定很辛苦、很努力。

    这样小的一只猫,到底是怎么撑起他的整片天空的呢?

    他说:“姜狸,你很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姜狸:“……”

    她突然间不吱声了。

    她趴在少年的肩膀上,突然有点想哭。

    徒弟好像真的长大了。

    她趴在他的背上,呼吸浅浅。

    其实在悄悄吸气。

    山路漫漫长,地上的落叶一地,还有大雨过后的清澈水洼。

    少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姜狸,我长大了。”

    “以后有事情,不要瞒着我。”

    姜狸说了好。

    她又别别扭扭道:

    “徒弟,你要给师尊一点面子。”

    “好。”

    隔了一会儿。

    她问:“徒弟,你能不能把今天的事情全都忘掉?”

    徒弟:“好。”

    这条路就像是小时候,每个秋天和姜狸一起走过的石板路一样漫长。

    少年发现,猫妖的体型和虎族有很大的差距。她比他想象中要轻、要娇小得多。

    她的手攀住他的肩膀,是一双少年可以轻松包住的小手。

    他几乎想不起来,为什么小时候她可以一整个牵住他的手。

    也许等到再过一年,他就可以低头看她了。

    下雨了。

    天晴了。

    小徒弟的心中突然间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充盈了。

    ——他想快点长大,变成一把大大的伞。

    每当下雨的时候,都挡在她的头顶。

    让她永远不会淋湿。

    ……

    然而,师尊却还没有察觉到徒弟的变化。

    爱面子的大人,在发现自己的包袱好像还没有全部掉完后,渐渐找回了当师尊的自信。

    姜狸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些小毛病,比方说偶像包袱重、爱面子、嘴硬,她也很难做一个像大师姐一样成熟稳重的师尊。

    但是姜狸对小徒弟说:“以后,师尊会改的。”

    姜狸一直在努力当好一个师尊。她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师长,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姜狸总是会和小徒弟承认错误。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少年却停了下来。

    “师尊要改。”

    “狸狸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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