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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维莱特的神情出现了难得的裂痕,怔忡片刻,重复了一遍:“抱着你睡?”

    “对。”蒲从舟摊手说,“你忘了吗,我碰不到床。但如果你抱着我……理论上应该行。”

    那维莱特仔细想了一会,平缓地说:“不好。”

    蒲从舟毛了:“为什么不好?”

    “按照大多数枫丹人约定俗成的规矩,成年男性抱着成年女性睡觉,只有两种关系。”那维莱特冷静地分析,对蒲从舟解释说,“情侣,或者是夫妻……虽然我来枫丹廷不久,但这些事,我略微知道一些。你和我的关系,不属于这两者其中之一,所以不行。”

    蒲从舟被这一脸严肃的水龙气笑了,反问说:“你们国家的规矩就是让客人睡地板?”

    “睡地板?”那维莱特又是一怔。

    “除了你,我只能碰到地板。”蒲从舟理直气壮地说,“你不会要我睡地板吧?啊?”

    那维莱特还真仔细端详了下蒲从舟站立的地方,思索一会,犹豫说:“你如果愿意,我能为你准备厚实一些的地毯。”

    蒲从舟又被这那维莱特搞无语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维莱特回了个平静而无奈的眼神。

    傻龙!

    死水龙!

    可恶的审判官!

    蒲从舟在心里悄悄把那维莱特骂了一万遍,忽然灵光一闪,对那维莱特笑了:“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哄哄吧?”

    那维莱特点头,如实说:“记得。”

    蒲从舟说:“那现在我告诉你你哄哄我的方式。”

    那维莱特又点头:“你说。”

    蒲从舟说:“你抱着我睡。”

    那维莱特狭长清透的淡紫色眸子微微睁大了些。

    蒲从舟咬牙切齿地说:“……怎么,这就犹豫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之前拼命拦着你不让你做傻事,你还推我!我摔了,我真摔了,现在还疼……”

    “好,我答应你。”那维莱特无奈地走上前一步,对蒲从舟说,“蒲从舟女士,请跟我来。我向您保证,不会对您有任何冒犯的行为。”

    蒲从舟此时困得要死,哪管这个梦境中的投影对自己是冒犯还是不冒犯的,随口说:“你要真冒犯了其实也行。”

    那维莱特原本都走向回廊尽头的升降梯,听到这话猝然回头:“你说什么?”

    蒲从舟被那维莱特的神情吓到了,连连说:“好好好,不冒犯,不冒犯。”

    蒲从舟跟在那维莱特身后,边走边犯嘀咕,这那维莱特怎么反应这么大啊,搞得像是自己占他便宜似的。

    一直尾随那维莱特来到最高审判官的寝室,蒲从舟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卧房。

    房顶挑得很高,吊灯像是水晶做的,晶莹剔透,家具也都是深蓝色调,很简约的布衣风。花瓶里插着不知名的淡蓝色花,同色系的窗帘垂落着。

    总之一句话,是蒲从舟在璃月未曾见过的异域风格。

    蒲从舟刚进屋,就听那维莱特礼貌地对她说:“我先沐浴,请稍等。”

    嗯,水龙洗澡,这很合理。

    蒲从舟这才注意到这屋子还配着一个很漂亮的浴室。

    蒲从舟眼睁睁瞧着那维莱特优雅地脱下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露出雪白修身的里衬,向浴室走去。

    那维莱特合上浴室的门,不久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蒲从舟也想洗澡,但就她现在这样,估计连浴缸都碰不到……如果让那维莱特帮她洗……蒲从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件事的可能性。

    结合之前不过是抱着自己睡那维莱特的神情都那么不对劲……蒲从舟觉得那维莱特死活也不会答应帮自己洗。

    蒲从舟倒是不在意,这毕竟只是个梦境,和梦境中的幻影贴两下又不会怎么样。

    至于那维莱特……

    思索间,那维莱特已经沐浴完出来了,穿着件松垮柔软的晨衣,身上还带着点淡淡的说不上名的香气,有点像雨后海风。

    那维莱特的头发还湿着,他向着若有所思的蒲从舟点了下头,算是问好,刚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毛巾,擦拭着雪白发丝上的水渍。

    那维莱特当然能控制水元素立刻从他长发间消失,但他也有点想借着这个空档思考。

    然后那维莱特就听蒲从舟十分诚恳地问:“那维莱特,你能帮我洗澡吗?”

