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朝思归 >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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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贼人轻手轻脚的摸索过来,在离我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正当的疑惑时,只闻黑暗中那人突然轻轻的开了口。

    “小蓁蓁,小蓁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警惕的心弦骤然一松,将那发钗重新扔在了枕头下,长叹一口气道“于一你想吓死人啊!怎么突然跑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黑暗中只听他也叹了一声,声音中略有些疑惑道“你没事就好,方才我听说绿枝急匆匆的跑去找医女,吓的我以为你怎么了呢!着急忙慌的向这边来,你是哪里不舒服?太医院那边有个老御医与我阿爹交好,我曾与他打过照面还算是旧人,我去请他过来给你瞧瞧?”

    说着便要摸索着出门去,我忙跟他解释,知道原由后只听他松了一口气道“原是如此,还好不是你!既如此我便回去了,你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等等!反正我也睡不着,明日你便要走了,咱俩在一处说说话,等绿枝回来了你再走吧!”

    于一应了一声摸索着走了过来,屋中黑漆漆的窗口仅有的雪光盈盈的映在榻边,于一走进我才看的清楚,忍不住笑了起来,于一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我指着他的衣襟笑道“你自儿瞧瞧,如此衣衫不整,也不怕被人撞见了笑话。”

    于一慌忙敛衣,有些不好意思道“来的匆忙,一时没在意。”

    我拉着床头的麻绳坐起身来,拍了拍塌边道“你站着不累,来,你去的地方多,给我说一说你见过的风景,遇到过的趣事呗!”

    于一坐了过来,慢悠悠的说着他去过的地方,遇到了哪些好玩的事情,于一说的很仔细,我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恍惚中自己似乎正跟着于一一同走在他说的地方,品尝着他所描述的美食。

    “若是想要吃笋一定要在山边,那里的笋都是自家种的,吃起来又鲜又嫩,京都这边做不出来这种味道。有次我路过五岳山,天降大雨,山路难行,便在半山腰上借住了一宿,第二天出门后抬眼便看见头顶又一拱巨大的七色大桥,其距离近在咫尺,如天人降临时的天桥般。我当时整个人都惊了,心里直后悔。”

    我不解道“后悔什么?”

    于一翘着兰花指点了点我的眉心笑道“后悔没将你带上,这样的美景你没看到实在是亏的很。”

    于一续儿又说了起来,中途顺带将他阿爹出门办事被小二坑了二十两银子,回京时又不小心入住了黑店的事一并说了出来,我笑歪在榻上,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

    说笑间我竟感到屋中有些暖,秋菱轩中的屋子不是屋冷透风就是屋外大雨屋内小雨,我这间小偏殿算是根基比较好,墙角比较牢的,但唯独一点,它挡的了风雪却抵不了风寒,每每一刮风屋中就吹起了尖锐的口哨,绿枝堵了又堵,将人家四代同堂的耗子窝都给堵了个结实,可这屋子就像是三岁的孩童一样,堵了东墙,西墙响,堵了西墙北墙响。

    绿枝堵了半个月果断放弃,再也不提这事了,屋中日日燃碳,而真正温暖的空间便是以火炉为中心向外扩散不过两寸的距离,过了这两寸的地界便如同在那无顶的房子下躲雪一般,无处可躲。

    可能是我皮糙肉厚达到了常人无法达到的境界,这样的屋子竟然呆的极为习惯,冷对我来说是麻醉身体的药剂,夜夜醒来都感到周身僵硬,身上每一处都如檐上冰凌般,又冷又麻,冷的发痛,麻的发痒。

    这种冷还不是那种待在雪窝中冻僵的冷,而是将人埋在深达十几米厚的积雪下,待你仅剩一口气的时候将你救起,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再埋进去,如此反复才有这种冻骨凝血般的效果。

    我察觉到后背隐隐有一丝异样,伸手一摸,竟是出了汗,在这缺衣少褥冰窑一般的屋中我竟然出了汗!我想了半晌都想不通,是绿枝将那些破洞堵住了,还是我真的皮糙肉厚的到了飞升的地步。

    我伸手掐了掐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又去掐了掐于一,于一吃痛道“好端端的掐我作甚?”

