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朝思归 >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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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猛然一惊,抬头问道“你....你看出我是.......”

    只见他淡然一笑,上下打量我一番,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早垮了。”

    “那老鸨........”

    “从你踏进门的那一刻,她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了。只不过一人巷中早有规矩,客便是客,不问出处,不问身份。只要你一天穿着男装,她便当你是男子。”

    “这样啊!”

    我还真以为自己变装变得很成功呢!不想竟然早早的就被人识破了。

    他转身走进纱帐中将琴抱了出来,坐在我面前,调了调音,笑问道“今日,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知道他的规矩,客人向来是纱帐外三步听琴,怎么突然.........

    “你想问我为何不在帐内抚琴。”

    我点了点头,只见他淡淡一笑,挑了一下琴弦,婉婉道来“你是第一个让我心生好奇走出纱帐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心生敬佩的人,我想与你交个朋友,既是朋友,又何必隔着纱帐在中间。”

    “朋友.........”幸福来的太突然,一时间让我不知说什么为好。

    他见我支支吾吾,眉间微皱,开口问道“你不愿?”

    我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愿意!愿意!只是太突然了,我一下子.......高兴傻了!”

    “敢问姑娘芳名?”

    “叶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叶姑娘,我送一首《桃夭》赠与你,可好?”

    “好。”

    后来我常去一人巷中找他,他虽愿意见我,但对于我送来的礼物,都一一婉拒了。

    时间一长,我们便相互了解了一些。原来莲公子这个称呼只是挂牌子时的一个噱头,他姓柳,叫修远,小字是阿焕。

    他的养父是个不识字的家奴,得了他这个儿子,欢喜的紧,花了十个铜板找个位落魄的秀才,给取了这个脱俗上进的名字。

    有一次,我们坐一处闲聊,他知晓我是叶府的闺女,很是惊讶,疑惑的问我“我见这京都中但凡是跟皇家沾边的女子,哪个不是满头珠翠,穿红戴紫的。偏你不同,总是一身素衣,鬓上总戴的也就一支素玉簪子,全然不像有如此家世的人。你若不说,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是侍奉皇家的叶府大小姐。”

    我与他解释,自己向来喜欢素色,一身素衣惯了,那大红大紫的与我天生无缘,我非但穿不出那娇艳的气质来,还显得极其别扭。

    至于发髻上那素玉簪子,素是素了些。但,好歹是自儿做的,带着顺手,看着舒服。再说了脑袋上又不是稻草把子,戴那么多发饰做什么,有一个称心的就行了。

    他淡然一笑,说我是天生的佛性,还说若是捧着经书好生修炼几年,保不齐会脱离凡胎,飞升成仙。

    我知晓他在调侃我,便反问他“我心中也奇怪的紧,劳您解惑。自我见你第一面起,你便一直是白衣在身,蓝衫在畔,除了袖子上绣着月牙云影的花纹外,再也见不到其他绣线。你说我总是素着,我瞧着你比我还要素,这是何故,可有原由?”

    只见他淡笑一声,解释说“世间所绣的花样多有相似,我不喜与别人相撞,也不喜旁人与我相同,索性留个清净。”

    原是不喜与旁人撞衫,难怪上次我送去的玳瑁折扇他没有收,竟是这个原因。

    自打我病好了,狐狸和花娘又来府上授艺,我整日待在内宅没法出门,一想到没法见他心中就很是烦闷。有一日在后花园闲逛,遇上娘亲和二娘在凉亭中说话,隐隐间听到一些什么大宴的字眼,正巧采蘩端茶走了过来,我一把拉住她打听。

    原是父亲的寿辰将至,娘亲和二娘在商量着怎么操办寿宴,邀请哪些人来赴宴。我一听犯了愁,父亲过寿,我要送些什么做礼呢!