    那维莱特擦拭长发的手一顿,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毛巾,转头看向蒲从舟,斟酌了一下,问:“你们的国度,一直都这么开放吗?”

    “不是,当然不是。”蒲从舟摆了摆手,说,“但是这是梦境啊,你就是个幻影而已。”

    “我不是幻影,蒲从舟女士。”那维莱特耐心地说,“我是一条真实存在的龙。”

    “啊,理解理解,我可以理解。毕竟对你来说嘛,你肯定是真实的。”蒲从舟敷衍说,想了下,瞧着那维莱特的浴室长得真的挺宽敞明亮,还是不甘心,想再争取一下。

    “可是我真的很想洗澡……”你的浴缸很漂亮,很光滑,应该很适合游泳,蒲从舟边想边说,“对你来说,我也是虚幻的——你帮一个幻影洗澡而已,别那么在意啦。”

    那维莱特看蒲从舟是真的很想洗澡,自己也很严肃地剖心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说:“抱歉,我很在意。”

    蒲从舟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

    那维莱特垂眸,走上前,对蒲从舟说:“先睡吧,你很干净。”

    ……我谅你也看不出来我到底脏不脏。

    蒲从舟有些无奈,但着实有些倦了,只能将就着先踮起脚环着那维莱特的脖颈,手腕擦过他柔软的衣领,附在锁骨上,任由那维莱特将自己打横抱起。

    ……确实可以触碰到床榻了。

    嗯,很有效。

    刚开始那维莱特还有些拘谨,只是浅浅伸手在蒲从舟肩颈处环绕了一圈,然后蒲从舟的双腿就穿过柔软的床垫掉下去了。

    蒲从舟轻啧一声,主动蜷缩起身子,往那维莱特怀里钻。

    像一只猫咪,轻轻软软的。那维莱特浑身僵硬了一瞬,然后才慢慢适应过来,主动调整手臂的位置,蒲从舟也不客气地又在他怀里拱了拱,选了个舒服的睡姿。

    蒲从舟的骨架子偏小,此时又蜷缩起来,那维莱特洗澡后柔软光滑的雪白长发窸窸窣窣落了她一身。

    长发顺着那维莱特的呼吸微微滑动,蒲从舟刚开始还觉得有点痒,后来习惯了觉得也还行,甚至脸颊还蹭了蹭那维莱特的发丝,觉得缎带似的。

    一点点海盐的气息萦绕在唇吻间,蒲从舟迷迷糊糊地抬了抬头,刚好能看见那维莱特优雅的下颌线,恍惚间想难怪那维莱特觉得自己睡他是他被冒犯,这么伟大的一张脸啊……

    那维莱特这么好看,大大提升了蒲从舟的梦境体验感。

    蒲从舟想。

    那厢那维莱特睡的也不是很安稳。

    虽然蒲从舟的重量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怀中人柔软的身躯、均匀又清浅的呼吸声,还有缠绕着自己的……

    那维莱特只能谨慎地环抱着蒲从舟,尽可能保持一个……虽然说疏离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冒犯的距离感。

    其实没多久,大约十来分钟,随着蒲从舟的呼吸声越发绵长,那维莱特忽地怀中一空。

    蒲从舟骤然消失了。

    像蒲从舟之前的出现的一样,毫无征兆。就如同蒲从舟自己说的,是一场梦。

    …………

    又是同样的感觉。

    身体在水元素的包裹中沉沉浮浮,只是与上次不同,这一回的蒲从舟觉得自己一直在浮上水面,身躯越来越轻盈。

    终于,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来,蒲从舟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熟悉的木床,檀木天花板,还有软软的棉被。

    是蒲从舟在璃月的家没错。

    蒲从舟摸了摸自己之前不断喷水的头,瞧着四周这与睡前并无二致的景象……哦,就是外头。

    蒲从舟把头伸出窗外瞧了一眼,居然是第二天清早了。

    “……应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吧,真奇怪。”蒲从舟自言自语地说,赤着脚从床上跳了下去,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简单穿上一件鹅黄色的春衣,蒲从舟就推开门,驱使风元素力,往和裕茶馆飞去。

