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渡魂匠 > 第三章 幡旗之下斩首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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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您这是要去哪儿?”潘淼跟上几步,“我怎么跟老板和江爷说啊?”

    “你就告诉他们我们去去就回。”我迈出内厅,让子未跟上,印象里还记得那辆救护车上喷漆的名字,从地图上找到那家医院,赶过去之后问了前台的护士,被告知人还在抢救。

    手术室前站着几个人,口中正在讨论关于女孩儿自杀的事情,看样子是四中的老师。

    “这孩子平时在班上不声不响的,除了内向点,不爱和人交流,看着也没什么不对的,怎么忽然就干出这事来?”一个女老师说,语气惋惜,“还这么年轻呢,万一要是出个好歹的,让她家人可怎么办?”

    “我刚才给她家里打过电话了,没人接,现在还联系不上她妈妈。”另一个女老师压低了声音,“我听别人说她妈脑子就有问题,你说祁晓婉该不会是遗传她妈的病才发疯失智了吧?”

    “能有什么问题?姜老师你就别乱嚼舌根了,让人听见算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的,谁不知道祁晓婉她妈从前几年,她爸欠债跳楼之后就变得神经兮兮的,天天在家里求神拜佛,对她这个女儿也不管不问的,我教了她们班大半年了,就没见过祁晓婉换过新衣服,就那么两件,来来回回的穿。”

    姜老师抱着胳膊打了个颤儿,“你是没见今天那副场面,那条黑狗的尸体就扔在马桶里,这祁晓婉要不是遗传她妈妈的失心疯,就是中了邪,才会把自己抹得一身狗血,一开始学生告诉我她割腕我还以为是闹着玩儿的,结果过去一看差点把我吓昏过去。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学生能干出这种事来,都不知道是该说她可怜,还是该说她心理太阴暗,怎么就下得去手。”

    “校长来了,别说了。”

    一个男人走过去,两个人面面相觑,都闭上了嘴,向手术室里出来的护士口中询问祁晓婉的情况。

    听了他们的这番话,我更确定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自杀,只是当下我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可以介入干涉,在医院这样气息混杂的地方也无法去勘测祁晓婉身上到底有什么。

    我正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帮到这个孩子,口袋里里忽然的震动把我吓了一跳,铃声打断了思路。

    我到另一边走廊里去接起电话,听到唐刈的声音,问我:“沈掌柜,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啊,我们这才刚离开几分钟,你们俩怎么人都不见了?”

    我把位置和这边的情况告诉他,唐刈哎哟一声,说:“不是我说沈掌柜,这种事情你能怎么管?管也管不过来啊,那帮青春期的小孩儿心理承受能力差,隔三差五就要闹这么一遭,非亲非故的,你插这个手干什么?”

    我蹙眉,道:“我不觉得她是自杀,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隐情。”

    “可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沉默之后,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沈记虽然只是一个棺材铺,做着死人的生意,本不该对生人有太多干预,但我们都是修习术法之人,身上本就担着一份与常人不同的责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而不作为。师父说过,我们渡魂,不仅要渡善,也要惩恶,尽自己全力所能,去维护阴阳的秩序不被侵害。

    那天我们等了很久,祁晓婉一条命总算被抢救回来,人推出病房的时候,我看到她双目紧闭的一张脸上,两颊嘴角都有一小道浅浅的疤,像是被什么钝器割裂过,已经过去了很久。

    等到那几个老师都走了,祁晓婉的母亲也没有出现,我找了个借口,到病房里看了一眼,跟想象中不同,她身上没有任何被阴气侵蚀的症状。人刚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自体气团的波动也让我无从去辨识哪一分是不属于她的。

    子未翻开她的眼睛检查过,对我摇了摇头,“颜色变了。”

    “附身吗?”我沉吟道:“如果那样,也应该留下什么痕迹才对。”

    我看到祁晓婉被包扎的伤口附近有一片淤青,俯身挽起她的袖子,在下面看到了更多的伤痕,很多击打碰撞留下的血瘀,在靠近小臂上端,衣服能遮住的位置,也有很多细细密密,用刀割出的疤痕。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有自杀的念头了。

    “师父,怎么办?”子未问我:“我们要去学校里找一找线索吗?”

