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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游击 (二十三)

    看到有一杯没一杯往喉咙里灌酒的杨克志,黄天化不由得叹息,一员能征善战的将领,竟然委屈成这个样子,真是造孽!与杨克志并肩作战几次,对这位年轻的团长黄天化的评价很高,没有进过军校,打仗全凭心智,一套的野路子,但是又识文断字,心眼灵活,聪明过人,打起仗来很有章法,能进能退,打得出去,跑得回去,是个人才。就是这么一个人才,居然束手无策喝闷酒,可以想像心中的郁闷有多深。

    跟一个只会喝闷酒的在一起喝,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还要多一份工作,帮对方倒酒。好在杨克志没有喝多久,就滑到了椅子下,呼呼大睡。

    黄天化让两个战士用担架把杨克志送了回去,看着杨克志的熊样,张克元的眼里先射出的是怒火,后来则是阴森森的冷光。

    张克元也是个狠角色,立即命令打上火把,连夜返回桐城,他要把杨克志的醉样呈给高敬亭看看,让高敬亭自己知道错误,平时重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抬到快天亮,终于走到了桐城,趁着杨克志还一身酒气,张克元敲开高敬亭的门,径直抬了进去,把门口的守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就着卫兵手里的油灯,高敬亭睁着朦胧的睡眼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担架,先自吓了一跳,再一看上面的人,不觉大吃一惊,这是自己的第一爱将,莫不是有什么伤损不曾。连忙蹲下去,一手抚过杨克志的脑门。吹了一夜风的杨克志脑门冰凉,与死人无异,高敬亭又急又惊,一屁股坐在担架旁,也没注意把担架上的杨克志压了一下,冲口而出:“这是怎么了?是伤了还是牺牲了?”

    高敬亭这一下,却把睡意正浓的杨克志给压醒了,糊糊涂涂的跟着问:“谁伤了?谁牺牲了?”

    杨克志这诈尸般的一问,把高敬亭吓得不轻,一个鲤鱼打挺从杨克志身边站了起来,才发现,杨克志竟然悠悠的坐了起来。

    “你没有死?”高敬亭狂叫道。

    “我死了?我死了么?”杨克志被问了个脑懵,一头的雾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这时候高敬亭才闻到从杨克志的嘴里喷出浓浓的酒味,转过头来,问张克元:“张副主任,这是什么回事?”

    “什么回事,你问杨团长。”张克元一脸的不屑。

    高敬亭又转过身子,问杨克志:“说到底什么回事?”

    杨克志总算弄明白了一些情况,也认出了面前是老大高敬亭,奇怪的问:“支队长,你怎么也跑到汪家染坊来了?”

    高敬亭大概知道是什么回事了,这位是喝多了,让张克元给弄了回来,还不知道,说:“什么汪家染坊?这里是桐城!”

    “桐城,怎么是桐城,我记得应该是在汪家染坊跟1056团黄天化副团长谈判来着,怎么又到了桐城了?”杨克志刚刚回复的一点理智又糊涂了。

    高敬亭知道这个楞小子是被张克元阴了,以喝醉了为借口,要找他的麻烦。于是转过身来对张克元说:“你们谈完了?结果如何?怎么就回来了?”

    “还没有谈,杨团长就跑过去跟对手喝酒去了,分处两方,却喝在一起,这判还能谈吗?”张克元大叫:“一点组织纪律性也没有,私自一人,跑进对方的驻地,还喝得大醉,往小了说,这是组织纪律性不强,往大了说,这是通敌,是犯罪。所以我们才连夜返回,向组织上汇报,这个问题如何处理。”

    杨克志这才知道是什么回事,这位政治部副主任竟然连夜把自己抬回了桐城,或许在他看来,谈判远不如抓一个自己酒醉现行更重要,就想开口辩解。

    还没有等杨克志开口,门口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要严肃处理。”所有的人一听这个声音,都知道,是政治部主任,副支队长戴季英同志来了。

    高敬亭连忙拉着戴季英,想把他拉到里间先交换意见,戴季英挣脱高敬亭的手,大声说:“事无不可对人说,不要进里间,就在这里说话,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高敬亭又转身对除自己、戴季英、张克元、杨克志之外的其它人说,让他们出去,回避一下,也被戴季英阻止,戴季英大声说:“都是革命同志,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都留下来,谁敢离开,天亮了到政治部报到。”

    到政治部报到,谁都知道那是件什么事,被关不算,被饿饭是小事,被打是优待,弄得不好就是打你一个反革命分子,杀你没商量。谁都不敢动,甚至不敢往外挪一挪身子。高敬亭在当年白雀园肃反时就是政治部的成员,深知这招的厉害,也知道在这一招的打击下,自己从无胜算,当年自己就是用这一招进行肃反,而今天却主客易位,因为戴季英代表的是中央,自己除了服从还是服从,否则就是叛党。

    高敬亭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对已经站起来的杨克志说:“说说吧,到底是什么回事?”

