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渡魂匠 > 第十九章 以命借时达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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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福一提及此,周鸿立马变了脸色,喊叫得更大声,结结巴巴地说:“你们别相信他,我爸他是自杀的,跟我……跟我没关系!”

    “如果没关系你心虚什么?”刘福扭头斥道:“你们父子就是两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进城的时候我们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们身上,辛辛苦苦没命地干,到了你们拿着钱演一场苦肉计,让我们害怕,不敢去找那个老板,把我们的血汗全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可惜啊,你算来算去,就是没料到你爹他良心未泯会突然反悔。你不甘心,所以亲手把他推进了井里,接着编故事来骗我们,来博大家的同情。等到事情平息了,没人再提了,你就拿着钱离开东盐镇,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做生意。等到你在外面靠请阴仙借运发了家,又回来装模作样的假好心,周鸿,你干的那些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刘福身上的血液在流失,皮肉干瘪下去,院子里画下的痕迹更深了。

    这阵法……会吸人血!

    我伸手把子未拉到身边,跟他一起退到了阵外,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着这两个人,观望着事态发展,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想办法破了这局。

    刘福只剩了一副皮包骨头,人却越发精神,他眼里的怒意像一条火蛇,张开巨嘴吐着仇恨的信子,牙齿磨得吱嘎作响,难以遏制道:“如果不是那个人告诉我,我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对你的一点小恩小惠感激涕零,但现在我看清了。你的一切都是借来的,早就该还了,今天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活不过阴仙的反噬!你要了多少东西,就必须要偿还多少代价,你该死!”

    周鸿人激烈地颤抖,双唇发黑,脸上豆大的汗珠跌了下来,慌乱狂喊道:“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是嫉妒,你见不得我过得比你好,你不甘心给我打零工卖力气。说来说去,你当你自己是为了什么狗屁正义?你他妈还不是为了钱!我给你找活儿发你工资的时候,你跟条狗一样冲着我们家人摇尾巴,现在反咬一口编这些话来诋毁我的名誉,你就是想让大家把你当英雄,以后好拿人情分来赚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张倩然就是你杀的!你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你拿她当祭品,你也想跟我一样,用她作媒介请阴仙给你好运,你做梦!你杀了我,你手上就有两条人命,你比我更无耻,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沈先生和他的弟子在这儿,我死了,东盐镇的乡亲也不会如你所愿!你迟早会下地狱,你儿子病成那样就是你的报应!”

    什么时候了他还敢说这种话来刺激刘福。

    子未焦急地听着他冲动的言语,几次欲要制止都被我拦了下来,我倒想看看,这两个人还能说出个什么天来。

    刘福毫不避讳张倩然的死,听他说这话,丝毫不气不恼,人疯狂到极致,什么都无法让他再起波澜,“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家那女娃死了,就怪她不识时务,她要是像她爹当年对你们一样,收点好处就把所有的秘密都藏起来什么都不说,我当然不会杀她。我走到这一步什么都不怕了,没人能阻挡我的计划,她多了这张嘴,我就要让她变成鬼也听不到一个字,也说不出一句话。我做过的事我承认,你呢?你敢认吗?”

    周鸿脸色刹变,我看向那副棺材的下面,张倩然的尸体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像周鸿说的,被当做了一种仪式的传输媒介。

    只是从周鸿的表现来看,他未必知道张倩然真的是被刘福所杀,他这是情急之下依据自己能想到的一点线索胡乱把话往外丢,跟刘福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不想歪打正着,说到了点子上。

    我怎么也没想到,对张倩然下那样狠手的人,造成东盐镇遭此灾祸的人,竟是平日里老实巴交,跟我们打交道最多的刘福。一想到凶手就在身边,我们还曾与他那样亲近的交谈过,我背后就是一阵恶寒。

    身后不远处,张倩然还在抵挡那些恶鬼,她的身影更淡了,等这口气散尽,余愿全消,她的魂魄也会自然消散。人没了魂,就再也没有了来生。就像一阵烟,风吹过,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她的痕迹。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会阻拦出殡的队伍,不让她入祖坟安葬。棺材落地,压棺的不是别的,是对女儿的一种怜惜和保护。作为他们中的一员,张倩然的父亲肯定知道了这些事,可他没有选择跟那些阴魂站在同一面,反而做了违背大流的事,现在恐怕已经魂飞魄散,被他们内部杀“死”了。

    人有理智,可鬼魂是盲目的,他们的执念往往比活人更深,刘福一定花时间说了不少蛊惑的话,也给足了好处,从之前田冲那些话里就能看得出来,一时半刻之间,对跟他们讲清前因后果,我不抱任何希望。

    我跟子未打一个手势,盯着刘福身后的棺材,因为血阵的缘故,周鸿的身体也在渐渐干瘪,再拖下去,这两人都撑不了多久。

    刘福在东盐镇出生长大,人打小体魄好,从年轻时就是抬棺的八仙之一,没学过别的本事,更别谈会这种阴邪之术,他口中告诉他这些事的“那个人”,到底又是谁?