    我收回手讪讪笑道“无事无事!你接着说。”

    如此看来,不是我做梦梦到了于一,也不是于一做梦梦到了我,现在发生的都是真的,我觑见了于一额上冒出了一些汗珠,透着雪光细细一瞧,这货竟然满面红光,不时的偷偷抹汗,许是燥热难解,说话间气息微乱,齿间有些打颤。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于一你是不是有些热,若是热将那炉火熄了罢!”

    于一抹了抹汗道“不行,你身体不好,这寒冬腊月的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得了,还是燃着吧!”

    我道“其实,我也觉得热,身上都出汗了,咱还是熄了吧!”

    于一只当我是为了迁就他才会如此说,并不同意,无意间我发现他每偷摸抹一次汗便悄悄的离我远一些,起初我以为是我看花了眼,后来再一抬眼于一竟溜在床尾坐着,若不是留了心,就这隐约能看见人影的微弱雪光中还真发现不了他的动作。

    这货愿意趴墙角散热都不愿意去熄炉火,既如此我便自己去,于一见我挣扎着要下榻慌忙过来阻止,推搡间我俩一齐趴在了榻上,我只觉后背汗水涔涔,越发的燥热了起来,我拍了拍于一,服软道“若是你实在是不愿意熄炉子,便将它搬远一些,省的.....省的................于一你!”

    在微弱雪光中我看到于一异样的眼眸,总是明亮的眸中此时充满了炙热,眸中像燃了火一样,让人不敢直视,他额上汗珠连连,气息不稳,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我探了探他的额头,所触之处一片滚烫,与此同时他周身一僵紧闭着双眼,再次睁眼时眸中已然有了几丝清明。

    他眸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目光,微微一叹,一团热气喷在我面上,他紧紧的抱着我,沙哑着声音开口道“蓁蓁,随我走吧!如今我能救的只有你了............”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太多的感情,内疚,不甘,伤心,难过,甚至隐隐有一丝摄入心髓的恐惧,我摇了摇头甩去了那发现的不安,他可是于大少爷,即便是天地之间调一个个儿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好端端的有什么可恐惧的。

    “蓁蓁..........只要你应了我,我便即刻带你走,趁现在还不晚,趁现在还不...............”

    “你们在做什么!”

    他话未说完,院中的风雪“咚!”的一声便破门而入,那本就不堪重力的门被风这么一吹,连门带门扉一同被寒风卷去了墙角排排倒,寒风中门外传来一声比极北的万年冰渊还要冰冷的声音,我心下一沉,转眸看去,那摄人的寒意顺着后脑勺在身上快速掠过两个来回,原本燥热如夏的我被冷汗一激瞬间清醒过来。

    在大雪纷纷的荧光中,一个明晃晃金黄身影站在门口,衣摆上的五爪金龙面色狰狞在风雪中不安分的上下翻飞,似乎下一秒便会自衣服上飞起气势汹汹的撕碎周遭的一切,他的脸隐晦在黑暗中,虽然不知他此时是何表情,但暴露在风雪中的滚滚杀意让我骤然恐慌起来。

    雪,纷纷扬扬的自空中落下,寒风裹挟着如骤雨一般的雪在院中横冲直撞,门外传来木棒撕破寒风时的呼啸声,随后便是一记重重的落棒声,透过窗外的火光,秋菱轩中人影重重,那如鬼魅一般的人影持火把围在院中,木棒声近在耳畔,声声震人心魄。

    屋外一片狼藉,而两步之遥的屋内却异常的安静,火炉中燃柴的“噼啪”声格外的清晰响亮,那抹明黄的身影背对着我负手站在门口,冷眼看向空中纷扬的雪花。

    我跌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流满面,那木棒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时的破风声清晰的传进我的耳中,我跪伏在地上疯狂的磕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向他求饶。

    “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罪奴叶蓁求皇上开恩饶他一命,千错万错都是罪奴的错,他是无辜的.............”