    杨克志好好的回忆了一下,才回答说:“我们中午去到汪家染坊,人家因为我们多了一个政治部副主任,不跟我们谈,要向上请示,谈判就拖了下来。”

    高敬亭眼光冷冷的看向张克元,问:“是不是这样?”

    “是,也不是。”张克元点点头,说:“我们一到,对方就叫吃饭,我当即拒绝,大家分处谈判双方,岂能吃人家的东西,吃人家的口软,给人口实。因为我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对方认为我们不给面子,才搬出一个我们多来了一个政治部副主任的理由,完全是无由取闹。”

    戴季英摇摇头,说:“情况出现变化,他一个副团长做不了主,向上级请求汇报是正确的,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给他们时间,催促他们快点谈判。”

    “我也是这样想的。”张克元的话锋立即转了:“天黑了,对方还没有答复,我就让杨团去问一声,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结果一等等不回来,二等等不回来,等到小半夜了,人家用担架给抬了回来,醉得人事不醒。”

    高敬亭大怒:“杨克志你搞什么鬼,让你去谈判,怎么就喝上了,就算是推不过,喝点也就算了,怎么能喝得如此大醉,这伙不要脸的桂军,是不是采用车轮战的方法来灌你的酒?”

    杨克志摇摇头:“没有,就我跟黄天化副团长两人对喝,也不知道为什么,喝着喝着就醉了,平时我的洒量没有这么差的啊!”

    “那是你蠢!”张克元在一边冷冷的说:“你吃了个早餐出发,走了几十里地,又没有吃中餐,晚上空着肚子喝酒,不醉才怪。”

    杨克志哑口无言,高敬亭也说不出话来,这也太不智慧了,就算是喝别人的不要钱,也应该吃碗饭之后再喝啊!反而昌戴季英笑了,说:“看来我们第四支队的常胜将军杨克志也有打败仗的时候。”

    “谁没有打过败仗。”高敬亭说:“只是喝醉了而已,用得着兴师动众抬回来吗?好好睡一觉,天亮继续谈就是。”

    “继续谈?怎么谈?”张克元说:“吃人家的嘴软,喝人家的全身都软,还怎么谈?”

    “喝酒是喝酒,谈判是谈判,怎么能够混为一谈。”杨克志不服气的说:“人家黄天化团长才不会因为喝了他一餐酒就来要挟我,更何况之前两军并肩过战,不知道在一起吃过多少顿饭,喝过多少餐酒。”

    “呵呵呵呵。”戴季英笑了:“杨团长,矛盾是在不断的转化的,情况也在不停的变化,昨天并肩战斗,今天就有可能成为敌人,我们不能墨守成规,一成不变。阶级斗争是复杂的,多变的,我们要时时刻刻牢记,对我们曾经的敌人,不要有任何侥幸之心。这件事,张副主任做得很好,你已经把张副主任介绍给对方,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的谈判就由张副主任负责,你还是回到肥西吧。在肥西建立新的抗日革命根据地,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杨克志急了,说:“黄天化副团长说了,我们不退出肥西,他们就不会退出怀宁。”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吗?”高敬亭问。

    杨克志点点头。高敬亭担忧的说:“看来怀宁的黄天化是下定决心跟我们打这一仗了!”

    “他只是一个团,能力能有多强,我们一个支队,就打不过他一个团!”张克元不屑的看着高敬亭,瞻前顾后,左顾右盼,不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态度。

    “我们一个支队,拿下1056团没有问题。”高敬亭说:“问题是合肥的刘青龙会前后夹攻,我们就难以抵挡。”

    “刘青龙?刘青龙!刘青龙。青龙厂的刘青龙。”这个名字张克元并不陌生,但是他还是争论道:“刘青龙是军统,不会与桂系联手的吧。”

    杨克志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张克元,说:“那是你蠢!刘青龙的老大是徐平,徐平是1056团莫敌团长的跟班出身,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动黄天化的脑筋。”

    张克元对军事可谓完全不知,被杨克志骂回,心里很是不得劲,话风一转,说:“你才蠢,你跟谈判对手私下喝酒,是叛徒行为。”

    高敬亭火了,骂道:“张克元,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要为你的话负责。”

    “这个事以后再说,先考虑如何面对面前的危机。”说完,戴季英拉着张克元走了出去,在路上,戴季英告诉张克元,刘青龙已经到了肥西,兵锋直指舒城,曹玉福一天三个电报,要杨克志回去主持军务,这个时候把杨克志拿下,谁去肥西主持工作。即使要拿下杨克志,也要等到敌人退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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