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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想到杨老板在电话里夸儿子的话，又高兴地想要再夸一番燕飞飞。“啪”一声，燕飞飞的筷子便丢在了桌子上，“你是想让我以后跟着你给人打工吗？我他妈就只有做苦工的命啊……”他立即起身，大步走出了门。
燕明被儿子的举动吓懵了，他不是在赞扬他干得好吗，为什么他还如此大的火气，他究竟为什么生气呢？
“爸爸……我去找哥哥！”燕双铃扔下碗筷，跟在哥哥的身后跑出去了。她出了门看见哥哥已经走到了小巷尽头。她快步跟了过去。
燕明坐在桌子边，一个人闷闷的抽着烟。烟雾很快在他头顶盘旋着。
燕双铃一直紧紧地跟在哥哥身后，她看见他进了一家商店，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他点着烟，边走边抽，很快他就抽完一支，然后又点着了一支。以前他还是很顾及自己是个学生的，从不在人多处抽烟，今天他公然地走在大街上夹着烟，一口又一口地吸着。在路人眼里他完全就是一个社会上的二流子。
燕双铃很想冲上去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烟，可她知道哥哥心里不好受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如果她冲上去阻止他抽烟，那后果只会更糟糕。
她跟着哥哥来到了江边，远远地，她看见哥哥站在江边，对着涛涛东流的江水大声怒吼着：“啊——”“啊——”他一声接一声地吼着，好像有很多的愁怨积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不曾释放。
燕双铃听到那些声音，它们就像一把把匕首*着她的心脏，她疼痛极了。自从妈妈离开后，哥哥的性格就变了，他的阳光不在了，更多的是沉默寡言。但哥哥对她一直都很关心，那个家里，她唯一的牵挂和信任就是她的哥哥。
天空挂上了半弦月，来往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他们看见他对着江面大声怒吼，都以为这孩子心里有病，走近他的时候他们都绕的远远的。
燕飞飞大概是喊累了，他的身体和大脑俱疲，他猛地跌坐在沙滩上。额前几根长发被汗水浸湿后黏在一起，他的眼神里充满忧郁和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命运就要如此安排？为什么要与她渐行渐远？今天他去送药材时，杨老板说：“以后你就是你们家药店的第二代传人啊！后生可畏啊！”
什么狗屁第二代传人，不就一个买药材的，有什么了不起啊！当时燕飞飞就心生怒意。没想到回家后父亲又当着他的面不停地夸他，这真的激怒他了。
他就只配做一个乱七八糟的药材店第二代传人吗？就那些活计，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难道父亲对他就没有一点希望吗？难道父亲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儿子会出人头地吗？
如果他只配成为那种人，那他完全不需要再读书了，他现在立马可以成为父亲希望的那种人。
一个不想再读书的念头就这样在他脑海里闪现，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想到方微雨，他的心更是略过一阵焦灼，她怎么办？他们的未来怎么办？
他就这样放弃自己以后的人生，他们还谈什么未来！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真的对读书丧失了一些欲望，他究竟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一向高傲自满的他就那样无声地流下了两行清泪，他没有哭泣，只是过于伤心了。
是风把沙子吹进了眼睛，引得他流下了泪。
燕双铃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向了哥哥。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蹲在了哥哥身边。
“哥，我们回家吧……”燕双铃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哽咽，对着哥哥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燕飞飞仍旧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抱着头坐在那里。
江水拍打过的沙滩潮湿一片，他快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了。燕双铃根本叫不动他。她也只好陪着哥哥蹲在他身边。
燕飞飞一直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下，落进了眼前的一片沙滩里。长这么大，他真的是第一次流泪。
小的时候，和同学打架，他爸曾在他身上抽断一根皮带，曾用胶皮管子暴揍他时，他都没有说一句“我错了”，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他真的像足了小时候的燕明，那种与生俱来的倔脾气真的是深入骨髓。所以奶奶曾经最疼的孙子就是燕飞飞。
月亮已经爬到当空了，江边的行人也已经熙熙攘攘。草丛里的蛐蛐仍旧不停歇的谱着悲伤的曲子，好像在呼唤自己的同伴快点归来。