    父亲不常过寿,那么多年只偶尔过过几次,有一次我欢欢喜喜的打造了翠玉扳指做礼,结果父亲不断的评点我的做工是如何如何的差,说到最后险些动了肝火。

    后来我是再也不敢送自儿打造的东西,随着旁人一样择些送药材补品之类的做寿礼。

    今年要不要换换..............一想想父亲动肝火的样子,我这心就咚咚咚的慌,还是不换了,万一又恼了,少不要挨骂的。

    晚膳时,娘亲趁机说了寿宴的事,父亲听了,不言不语。二娘装作刚刚知晓的样子,在娘亲话尾后亦步亦趋,两人一搭一档的配合的丝丝入扣,若不是我早早的撞见她俩在一处商量,还真的就被这神演技给蒙了过去。

    父亲放下碗,摇摇头,淡淡的说道“今年就算了。”

    娘亲不解,便追问为什么,只见父亲叹了又叹,解释道“如今不似以往,皇上龙体欠佳,好几日不曾上朝,朝中无主,那些个文臣武将,暗中抱团,跟皇子们私下结交。宫中的太监宫女人人谨言慎行,生怕一不留神招来杀身之祸。最近京都中是越发的戒严了,不定哪天丧龙钟就会响起,朝中多有人看不惯咱们叶府,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办的好,以防招来小人。”

    娘亲点点头,二娘恍然大悟道“前天孟小姐进府时我还纳闷,这不年不节的孟将军怎么突然回了京来,这样一捋,便明白了!”

    娘亲长叹一声,担忧道“连孟将军都回京了,朝中不会出什么乱子吧!京都中大多瞧着咱们眼热,不如趁着还太平,咱们回老家去?”

    “不行!”

    父亲一脸正色,眸中透着坚定“皇上对我叶家不薄,我叶家能有今日的昌盛全靠皇上隆恩。那玉秀阁的金字招牌是整个叶族的荣耀,受君大恩,怎能临阵脱逃!”

    父亲一梗脖子,娘亲就知道这事泡汤了,放弃了回乡的想法。

    二娘宽慰娘亲“夫人别忧愁了,往大了说是皇家择君禅位的事情,往小了也就是,当爹的要选儿子继承家业罢了。这些个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的,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安安分分过咱自己的日子,这皇城中的火烧的再大,也烧不到宫外来。再说了咱自儿不犯错,京中就是有再多眼红的,也不能上来咬咱一口啊!”

    二娘一番话总算让娘亲放心一些,娘亲唏嘘一声,有些不解道“你说这皇上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也不立个太子,众皇子中要是有个储君在,朝中的事好歹有人管着不是,那还会像现在这样一窝乱!”

    我开口劝道“您管人家怎么乱去,反正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明君上位,要么昏君......”

    “放肆!”

    父亲一声呵斥打断了我的话,娘亲慌忙将我护在身后,不满的对父亲道“孩子不懂事,有什么你说便是,总是这样训斥,也不怕将她的胆给吓破了!”

    父亲冷冷的瞪了我一眼,训斥道“不知分寸!不管是谁坐了龙椅,都是明君。君是主,君是天,君永远是对的!你这样说便是大逆不道,只单这一句,你可知会害了我们合族上下多少条命!”

    娘亲暗暗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向父亲道歉,我只觉周身发毛的厉害,心中涌上一阵凄凉,这摄人的寒意似将我投进冷水中般。

    我不应该忘记父亲是多么的厌弃自己,在他面前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永远是错的。

    “父亲说的是,女儿知错了!”

    父亲长叹一声,并不言语,空气渐渐僵硬起来,只听二娘轻笑一声,开口道“我们整日在宫外呆着,不知宫中是何情景。来咱们玉秀阁的又都是些达官贵人,王公贵胄,个个都是不能得罪的。如今天下将乱,咱们既不能跟谁都示好,又不能随意冷了谁。老爷,您见多识广,又向来有远见,不如说说现下朝中的大势所向,咱们心里好有个底。”

    “圣上皇子众多,有封地的就有五位,在京的有四位。在京的皇子中有三位正斗的不可开胶。他们身后的势力也各占一派,相互明争暗斗。朝中的大势随时会变,若是想这个来决定热着谁,冷着谁,早晚会出事!”

    二娘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父亲微一思索,叹道“照往常一样运转。但,凡是皇家的生意,格外小心些,这节骨眼上,不要出什么差错。”

    娘亲好奇的问道“老爷,您方才说在京的皇子中有三位正在为皇位奔走,那最后一位是谁?为何没有任何动静?”