    “皇上开恩,罪奴残命一条愿意替他受过,望皇上开恩饶他一命,罪奴愿意替他受过,罪奴愿意.............”

    我撑着爬到他身边,拉着他垂至足边的衣摆,哭道“阿焕,我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他一命,我立誓,自今日后秋菱轩大门至死不开,我叶蓁终生不出宫门半步,若是有违此誓叶家无后而亡,我叶蓁族亲尽失,天罚猝死,不得善终。”

    当我喊出那遥远又陌生的称呼时他气息骤然一顿,终于有所动,低眸冷眼看我,冰冷的开口道“你要用整个叶家和你的余生来换他?”

    我跪伏在他身边,泪眼婆娑的看着那镶嵌着东珠的金履,咽下满腔的苦涩,重重向他磕头道“是!”

    他开口冷然道“一个奴才的儿子,你竟然............”

    话语未完头顶又沉默起来,我唯恐他执意不改,除了拼命的磕头求饶,此刻我除了一味的求饶外没有任何办法,门外那震人心魄的杖棍声,声声打在我惶恐无助的心弦上,这样的刑法就是打在木桩上,木桩还得回应一两声断裂的声响,而于一从棍杖扬起那刻一直到现在连一声闷吭都没有..................

    平日里被蚂蚁咬一口都要在我面前矫情半天的娇贵小少爷,现在挨了这么重的棍子竟然一声不吭,这外软内强的倔脾气,此刻我倒不希望他这样倔强,哪怕痛呼一声,让我知晓他此刻还活着也好..............

    不知门外是生是死的我听着声声杖责心中更加惶恐,死命的攥着那垂下的衣摆,如水中稻草一般,不敢松手。

    当年叶家被抄,我被推搡出府时看见了马背上的孟乐,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居高临下的对我冷嘲热讽,那瞬间我心中只是震惊和难过,在天牢中受辱时我背了上千遍的经文,梦了无数次的花海琴殇,那时我心中有一丝侥幸和挂念。

    在金銮殿上,那人端坐在群臣折腰万民朝拜的龙椅上,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心中的侥幸和挂念化为荆棘利刃,日日穿心而过,身如地狱无法解脱。

    往日的阿焕成了今时的吾皇万岁,旧日的好友是一国之母,就连一同长大的采青,和我唤了十几年的二娘也成了陌路。

    这世间似乎独我成了灰色,与世格格不入,管旁人如何平步青云,跌宕起伏。而我浮生若梦,对空白鬓,若非心中对叶家还有一丝微弱的牵挂,我绝不会这样虚活下去。

    那日他坐在龙椅之上,一喜一怒都决定着叶家的生杀大权,我跪在他面前,求他为叶府留下一丝生机,当日我虽心灰意冷,但不至于这般恐慌无助。

    如今我虚握着叶家家主印信,实则没有任何实用性的后盾,于一是生是死全在天子决定的一瞬间,我不敢随意开口生怕救不了于一反而激怒了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搬出往日水镜般的旧情来,求他一丝怜惜和内疚。

    蓦然,门外的杖责声停了下来,我心中骤然一紧,惶恐的转眸看去,可惜放眼望去看到的只是一层又一层的人影,层层人影中那扬在空中的木杖已被鲜血染红了半寸,在灼灼火光中那鲜艳的红色极为刺眼。

    门外有人开了口“皇上,刺客已经晕厥,是否继续行刑?还是送与天牢细细盘查?”

    我紧攥着他的衣摆,刚要开口求他谁知腹中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似有什么东西正从我腹中慢慢剥离坠去,我瘫倒在地,捂着小腹轻轻颤栗,与此同时一股温热顺着双腿滑落下来,不等我反应过来只见眼前骤然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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