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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进阶(二)

    这个莫天纵,还真是搞鬼搞怪诡计多端!望着远去的三轮车,站在洪景酒店门口,李仕贵嘻笑不已。一大早,他来洪景酒店接莫敌两口子,在大堂里等了一会,从楼梯间走下一男一女,把李仕贵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数,压根认不出这是莫敌两口子。莫敌头上一顶薄毡帽,低低的压着眉毛,把本来就小的脸压得只剩半截,一副金丝圆边眼镜,又占去了大半个腮巴。上身是一件还算讲究的对襟直裰,下边一条束腰扎脚吊裆裤,裤裆差不多吊到膝盖,走起路来一拉一扯,很是滑稽。唯一正常是的脚下的布鞋,布鞋的底比较讲究,钉了一层轮胎胶,比起普通的布鞋经穿耐磨,一双能顶三双。周世铭也大大变样,小碎花的右衽大襟布衫双宽又大,吊到膝盖边,露出一条灯芯绒的裤子,脚下倒是一双皮鞋,半旧,还不太干净。与昨天的周世铭截然不同的是发型改成了农村小媳妇的抓髻,还罩着一条猪血红的毛巾,露出一张脸,绝不是昨天的白里透红,而是黄里透黑。

    “我的个天!”李仕贵笑得打跌,说:“天纵你就打算用这个形象去到桂林?”

    “只要能平安到达,再丑点也无所谓。”莫敌说。

    两口子一人背着一个包袱,包袱不大,绑得很紧,用一种近似于小孩背带的玩艺,背在背上,倒也方便。相对而言,莫敌背的比例小,夫人背的略大一些,看得出来,这两口子,主要劳动力是女方。

    莫敌很土财主似的在胸面吊着一个皮袋,明显,这是放钱的地方,之所以放在面前,是为了时时能够关注到。

    一身正装的李仕贵,知道与这样打扮的莫敌走在一起,实在不协调,只好在酒店大堂告别,让一个身着便装的卫兵送过长江。

    安庆轮渡,在迎江寺前不远的渡口,从洪景饭店过去有一段路程,卫兵找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让莫敌夫妇坐,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了一辆自行车,跟在人力三轮车后边。到了江边,卫兵推着自行车一起过渡,在江南大渡口上岸后,卫兵又找了一辆三轮车,把莫敌夫妇送到观音寺前面的一个小广场。那里,停着一辆日产脱兔卡车,卡车车厢里,横架着几块木板,上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卫兵手里有票,交给车老板,车老板看了看,指着车厢里最靠近驾驶楼的左边两个位置,让莫敌两人坐了上去。

    不一会,车子坐满人,开车。这是每天安庆到东至的班车,一天一个来回,大渡口到东至约一百三十里,大约行车时间三个小时。有汽车代步,莫敌很是满意。他对这条线路进行了再三的确认,从东至到浮梁也通汽车,大约三百里,如果顺利,一天可以到达。到了浮梁,就有可能搭上火车,如果火车能够到萍乡,那距离归途就不远了。

    汽车开动了,速度虽然不快,却也闯起不小的风,车子没有车棚,典型的日晒风吹,这种感觉,有点像冬天弄腊肉。周世铭昨天从桐城到安庆,坐在驾驶室里,没有晕车,今天坐在车厢里,还没有走出十里路,便感觉到头晕恶心,不多久,就伏在车栏板上呕吐起来。车上呕吐的不止周世铭一个,此起彼伏,无法消停。

    莫敌一边用力搂着周世铭,防止她不小心掉下车,另一只手捋着周世铭的后背,力图化解晕车。连续吐了三次之后,周世铭翻着白眼,昏倒在莫敌怀里。

    就在莫敌搂着烂泥一般的周世铭心痛不已时,只听车子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爆炸,接下来便是汽车的紧急刹车,伏在莫敌怀里的周世铭因为惯性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驾驶室后面的车厢板上,顿时苏醒过来。