    “先不急。”我对他说:“我们现在没有理由这样光明正大的调查,先去准备点东西,等到晚上再悄悄进去。”

    子未应声点头,我取出一张随身带着的黄符折成几折,塞进祁晓婉的枕套里。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这张符至少能保她一命。

    离开医院的路上,我想着那个老师的话。黑狗血是驱魔辟邪之物,祁晓婉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一定是见到了什么,只是在那之后呢?为什么又会割腕?而且这样的事还是发生在白天,接近阳气最旺的正午。

    太不合理了。

    离开医院,我让子未去买些纸帛和朱砂烟墨,打算回去取了挞魔鞭为晚上做些准备,却不想刚与子未分开,就在医院附近见到了江询。

    烈日之下,他站在墙边的一处阴影里,脸色纸一样的惨白。

    “江询?”我有种他马上就要因为某种虚脱而倒在这里的感觉。

    “人怎么样?”他淡淡地笑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我照实把情况告诉他,江询听了,看不出想法,抬起的手轻轻地在左眼下抚了一下,一束柔光里,血纹微漾。

    “沈清。”他的声音听起来疲累缥缈,问我:“你知道,当一个人在任何方面跟别人有一点不一样时,在人群中,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吗?”

    我不懂他的意思,思忖道:“某些责任与担当吧。”

    他的笑容变得衷心又寂寥,“我现在相信了,沈霈他的确对你很好。”

    他主动提到师父,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过了一阵儿,江询似乎调节了情绪,不再是那般怅然的模样,冷不丁地问我。“下一步想去哪儿?”

    “不知道。”我说:“也许应该问你。”

    他明知故问,“问我什么?”

    “我师父的下落。”我抬起头,看着他,“唐刈告诉我,你的签文是那个算命先生给的,对吗?”

    他不说话,我说:“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我不觉得你是个坏人,只是我不明白,如果你知道我师父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要隐瞒?”

    我在等他给我一个答案,口袋里那个该死的金属壳子却又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唐刈的名字,积郁着一口气接起来,他声音里裹着秘密一样,问我:“沈掌柜,江询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我觉得他们两个有事情瞒着我,避开江询,一句没有刚说出口,耳侧的手机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捞了过去,用满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我,对里面回应道:“是我。”

    我被揭穿得太尴尬,又听不到唐刈在说什么,短暂的通话,江询只说了一句马上过去。

    手机还回来,我见江询往外走,步伐比平常急切,连忙小跑几步跟上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询对我的尾随只是停顿了一下,没有太大反应,一块儿上了同一辆车。

    这一路顺畅,驶出去约莫二十多分钟,司机拐进一个狭小的巷子,最终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停表报了价格。

    这附近的房子看起来都非常残旧,排水管顺着外墙留下很多发黄的痕迹,墙皮也得了皮肤癣一样,脱落了大半,潮湿的地方长满青苔,墙体上甚至有许多危险的裂痕。

    楼道狭窄,我和江询只能一前一后才能通行,因为附近高层建筑的遮挡,整栋楼不见阳光,大白天走进去都看不太清东西。

    走上四楼,江询在一家门前敲了两下,没几秒,门打开一条缝,唐刈从里面露出半张脸来,满脑门都是汗,见了我一呆,又立马转向江询,“这怎么……你不是不想让她……”

    “没事。”江询没让唐刈把话说完,推开门进去,问:“人在哪儿?”

    唐刈指了指里面,“在卧室的地上。”

    “我就照你说的找到这儿,来的时候门关着,但是没锁,打开门就发现屋子里满是煤气味,等我进来的时候,他人就躺在地上,被床单盖着一动也不动。”

    唐刈说着,站在远处被吓破了胆似地不敢再靠近,话也不利索地说:“我见地上没血,以为他是煤气中毒,就掀开看……”

    他喉咙里仿佛一下干呕,忍住了,颤颤地说:“太狠了!”

    江询靠近地上的床单,蹲下来,掀起一角,潦草地看了看,又放了下来,眉头紧了起来,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不明所以,一转头,在进门的鞋架旁边,看到了立在那里的算命幡,回过来再望向地上被遮住的人形,心脏蓦然被一双利爪死死抓住,在狂跳中绞痛起来。

    江询没骗我的话,那这是……师父吗?

    我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手几次朝那个奇怪的凹陷处伸出去,却都没有掀开那层布的勇气。咬紧的牙关直打颤,我喘不过气来,只凭着一股子执拗强迫自己去看清真相。

    我抓住床单的一角,狠下心猛地掀开,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连连后退,脊背抵在身后的墙上,瞳孔放大,大口地喘息起来。

    地上躺着一具男尸,通体不见血迹,却从脖颈中段被人齐齐地斩去了头颅,露出下面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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