    昨天钟离来的时候,建议蒲从舟去和裕茶馆与甘雨等仙人小聚。这个时间点已日上三竿,怎么着他们也该到了。

    果不其然,蒲从舟刚到和裕茶馆,老板娘就领着她进了一个包厢。

    包厢内纱幔浮动,阳光从雕花窗棂间漏进,衬着袅袅的茶香氤氲。

    甘雨和魈见蒲从舟来了,双双看了过来。

    “早上好呀,甘雨前辈,魈前辈!”蒲从舟原以为钟离说的“小聚”,仙人没有十个也有五个,不料只有魈和甘雨两人。不过蒲从舟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着对两位仙人前辈礼貌地打招呼。

    甘雨礼貌亲切地回了一句“你好”,魈则停了下,说:“……啊,现在中午了。”

    蒲从舟:……

    啊,这位说大实话的三眼五显仙人!

    “哈哈哈,睡晚了,睡晚了。”蒲从舟哈哈笑着,在两位仙人身侧坐下,捻起一块茶点塞嘴里“来吧,要聊点什么?”

    甘雨和魈交换了一个眼神。

    “嗯……”甘雨犹豫了一下,眼神飘忽地说,“舟舟,你知道的,我在月海亭从事秘书工作。嗯,我主要负责璃月的文件处理,还、还挺有趣的。”

    蒲从舟抽了抽嘴角。

    然后甘雨尴尬地止住话头,想了半天也憋不出下边的话,求助地看向魈。

    魈微微睁大了眼,停了停,才说:“……我,镇守璃月,去除灾厄,很有意义。”

    然后也没下文了。

    两位仙人直愣愣地看着蒲从舟。

    蒲从舟瞅着他们俩眉来眼去的样子,扬了扬眉,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我知道了, 是帝君要你们来的吧?觉得我太闲,活力没处释放,来让你们来给我推销工作?”

    “其实也没有啦。”甘雨不好意思地说,“帝君只是让我们同你说说工作的乐趣,你若喜欢,可以和我一起去月海亭,或者与魈一同驱除邪祟。若你都不满意,我师父也来了,她很乐意照顾你……”

    “留云借风?”蒲从舟冷哼一声,“得了吧,我才不要和她喝露水吃清心,整天背着个石头上下跑!”

    “舟舟,你别这样说……”甘雨有些急了,轻声说,“师父她很喜欢你的,只是……哎。”

    “什么叫本仙很喜欢舟舟?”一行人左侧的山水屏风后传来了留云借风真君的声音,蓝白色的大鸟踏步绕过屏风上前,歪了歪鸟头,瞧着蒲从舟,冷笑说,“亏得本仙还想着你每日背着石头下山,就不必背上来,减你一趟路的。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跑一趟和跑两趟有区别吗?”蒲从舟气笑了。

    “哼,你不领情也罢,本仙走就是。”说罢拍拍翅膀,直接从窗户飞了过去。

    “哎留云——”蒲从舟趴窗前,看着这鸟一瞬间飞没影了,有些懊恼地敲了敲窗台,“怎么就跑了。”

    蒲从舟停了下,叹了口气,说:“帝君,你主持了这出戏,没道理人不在现场吧?帝君?钟离?”

    “……肆意称呼帝君名讳,是为不敬。”魈皱眉说。

    “得了吧,这名字算什么帝君的,他自己给自己取着玩的代号,有什么敬不敬的。”蒲从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帝君确实不在。”甘雨为难地说,“他原本的确想来,但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啧,他这个大忙人。”蒲从舟坐回位置上,扬了扬茶盏,“来,我们聊。随便聊什么都行。”

    三位仙人难得一聚,在小茶馆里聊起日常,倒也其乐融融。

    说到一半,蒲从舟忽然想起昨夜的梦,还有美露莘的事,顺带问甘雨:“你们当年作为异于常人的仙兽,是怎样融入人类的呀?”