    “是四皇子,他自小体弱多病,整日里三好两歹的,哪有心思去争皇位。早些年皇上见他不时的在药罐里养着,心疼他,赐了封号为寿王,原是希望他能健健康康,享常人之寿。谁知道,好几回差点薨过去。唉!再说了,他的母妃原是和亲公主,刚分娩没几天便知晓自己的母国亡国了,伤心过度溘逝而去。一个没有亲族,没有兵权,身体又羸弱不堪的王爷,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能力。”

    娘亲叹道“可怜!”

    “对了!”

    父亲突然面色一改,非常凝重的对娘亲和二娘说“你这两日多多留心一些,看看谁家有与蓁蓁年龄相仿的公子,若是有不错的,瞧瞧能不能招个上门女婿,家世门第可以低些,重要的是人要正直,心要好就够了!”

    “老爷!”娘亲忙打断父亲的话,低声道“蓁蓁还没及笄呢!不着急。再说了,这种事情咱们可以私下商量,当着蓁蓁的面,你不是成心让她难堪嘛!”

    二娘冲我眨了眨眼,我懂她意,起身向父亲行礼告辞。

    父亲干咳一声,开口道“为父是怕国丧突发,害你的婚事耽搁三年,所以没考虑周全,贸贸然开口让你难堪了。”

    “女儿知父亲好意。”

    “那你且先去休息吧!对了,最近外面不太平,听闻多有一些江湖草莽在城中转悠,你莫要出门去,若是非出不可,便带些护院一同去,以防万一!”

    “谢父亲关怀!”

    “去吧!”

    积了这么久的郁闷,在今儿饭桌上这样一击更觉得心烦,索性让采青偷偷的拿些酒来,自儿窝在房间里独饮起来。

    父亲一直不满我,这么多年句句从不给好话,连个笑脸都没赏过我,我是女儿身,

    这的确不是他心中所盼,可就因为这个处处瞧我不顺,也太过了些吧!

    酒越喝头脑越清楚,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满层层涌上心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生出了要离家出走的念头,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将自己匣子里珍藏的宝贝一股脑的倒进包袱里,趁着夜色正浓,避着丫头婆子猫着腰悄悄出了后门。

    我心中打算的好好的,先在客栈中住宿一夜,明天等城门一开我就出城去,至于出了城门去哪落脚我还未想好,但天大地大,我不信找不到一处世外桃源。

    虽说很舍不得娘亲和二娘,但只要一想到父亲那嫌弃的眼神,我心中要离家的念头便更强了些。

    许是喝了酒,许是夜色正浓,我自从出了后门便一直在原地打转,我记得只要出了门向南一直走便会走到主街,可.....可我转了许久,最终还是会转回到原地。

    “这大晚上的你不在闺房中呆着,溜圈减肥呢!”

    那熟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我抬头看去,只见一拢红衣树上而卧,微微侧头冲我低眸一笑,那妖邪的面容如山涧灵魅一般,令夜色不敢近身悄然散去。

    我乐呵呵一笑,歪歪斜斜的仰头问道“狐狸,你到底属什么的?每每见你都是在树上!”

    狐狸一甩袖,一条绯红的长绸从袖中飞出,我正呆眼看着只觉腰上骤然一紧,低头一瞧不知何时那长绸在我腰上缠了好几圈。

    只见狐狸随手一甩,我只听耳畔风声大起,风声止住时我已然坐在了那粗壮的树枝上,狐狸收回绸缎,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脸暇,笑靥如花,魅色如妖邪。

    “本宫属龙,蓁儿属凤,我们在一处是最般配的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的婚事!”

    我歪头看着空中那硕大明亮的月亮,懵懵然的问他“十二生肖中......有凤?”

    “这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我只管乐呵呵的傻笑,并不理他,他取下我身上的包袱,问道“这是何物?”

    “包袱,里面是我的宝贝!”

    “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我点点头,只觉的酒劲渐渐上来,我低头看了看,心中骤然一惊,这要是摔下去肯定是要去阎王殿喝茶的,我小心翼翼的挪了挪,向狐狸靠近了一些,要是自己有个不小心还能顺手拉一个垫背的。

    狐狸突然笑了起来,指着被打开的包袱问道“这就是你离家出走准备的宝贝?”

