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问心无恨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继承者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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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到卧室外便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贺冲赶紧跑了进去,连敲门的环节也省了。

    贺占霆坐在床上,双腿盖着被子,咳嗽使得他上身蜷缩在一起,看上去非常难受。

    贺冲忙从桌上端起水杯,一边拍父亲的背,一边伺候他喝水。

    “妈,爸咳得这么厉害你怎么也不给他倒杯水。”他忍不住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辛慕抱怨道,一股莫名的怨气再度升起。

    辛慕则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在手机上滑动,像在玩某种益智类小游戏。听他这么一问,冷冷的说:“我又不是你家老妈子,不过咳嗽两声,大惊小怪。”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映射在她脸上,全然不见往日的温柔和蔼,只剩刻薄。

    “你!”贺冲已做好骂脏话的准备,霎时又咽了回去,“吵架归吵架,身体还是要顾吧!”

    贺占霆急促的咳嗽慢慢归结为一声又长又重的喘息,片刻缓了过来。他轻抬左手摇了摇,微微一笑没好气的说:“老子命硬,死不了。”

    “秦叔呢,怎么还不回来?”

    “不跟你说了放他一天假嘛。”

    “您最近身体状况不好,晚上可离不开人。”

    “罢了,扶我下床吧。”

    贺冲无奈的瞪了辛慕一眼,将父亲从床上扶起,又为他披上外套,搀至窗边坐下。

    “妈,有什么气你冲我撒,爸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干嘛跟他较劲。万一气出个好歹,你不也会后悔吗。”

    “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这样说话。”辛慕将手机往桌上一拍,腾一下起身。

    “我是不算什么东西,可我是你们的儿子,你们闹成这样我心里也难受。”

    “别,我高攀不上,你是他儿子不是我儿子,我只有依娜一个女儿。”

    匕首般无情的话直刺贺冲,他忽觉鼻梁一酸,差点哭出来。

    “您说这种话就不怕我伤心吗?”

    辛慕翻了个白眼,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这时候贺占霆说话了,语气更为冷静,甚至有点绝情。

    “冲儿,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能健康长大全靠她网开一面,得谢她。”

    “你这又是在说什么?”贺冲抓起被单狠劲往地上一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我就弄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家怎么突然变成这样,真的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吗?我虽不是妈亲生的,可她对我比对姐姐还好,你老是觉得她想害我,是你错了!”

    辛慕笑起来,尖锐刻薄的声音像在抽父子俩耳光。

    “好歹说了句人话,不像你老子那么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不过贺冲你给我听好,我上了你爸二十几年的当,从现在起醒悟了。你也别给我戴什么盖高帽子,你是楚月琳那贱人的儿子,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妈!”贺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屈而失望的望着她,“别这么说行吗,我从没想过什么亲不亲生,我一直都拿您当自己的母亲。”

    辛慕将身子转向一边。

    “老子死了你再跪,没出息的东西,起来!”贺占霆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厉声喝斥,“你没妈,她不是,琳琳也不是。你就是我贺占霆的儿子,我给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一手遮天的权利,你还要妈来做什么,不需要!”

    原以为辛慕会暴跳如雷,谁知就跟没听见似的,妖冶的走上前,抓起地上的被单擦了擦高跟鞋,动作极为轻佻。

    “对啊贺冲,别演了,我们都演不下去了你还演。一场戏演了二十几年该落幕了,你不烦,看的人还烦呢。”

    “我演什么了?”贺冲的声音在颤抖,觉得两个至亲之人说出的话无比可怕。

    “从小一口一个妈喊的那叫一个甜啊,你以为我傻听不出来吗?你这人一无是处,但小小年纪就知道替自己的将来打算,在我面前装可怜,还真遗传了你老子的本事。这点,我承认依娜不如你。”

    “我没演什么戏,也从没想过要跟姐姐比什么,都是你们拿我俩比来比去的。说这种话,你良心不疼吗?”