燕飞飞站起身，屁股上潮湿一片，沾满了沙子。燕双铃伸手想要去给他拍一下，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的转身就走了。她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兄妹俩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燕明和王凝香焦急地在那里张望。
“你这个兔崽子，跑哪里去了！”燕明说着就想冲过去打他，被王凝香狠狠地拽住了，“孩子刚回来，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还嫌打他打的少啊！”
“今天我又没打他，我正夸他了，他竟然给我拍桌子走人，我就想不通了！”燕明恨得咬牙切齿。
“我不念书了，就跟着你跑生意，你满意了？”燕飞飞撂下话，直直地进了屋，“砰”一声关上了他卧室的门。
“你这个半吊子，你再给老子说一句你不念书的话！”燕明冲到他卧室门口使劲儿把门踹了一脚，没有踹开。
“你不是夸我干得好吗，那我就干给你看！干那种活不需要再念书了，我现在就能干！我不念书了也就不用再花你的钱了！”
屋子里传来“听呤哐啷”地一阵响声，是燕飞飞一怒之下把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全摔在了地上。
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念书就不念书了！他心里好像已经下定了不去念书的决心。
“砰——砰——”门外又传来两声用脚踹门的声音。
“爸爸……”燕双铃在一旁吓得说不出话了，她的心里一阵比一阵紧张，她正要去抱住爸爸别再踹哥哥的门了，可她四肢无力，也说不出话，突然她就晕了过去。
“玲玲……”王凝香一把抱住了燕双铃，大声叫到。
燕明紧张地抱起燕双铃，“玲玲，玲玲，你怎么啦……”他轻轻摇动着燕双铃的身体，她没有回应，可她的身体在轻微的抽搐。
屋子里的燕飞飞听见玲玲晕倒了，猛地打开了门，冲到玲玲面前，大声的叫着她。
他们立刻将她送去了医院，燕双铃已经晕倒过好几次了，这次在医院给她做了全面检查。
“她刚刚晕倒是因为过度惊吓和紧张之后脑供血不足引起的，另外她患有换气过度综合征，家属一定要注意她的情绪，平时要减轻她的精神负担和恐惧心理，一般最好不要在她面前吵架或是打骂她，尤其她的亲人，不然她精神压力过大或者过于紧张就会晕倒，长期下去她的病情只会加重！”大夫耐心的解释了一大气。
燕明只是像个傻子一样连连点头，对于大夫说的话他并没有完全理解。
“平时她有什么特别害怕面对的事情吗？”大夫又问到。
“有，她很怕打雷天气，一遇见打雷天气，她就会缩在床角，浑身发抖！”燕飞飞回想着以前每每遇见打雷天气时妹妹的表现。
燕明用充满一无所知的眼神望着燕飞飞，猛然间他内心的自责翻江倒海地向他涌来。他只知道在外面打拼挣钱，每月的例行任务就是往家里汇钱，这让他觉得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可是孩子的生活究竟是怎么过的，学习怎么样，做人又怎么样，身体是不是健康……好多好多作为父亲应该关心和知道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大夫问到燕双铃平时有什么害怕面对的事情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现在仅凭这点自责莫非就能弥补他在孩子的生命里缺失的责任了吗？孩子需要父爱的时候他走得远远的，现在孩子大了，他却要彰显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这能让孩子接受吗？
燕明捂着脸，悄悄走出了大夫的办公室。
他缩在墙角里，压制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王凝香抹着眼泪陪在他身边，“别太担心，玲玲没事，以后你要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再对孩子那么凶了，他们从小没有妈妈，你又经常不在家，他们能长成现在这样那都是好孩子……”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没有资格做他们的爸爸……”燕明哭得鼻涕眼泪和在一起，“吧嗒吧嗒”地滴在了面前。
“别这么说，以后对他们好，也是能弥补的！”王凝香不住地拍着他的背，又焦急又心疼，她自己也轻声哽咽着。
燕飞飞一直握着妹妹的手，安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等她醒来，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燕双铃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醒来，她微弱地睁开眼睛，张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你不要……不要打哥哥……”她的声音很小，可是坐在她身边的燕明、燕飞飞、王凝香都听得一清二楚。
“爸爸不打，以后都不会打了！玲玲，爸爸错了……你要赶紧好起来，好了爸爸带你和哥哥去外面玩，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等你好了，你告诉爸爸，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燕明的双眼里此刻充满无尽的温柔，他的话也让坐在一边的燕飞飞心里微微一动，他的爸爸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温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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