    “我们两个罪人,今天就死在一起,安安心心的上路偿命吧!”刘福从外衣口袋里抽出一个开过光的尖锐法器来,对准周鸿的天灵盖抬起了手。

    子未毫不犹豫,从一侧扑过去,狠狠一脚踹在周鸿膝弯,手扯住那根线用力往下一拉,周鸿立即倒下去,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刘福怪叫一声,举手对子未也毫不留情,只是他毕竟没有子未身手更好,还没来得及再动手,就被子未打掉了手里的法器,反手制服在地。

    我担心那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做好防备,靠近了用力推开了棺盖。

    “别动他——不要!!!”刘福张大了嘴巴,撕心脆弱地大吼,犹如鬼泣。他失去大半血液的身体极其脆弱,子未尚未用力,他手臂咔嚓一声响,骨头断开,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后扭去。子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放开了束缚着他的手。那条断臂倏地荡过来,刘福脚步才刚迈开,膝盖也错了位,而另一条腿更夸张,因为重力直接齐齐的坠断掉了下来。

    他栽倒在地,用一条手臂艰难的向棺材爬去。我呆呆地站在一旁,手里的挞魔鞭在打开棺盖的一瞬间几乎刺了进去,此时停留在与棺内人还差一指的距离。那里面躺着的,是刘福那个生了病的儿子。

    他已经死了,魂魄就坐在尸体的另一侧,脸上还带着病容,眼窝深陷,瘦可见骨,脸却发胀成了巨人观的样子。他被人整理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新衣,安安静静地躺在这个半阴半阳的棺材里,情绪不显于色。

    我收回挞魂鞭,视线落到他的手背上,那里有很多常年打针的针眼,此刻已生了蛆虫,还有一些从袖子里爬出来,干净的外衣下,早已是一副腐烂的躯体,看样子,已经死了有几天。

    刘福拖着身子,爬到他身边绝望地大哭着叫他的名字。

    他看不到,他的儿子就在他眼前,以一种悲悯的姿态静静地望着他。

    我往后退开一步,刘福浑身颤抖不止,哭的同时又大笑起来,带着让人战栗的狠劲儿,咬着牙从淬了血气的喉咙里发出声音,变得神志不清,“我得让你活着……我给你最好的命势,你得好好活,爹把命都给你,爹把所有人的命都给你,你睁开眼看看爹,爹替你死了,你往后都能好好活……”

    “沈先生……你看看我做的棺材……能让他舒舒服服地睡吗?”刘福能动的那一只手臂也折断垂了下来,费力地扭转脖子,整个头转向过来看着我。他脸皮萎缩,挂在脸上就像浇了一勺面糊之后,紧跟着又泼了一层滚烫的热油定了型,耷拉得快要掉下来。

    他扭转的整颗头咔哒垂了下来,性命终止。

    死相,跟我们之前见到的傀的载体,一模一样。

    《学庵记事》中,师爷曾经提过,活人可将自己的灵魂与生命卖给巫师,把他后半生的时间提前花费,以制造出一些非人的力量,达成他的心愿。而他是永远看不到那一幕的,因为还没等到结果出现的时候,他就会提前用光寿命,死相之惨烈,与他的心愿之深一致。

    傀的身体,就是他未来的时间。

    为了自己再也看不到的事情,被全身抽干血液,折断四肢骨头,扭断头颅而死,值吗?

    刘福不可能给我答案了。

    他人死了,血阵还在运作,子未的匕首无法割断周鸿身上的线。我用挞魔鞭在一端用力甩下去,绷紧的白线立即断开。

    周鸿还没来得及脱身,脸上刚刚露出劫后逢生的喜悦,扔在地上的那枚尖锐法器突地自己弹起,直直飞向他的头,刺穿了他的额头。

    我瞪大了眼睛,周鸿倒下后,在他身后看到了之前被我们囚禁起来,还占着唐刈身体的田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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