    甘雨明显怔愣了下,明显没想到蒲从舟会问这样的问题,想了想,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人们都视我为祥瑞之兽,都很欢迎我。”

    “祥瑞么……”蒲从舟若有所思,“看来要改变人们对美露莘的印象。”

    “什么?”甘雨没有听清。

    “没什么。”蒲从舟笑了下,把这问题带了过去。

    赶走了留云借风真君,拒绝了甘雨和魈的工作邀请,蒲从舟直接回自家睡大觉。

    接连几天,蒲从舟都没能继续梦到那个有着一条异界水龙的梦境,但不知怎的,蒲从舟总是忍不住想起梦境中的内容。

    无法融入人类社会的美露莘。

    肆意妄为的贵族。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蒲从舟对再把梦做下去没什么期望,但这个问题像把钩子一样钩着她,让蒲从舟不由自主去想寻找问题的答案。

    这或许就是钟离说的,“入世”的感觉?有点渴望解决一个问题的兴奋……

    于是蒲从舟连着几天都呆在璃月藏书阁。

    璃月藏书丰富,厚实的典籍从地板堆至穹顶,无数的木梯密匝匝摆放在书架前。

    蒲从舟从前很喜欢藏书阁淡淡的书卷味,经常一看就是一上午,但她是头一回带着问题来到这里。

    搜寻了很多有关贵族和种族融合的资料,蒲从舟还是一头雾水,又被书中密密麻麻的数据闹得晕头转向,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一日,蒲从舟趴在书上抬起头,恰好看见龙鳞下摆一晃而过。

    “帝君?”

    钟离背对着蒲从舟,立在书架前。清澈的阳光勾勒出他清劲的身形,在古籍扬起的灰中有种朦胧而古朴的风范。

    钟离回头,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说:“听甘雨说,你想见我?”

    “还不是你先搞我。”蒲从舟撇了撇嘴,双手抱在胸前,说,“为什么给我找事干啊,我这样闲着不好吗?”

    “我并未强迫你。”钟离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缓步走到蒲从舟身边坐下,笑着说,“只是给你些机会,让你出来看看罢了。你若喜欢,跟着甘雨来月海亭几日,随魈守护璃月几日,或到留云处玩耍几日。若不喜欢,那便不去。”

    “好哦,爹地最宠我啦。”蒲从舟笑着拉过钟离的手,晃了晃。

    钟离咳了一声,无奈说:“都这般大了……之前说过,不用这样叫我。”

    “可我觉得爹地你很喜欢呀。”蒲从舟眨了眨眼,嘟囔说,“爹地对我这么好,我都怀疑我不是巴巴托斯捡来的蒲公英花灵,是爹地亲生的崽崽了。”

    钟离不由莞尔,也没多在意,看向蒲从舟看的书,伸手翻了两下:“《璃月仙兽图志》,《七星更迭史》……你最近,似乎对璃月之治和仙人比较感兴趣?”

    提起这个,蒲从舟神情一振。

    蒲从舟之前一直想着异国的美露莘融入和贵族势力问题……这不,能提供标准答案的人来了?

    蒲从舟微微前倾,对钟离说:“帝君,你说啊,如果现在有个异族想融进我们璃月,那该怎么办呀?”

    钟离微微一怔,思索一会,笑道:“你又想着带些什么回来?”

    “问问而已。”蒲从舟耸耸肩。

    “样貌长大了,心还未长大。”钟离轻叹一声,站起身,穿过璃月的古籍,指尖轻柔地抚过书脊的尘埃,轻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古时人们能接纳仙人,是因他们为璃月做过不可磨灭的贡献。没有他们,就没有璃月的今日。”

    “啊,我明白了。”蒲从舟使劲点点头,开心地说,“所以只要让人们觉得异族有用就行。”

    “不止。”钟离坐回蒲从舟身侧,耐心地说,“还需威望。”

    “好哦,谢谢爹地!”蒲从舟瞬间顿悟,了然道。

    钟离看着蒲从舟兴奋的模样,眉眼柔和了几分,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看书,午后阳光温暖。

    忽然,钟离想起蒲从舟头顶冒水的事,沉吟片刻,问:“前些时日,你不慎被水史莱姆所伤,这几日可还有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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