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春三月 > 第二十六章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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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又落了雨。

    一叶叶,一声声,似是空阶滴到明。

    满初此时才从外间回来手上拿着信封,信封上有着火漆,她将信封小心放在了桌案上,连那些香料都静静搁置一旁。

    烛影幢幢,月色细碎,桌案上信封显眼,其上暗金云纹神秘而肃杀。

    姜藏月缓步上前,方将信封火漆除去。

    信封上的火漆与寻常不同,除却暗金云纹耀眼,就只剩下危险繁复。四门的信专人专收,旁人是碰不得的。

    满初只在一旁嘟囔,手上还拿着果子啃着,又指了指信封:“前个儿时辰到的,任务应该是没有任务了,不过姐姐欠了银钱,应当是讨债的那一位。”

    她说话间,只剩下忌讳莫深。

    姜藏月看了看信封的内容,不由得沉默。

    这些年是欠了不少银钱,倒也不至于连这点子都算上去。那人便是将她出任务吃的包子、路上盘缠、门坏了的维修费、翻肚的鱼都记在了她账上。

    ——【另寒铁匕首千金一钱,工费。】

    她将信封在烛台中点燃,瞧着飞灰一点点被吞噬。如满初跟着她,这辈子都还不清欠账。

    姜藏月焚了信,只道:“日后,这样的信可不接。”

    “不接?”满初兀自叹气,盯着她:“姐姐,四门的信我怎么可能不接。那人是什么性子姐姐是知道的,若是不接,岂不是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姐姐,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满初三两口将果子吃净,托腮出主意:“咱们女子一年四季的衣裳总是要做新的吧,还有梳妆打扮上,这衣食住行哪哪儿不需要银钱?姐姐干脆就欠着,反正依照那周扒皮的算法是还不清的。”

    姜藏月眸光不起波澜。

    满初嘟囔着,又帮着打理青衣女子手上的香料:“昨日我听闻越贵嫔去找皇后娘娘了,且圣上去了和喜宫,说是越贵嫔有喜了,来了不少太医,都是一个说辞,估摸着现在才开始闹起来了。”

    姜藏月道:“得了千钱想万钱,便是妄图一步登天,越贵嫔并不蠢。”

    满初皱眉,喃喃:“那不是让舒妃死得太轻易了?”

    姜藏月转身往屋内走,窗格透出青衣少女削瘦清冷身影:“她不会死得轻易,欲望的口子一旦打开,却如泄闸洪水收不住,她会想着爬得高些,再高些。清醒压在欲望之下,再也翻不了身。”

    “姐姐所言甚是。”满初也跟着笑了:“如我幼时通过墙根狗洞偷看旁侧富户的院子,那四进四出的院子真的好大,我最初只想借光多识字,可后来我又觉得富户家里有很多好吃的,很香。”

    “姐姐,可那么香的饭菜他们却倒进了狗盆里,原来穷人家都比不上人家养的一条狗。”

    但那富户人真的很好,给她烛火,予她吃食,教她习字,说是将来让她也能走进学堂。

    可后来让她那么羡慕的富户,却在一夜之间屋中进了强盗,一家十三口死于非命,便是那条让她险些去狗盆抢食的狗也被毒死了。

    金银散去,人走茶凉,曝尸荒野,只余唏嘘。

    她人微言轻,能做的是只捡了几块骨头替他们拢在土中,仅此而已。

    姜藏月视线似是落在她身上:“不会了。”

    如今她可以让满初吃饱,也可以让她有防身的本事,之后只剩下她自己的事情。

    舒清。

    以及大理寺卿满府。

    还剩下九日时间了。

    *

    华阳宫中,舒清正在研磨杏酪汤。

    板杏仁用三两半,百沸汤二升浸,盖却候冷,即便换沸汤,如是五度,逐个掐去皮尖,入小砂盆子内细细研磨。

    舒清因怀着双胎,本身情绪就不稳定,这些时日不管谁凑上前都会被骂得抬不起头。桂嬷嬷只能向姜藏月讨了法子给舒妃找点事情做。

    舒清手上戴着玳瑁镶金嵌珠宝镯,只拿着木杵随意敷衍,桂嬷嬷一边儿哄着她多动动一边儿替她找来软垫。

    这怀着孩子的人常常腰酸背痛,夜里也睡不好,白日里脾气自然也是不好的,只能顺着来。

    “娘娘,依老奴所言,越贵嫔肚子里只揣着一个,怎么能和您比。”

    舒清一把丢下木杵,还横了她一眼,十分不高兴,咄咄逼人:“越文君明明就被圣上厌弃了,她那孩子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揣上的,还真是不要脸,定然是蛊惑了圣上。”

    桂嬷嬷只能附和:“娘娘说的是,可别气坏了身子,越贵嫔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娘娘何必计较。”

    “她的孩子就是没有福气。”舒清越发冷笑:“她当年第一个孩子就不行,不小心跌了一跤就没了还敢怪本宫,如今这个想来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话桂嬷嬷是不敢接的,舒清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叹气:“圣上初一十五要歇在崇明宫,剩余好些时日又要去贵妃宫中,能够陪本宫的时日本就不多,如今还让越文君那贱人分了去。”

    桂嬷嬷安慰着她:“娘娘可是有两个孩子,这宫中也是头一份儿,谁的风头也盖不过娘娘您。”

    “这话听着还舒坦。”舒清百无聊赖又拿起木杵研磨两下,似有些走神:“若是当年的安乐郡主没死,想来这后宫中的孩子谁都是比不上的,也幸好那孩子死了。”

    桂嬷嬷压低了声音:“娘娘,这事儿可不兴拿出来说。”

    舒清松懒依靠在团花软椅上:“本宫自然知道,这事儿本也不想提,只是当年长安侯府上那二公子身怀六甲的家眷是由本宫动的手,那孩子有手有脚都会动了。”

    她这般说着,有些心有余悸扶住自己肚子,似想到什么画面,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桂嬷嬷瞧着也不敢多说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舒清感觉到腹中孩子轻微的动了几下,神情越发柔和,又道:“去请太医,本宫还想再请个脉,得要保证本宫的孩子健健康康的落地长大,顺便再让人去拿些酸杏儿,嘴里没味儿。”

    桂嬷嬷忙行礼:“老奴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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