    莫敌下意识的一摸腰间,才反应出自己没有带枪,压着想挣扎起来的周世铭,说了句:就趴在那里,别抬头。自己却消消的伸出头。只见车子前面传来一阵浓郁的黑硝味,知道不是*,是土*,使用这种自己配制土*的不会是正规军,大多是土匪路霸之流。

    果然,只见车老板连滚带爬从驾驶楼里窜出,双手举过头顶,大打拱手,嘴里说着:“三老四少,大爷饶命,万事好商量。”

    不一会,从路两边的矮木丛中走出五个人,手里都拿着枪,四枝三八大盖,一把南部十四王八匣子。拿着三八匣子的人一脸笑容,对车老板说:“老规矩,把人货留人,你交钱开车走人。”

    车老板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知道跟这些人没有价钱可以讲,走到车厢边,对车厢上喊:各位老板,对不起了,请各位下车,跟着这些大爷走一趟,对不起了,我也不想的。

    车上的人都不太愿意下车,坐在后排的不动,前面的也不能动,莫敌这时才把周世铭扶起来,苦笑着说:“我们的运气够好,遇上劫道的了。”周世铭这才反应过来,黄脸顿时惨白。

    手持王八匣子的家伙喊了几声,坐在车厢里的人仍然没有下车,叫了一声什么,只见两个手持三八大盖的家伙冲了过去,倒转*便向坐在后门边的人身上打去。看到对方动粗,车上的人才意识到同他们耍赖没有什么用,于是打开后门,一个个跳了下来。莫敌最后一个下车,下车之后便拉着周世铭,缩着脖子藏在人群的最后。

    数了数人头数,三八匣子一挥枪,三八大盖便把一车人赶下公路的左边。

    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不多久,看到一片水面,莫敌知道,这里应该是升金湖,是长江水湾回来形成的一方水域,每年长江讯期时,升金湖水面十分辽阔,一旦进入长江的沽水期,升金湖的水面严重收缩,成为一片湿地,适合野鸟生存,升金湖的白头鹤极多,成群结队,成为一景。

    只是此时此刻,莫敌没有心机去欣赏升金湖的景色,他扶着周世铭,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十分庆幸周世铭是天足,没有裹小足,如果是小足,走这种路就可怜了。走在前面有一个中年女人就是小脚,三步一摔五步一跤,一身泥浆连头顶都不能幸免。

    走到湖边,从湖荡里划出两条船,莫敌等人分别坐上了小船,小船向东划去。

    船并没有行太远,大约一个小时,靠上了湖对岸,莫敌等人被赶下船,继续走路。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进到一座森林茂密的矮山,穿着一道木头做的寨门后,莫敌知道,此行的终点到了。这应该是土匪的巢穴,湖边的山地,看来这伙土匪不仅是山匪而且是湖匪。

    虽然低着头,莫敌却一直在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还拉着周世铭发抖的手,尽量让她安定下来。

    被送进一座矮屋后,关上门,押解的人离去,留下一伙被劫持的人发呆。不一会,就听到女人压抑的哭声和男人的制止声。

    过了好一阵,门打开了,有人在门口叫:“出来两个。”

    没有人动,外面的人恼了,冲进来,把最靠近木门的两个人一把扯了出去。不一会,又叫了两个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四对被叫了出去。出去的人没有再回来,是福是祸谁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恐惧,周世铭坐在莫敌身边,用力搂着莫敌的大腿,浑身颤抖。

    莫敌俯下身子,低声在周世铭耳边说:“两个两个叫出去,说明这里的人不多,一下子奈何不了太多的人,如果这样叫人出去,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说明这里的大王只求财不杀人,如果有其他的叫声,就是出大事。”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声,所有的人身子随之一抖,周世铭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莫敌两口子是第五轮被叫出去的人,搀扶着脚步发抖几乎迈不出步子的周世铭,莫敌慢慢的走出木门。外面站着两个人,看到出来的是一男一女,而女的已经完全崩溃,知道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让莫敌跟着他们走。走过一个长了一点点草芽的土坪,进到一间土砖瓦房。瓦房里的陈设有点象审讯室,当中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有点书卷味的中年人,人很瘦,尖下巴,半脸的胡子。