    我点点头,疑惑的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包袱里装了于一送我的摘星石,还有我辛苦搜集的各种原石,这可都是宝贝,随意打造一个就是难得的精品。

    狐狸笑道“你这包袱里除了几块石头半两银子都没有,既是要离家出走,你铁定是不会在京都待的,出来城门离这最近的便是萧县,虽说是近,但途中也是有荒地几十里,山头两三个。没个银两,你要如何上路,难不成要一路走过去啊?”

    我歪头想了想,从包袱中拿出一块原石,捧到狐狸面前说“我可以将这原石送去金店卖了换钱,金店肯定愿意。”

    “金店开门的时间是统一的,那个时候府上怕是已经发现自儿的大小姐失踪了,你不管是去任何一家金店换钱,都是自投罗网。”

    “我.....我可以用首饰来抵押租车的钱,等去了萧县再做打算!”

    刚说完髻上骤然一松,头发松松垮垮的散在肩上,我转头看去只见狐狸正拿着我常戴的素玉簪子,他砸了咂嘴,啧道“说你笨还不乐意听,这簪子出自你手,被人发现稍一打听就知道你去了何处,在哪落脚,你这不等着被人抓嘛!”

    “要不......你借我些银两,改日我再还你,如何?”

    狐狸迷了眯眼睛,倚着树干轻呵一声“你与其跟本宫借钱,不如说上一说,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伤心的事,一门心思的要离家出走。”

    我将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见狐狸仰天一笑,反问我“这就是你离家出走的原因?”

    “这..这还不够严重,我的父亲他...处处瞧我不顺,句句不给好话,明明就是不在意我!”

    “错了!”

    狐狸突然一脸正色道“处处瞧你不顺,好歹正眼瞧了你。句句不给好话,好歹与你说了话。若是有一天他连正眼都不愿给你,面对你连话都懒得说,你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在乎,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在意!”

    我一脸迷茫的看着狐狸,狐狸呆了一瞬,突然笑出声来“蓁儿没又经历过真正的绝望,自然不懂。”

    “你这样说难不成你感受过,你且说说,我来断一断!”

    狐狸沉默一瞬,淡淡一笑,许是我醉的太深,头次觉得狐狸的笑容中有一丝丝凄惨。

    “本宫的父亲出自名门望族,比较有钱,最大的爱好就是娶妻纳妾。自本宫懂事以来,就记得他换了四个大夫人,至于姨娘多的不能再多,根本数不过来。本宫的娘就是众多小妾中的一个,父亲的后宅充沛,听奶娘说自打本宫的娘亲有孕的那天起,就没见过父亲再踏进娘亲的房间。娘亲每天就站在门口盼呀盼,等呀等,从日出等到日落,四时四季终是盼着。而本宫为了帮娘亲,就日日爬上府上最高的树,看着后宅哪间屋子的灯又亮了,父亲又从哪间屋子走了出来。”

    “有一次本宫有机会见到了父亲,欢天喜地的跟他行礼,你猜他说了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困意沉沉的搭话“说了什么?”

    只听狐狸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他问本宫是谁,然后随手拿了几两银子扔到本宫面前,不耐烦的让本宫离开,话说完转脸又换上另一副模样跟他的美娇妾打情骂俏。”

    “后来呢?”

    “后来娘亲变的跟其他女子一样不甘心苦苦等候,用了一些小手段,从那以后变成了父亲心中最在乎的人,而本宫,子凭母贵,成了家族的继承人。只不过,后来家族下了势,他身体也走了下坡,临了前留下一句让我重振家族的遗愿便溘然而去,本宫不愿遂他,孜然一身入了江湖,机缘巧合上了天池山。”

    “你....你少时入宫做善德公主的陪读是假的?”

    “是真的,也是机缘巧合!”

    困意袭来,我顾不得男女之别,伏在他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他也没赶我,任由我拿他的腿当枕头。

    我与他不知说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还轻薄了他,他有没有生气我便不知晓了,再次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房间中,那素玉簪子静静的放在我枕边,那包袱也被重新放回了匣子中。

    我坐起身来只觉得头重脚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没多久便见采青端着洗脸盆进来,我刚醒正难受的紧,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洗漱起身。

    花娘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日有事不能过府授艺,让我自己练习练习,花娘知道我好偷懒,又派了一位师姐来监督我。

    “小姐!小姐!”

    采蘩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了,满脸喜色的催促我“小姐,府上大喜!夫人寻你有事,您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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