    “良心,哈哈,问问你爸良心是什么,多少钱一斤。他能走到今天良心早喂狗了,当然我也没有,这就是所谓的夫唱妇随。”

    “你让我觉得可怕。”贺冲绝望的摇头。

    “他更让我觉得可怕……不妨告诉你,我跟他关系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够了!”贺冲怒吼,雄狮般的声音响彻整栋楼。

    辛慕全然不为所动,又坐回沙发继续玩弄手机。

    “她今天是铁了心要让你认清她的真面目。冲儿,别难过,算不上什么。男人一辈子要经历很多事,宏观上讲,只不过是搞砸了一笔不痛不痒的生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是奥古不可动摇的继承人,凭她怎么使坏,都不会改变的。”

    “爸,你少说两句吧,伤人的话一出口就收不回的,妈气成这样你也有原因。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比一家人和和睦睦相亲相爱更重要。”

    辛慕呼出一口气,不耐烦的催促道:“废话少说抓紧吧,别讲没用的了。”

    “行了别说了,这是我跟她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贺占霆挑挑眉,又拍了拍肩上的头皮屑,“叫你回来是想告诉你,她要分家,先从房产分起,这里面有你一份,得坐下来一起商量。”

    “你们要离婚?”贺冲惊恐的望着两人。

    “不离,就是分家。”贺占霆瞟了眼辛慕,“离婚对谁都不划算,我们已经权衡过了。”

    “分家不就是离婚吗,家一分感情也没了,爸,妈,三思啊。”

    “少废话,听我安排……这儿我住惯了,不打算让出来,我让你秦叔理了理,咱家在鹿城还有四十九套房产,你三我二她五。你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不分,也不许你们胡来!”

    “好好跟我说话。”

    辛慕面不改色的听着父子俩对话,手里的游戏仍玩儿个不停。

    “我姐也不会同意的,要分的话你们把她也叫回来。”贺冲气愤的从兜里掏出烟叼了一支到嘴上。

    “你不要也行,那份我替你先占着。”贺占霆拄着拐杖艰难的站起身,又吃力的将窗户推开一半,保持室内空气流通,“她那份也含了依娜的,不吃亏。”

    “能不这样吗,有什么问题摊开了解决,东西一分家就散了。”贺冲将十指插入头发,痛苦的埋下头,食指中指夹住的烟在头顶升起一股青烟。

    “哦对了辛慕,你我还得让出一些,贺冲马上要结婚了,儿媳那边也得考虑,我可是给人家承诺过的。”

    辛慕冷眼望过来:“依娜也要结婚。”

    “女婿算不上自家人,这点我早表过态。儿媳还能给贺家传宗接代,女婿休想分家里半点东西。”

    “哼,贺占霆,你那算盘一颗珠子也不舍得拨错呀。贺冲你瞧见了吧,不是我绝情,是你亲爱的爸爸把账算得滴水不漏。依娜对这个家贡献那么多,到头来又怎样,还不是比不上你这胯下带壶的。”

    “你们疯啦!你们会后悔的!”贺冲再也听不下去了,嚎叫着朝外跑。

    跑到一楼,他向上望了望这栋豪宅的天顶,一共五层楼高的天顶看上去摇摇欲坠。

    他一边拨打贺依娜的电话,一边发动汽车,从没像今晚这样害怕过。曾经欢睦和谐的家竟一直埋着个*,而这个危险的核心就是他。

    连拨三次贺依娜没接,他气愤的将手机朝挡风玻璃砸去。

    他恨自己粗心大意,竟没发现最信任自己、最不虚伪的姐姐,先于他之前遭受了严重创伤。那天她拉着拖箱要离开这儿,就该拼死拦下,却眼睁睁看着她含恨而去。

    与他相比,贺依娜才是利益争夺战中最大的受害者,不仅失去眼下,还白费了过去。

    若干年前,当他还坐在秦洛背上玩骑马游戏时,贺依娜已经在背诵莎士比亚全英文剧本了。他吵着要买变形金刚全套模型,贺依娜却在练习室反反复复的练琴。中学时他全校倒数第三,贺依娜已获得双学士学位。大概从四岁起他的姐姐就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规划与期许,并为此付出比同龄人多出十倍的时间精力,而今掌管奥古大权的却是调皮捣蛋不学无术的他……

    他朝租住屋驶去,越开越快。他需要倾诉,需要被关爱,这个人当仁不让该是千叶。

    “千叶,开门!”他拍打房门,里面却毫无动静。

    他又拨打电话,却听见关机提示音。

    终于,他伤心的哭了,顺房门滑到地上痛苦的抱住身躯。

    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得不到纯粹的爱,也没法纯粹的爱。杨千叶的话再次撼动他长期沉睡而愚钝的心,他是那么可怜,却一直骄傲的无知着。想逃出权力游戏,逃出利益纷争,却一直深陷其中,原地打转。那些曾让他不断激起欲望的豪车、名表、信用卡,此刻恨不得按下一个delete键全部删掉。

    “千叶,你开门,我好难受……”他俯在门上一遍遍呼唤,干涸了十数年的眼泪倾盆而下,湿了脚底,“他们不要我了,你不要再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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