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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亲，我知道的并不多，除了年少时那些少的可怜的记忆之外，便是一张张发黄的照片。我曾经问过哥哥关于父亲的事情，可是那年的一切似乎是哥哥最不愿意提起的伤，他从不说太多，只是说，等我长大了就告诉我。我知道哥哥是不想让我承担太多，因为人往往都是在最清楚的时候最伤心，我也想试图做一个糊涂人，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可是记忆一片片地拼凑起来，慢慢地在岁月中恢复原样，让我不得不追根究底，寻本溯源。
我的父亲年轻时是一个干部，在我出生后他便开始转向经商，开始几年生意做的是如火如荼，在当地小有名气。我和哥哥从小的零花钱就较同龄人的要多，他一直说“女儿家要富养”，所以我很小就给我请最好的钢琴老师，买最好的衣服……家里也经常会来一些客人，都是父亲生意上的朋友，他们每次来都会带给我很多新鲜的玩意儿，因此我的朋友也很多。
可好日子没多久，后来父亲的公司破了产，人走茶凉，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再也没有去过我家。父亲和母亲则整天吵架，那时我才七八岁，上小学，哥哥也刚考上高中。
后来家里经常会来一个胖胖的叔叔，我隐约记得父亲叫他“阿周”，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但是我不喜欢他，因为每次他来我家后，父亲就会神秘地将他带进书房，一聊就聊到深夜，而每次那个阿周叔叔走后，父母就吵的更凶了。
哥哥也受不了这种家庭环境，开始住校，只有每周末回来一次，他也变了，变得沉默，变得不善言辞。那时候我唯一的期盼就是周五下午站在门口等着哥哥回来，因为只有哥哥在的那几天，父母才会稍稍休战，我才能找到一点仅有的温暖。
又到了四月十一号，早上哥哥开着车带着我们去城郊父亲的墓地。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毫不知情的可可偶尔发出一点吵闹声。
哥哥的眼眶红红的，一定是昨晚又没有睡着。十多年前的那个冷雨夜里，我们就是因为贪睡，才失去了我们唯一的亲人。刚开始来的时候，我看见哥哥站在冰冷的石碑前哭，我也跟着哭，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知道再多的眼泪也不能改变什么。
哥哥一声不吭地将一大束白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点燃了一支烟，烟头燃烧中，我没忍住问了一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前的我每次问到这个问题时，哥哥总是长长地叹气，然后找各种理由搪塞我。可是这次，他并没有拒绝我的要求，而是把那个阔别多年的故事娓娓道来，“妈妈怀你的那一年，我们的爸爸在机关工作，他有一个很要好的同事、朋友，叫阿周。这你还记得吧？”
“嗯。”
“有一次，爸爸和阿周叔值夜班，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些秘密文件……”
“什么文件？”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心里格外的好奇。
“事情就从这里开始。你知道那些文件是什么吗？是关于他们一个上级贪污和勾结黑社会的证据。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匿名将这件事情举报了。可惜那时候法制还不健全，官场腐败，官官相护，上面并没有做出处分，以‘维护声誉’为由将事情压了下去。”
“爸爸和阿周叔无法忍受这种行径，不愿意同流合污，一气之下双双辞了工作。你知道吗？当初那个时代，能有一个在部门机关工作的铁饭碗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后来，爸爸和阿周叔用仅有的一点积蓄开始合伙创业。老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的第一笔生意就很成功，得来人生的第一桶金。也就是那一年冬天，你出生了，爸爸的事业也有了起色，生意越做越大，在当地也小有名气……”
哥哥叹了口气，似乎是斟酌了很久似的，继续说：“可是你八岁那一年，爸爸的公司因为机密泄露，导致公司出现危机，那时候急需一笔资金缓解原料采购问题。他的朋友们却没有几个肯出手帮忙的。人走茶凉，那些当初所谓的好朋友竟然一个个像躲瘟神似的……”
“爸爸和阿周叔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那时候的公司已经是个空壳子，摇摇欲坠，公司内的好多员工也开始跳槽。他们为了安抚人心，不得不四处筹钱……”
“你还记得那一年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吗？”哥哥忽然问我。
“嗯。”我又怎么会忘记？那段时间我每次放学回到家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妈妈经常哭，爸爸经常闷闷地抽着烟，妈妈再也没有心情辅导我的课业，爸爸再也不曾坐在我旁边听我弹琴……
“他们为什么吵架？”我问。
“在公司走投无路时，阿周叔叔提出要拿当初发现的那个贪官的犯罪证据和那个人作交换，换一笔钱。爸爸起初不同意，因为拿贪污证据勒索是犯法行为。可阿周叔频频去咱们家，游说爸爸。妈妈害怕爸爸耳根子软听信了阿周叔的建议，多次让爸爸和阿周叔断绝联系。”
“爸爸不愿意，所以他们就有了争执，是吗？”我渐渐理清了头绪。
“爸爸总觉得妈妈不理解他，不支持他！”
“那后来呢？”
“后来？”哥哥的声音有些颤抖，眉心间全是不甘，“她怎么会那么狠心？如果她当初能坚持一下留在爸爸身边，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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