    “请坐。”尖下巴中年人指着桌子对面的方凳说。

    只有一张方凳,莫敌把周世铭扶过去侧身坐好,自己站在周世铭身后,让周世铭靠在自己身上。

    “贵姓大名?”尖下巴中年人问。

    “在下姓周,叫周世铭。”莫敌说。

    听到莫敌的话,周世铭震了一下,下意识到莫敌说的不是平时跟她说的下江官话,是桐城官话,带着浓浓的桐城口音,莫敌在桐城呆的时间不到一年,能够说得这样一口似是而非的桐城话,也算相当不错。

    “这位呢?”指着周世铭,尖下巴中年人再问。

    “这是我的婆娘,姓刘,叫刘如雁,我们两个都是桐城人。”莫敌继续回答。

    “来东至做什么?”尖下巴中年人问。

    “我们家在桐城孟侠镇西大街开了一家周家杂货店,我这次是打算去浮梁进一些瓷器,回到桐城贩卖。”莫敌的话,三分假,四分真,他知道,这种类型的谎话,比较容易得到对方的信任。

    “周先生,我们这次冒昧请贤伉俪来做客,是想得到周先生的大力支持。”尖下巴中年人到是很客气,显得很有教养的样子,说:“如今日寇犯境,民不聊生,我等中国人,自当奋力抗日,奈何财力不足,还要请周先生慷慨解囊相助才是。”

    “当然,当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为商人,大义还是懂的。”莫敌说完,很主动把自己的包袱解开,在一层层的包袱里,小心翼翼的找出一根小黄鱼,又打开周世铭背的包袱,也从里面弄出一根小黄鱼。接着,把吊在面前的皮袋打开,把所有的钱币都拿了出来,一起放在桌子上。

    两根小黄鱼,大大出乎对方的意料。尖下巴中年人一脸的兴奋,拿起两根小黄鱼,对敲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是十足真金。

    “很好,周先生对抗日很有诚意,行为可嘉。”尖下巴中年人让人再检查了一遍莫敌的包袱,又在莫敌和周世铭身上搜了一遍,挥手让莫敌两人离开。这时,有人进来,低声对尖下巴中年人说:“政委,有一个徽州的商人,身上的钱不够,写了书信,让家人来赎买,行不行?”

    被叫成政委的尖下巴中年人点点头,说:“可以,抗日不分先后,只要有效就行。”

    明目张胆打劫,堂而皇之绑票,十足有文化的流氓!莫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十分讨好的说:“谢谢,谢谢。”

    交了足够的钱,对方倒也客气,让莫敌两人与另外四人坐上一驾马车,沿着山寨门外的土路飞快离去。马车走了约半个小时,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集市,赶马车的人让六人下车,回身离去。

    六人这时一颗心才回到原处,就地坐下,大感劫后余生。

    坐了好一会,莫敌才站起身,走到不远处,问摆茶水摊的老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老人用夹杂着怀宁口音的本地话告诉莫敌,这个地方叫白笏。莫敌听了几次听不明白,老人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小桌子上写了“白笏”两个字,莫敌这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这里已属升金湖的腹地,远远偏离了大道。莫敌顺便问了一句距离此处约十几里的山匪都是一些什么人。老人看了莫敌一眼,问:你们也是被勒索的?莫敌点点头。老人也不隐瞒,如实告诉莫敌,花子尖上这伙人是去年初在宣城被打散的赤军, 在这里占山为王一年有余,他们有纪律,不扰民,买卖公平,不调戏妇女,只是隔三岔五去那边公路搞上一票。一看到有外地人被送到这里,白笏本地人就知道,这两天要多多准备物资,因为过两天他们就会大肆采购,本地人又能发上一笔小财,做成一笔大生意。

    难怪能够扎根在这里,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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