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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进阶(四十九)

    对粟廷勋到来最为挂心的是黄天化,每天翘首北望,期盼之极,去到绥靖公署打听行程,更成了他的工作之一。莫敌让他不用担心,粟廷勋是自己在安庆的最后一位长官,来到桂林,一定会见一见,会面之时,一定不会少了黄天化黄参谋长。话是这样说,但是粟廷勋的行程莫敌同样也是不知道的,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今的烽火早已不止三月,通讯比起唐朝也略有改善,却也十分不易。

    让莫敌们十分意外的是,粟廷勋的到来比他们预计的要早得多,仅仅十天,新上任的邕龙师管区司令便出现在二塘机场。直到粟廷勋坐着二塘机场的公务车,进到了王城,莫敌们才得到靖西将军梁无涯打来的电话得以证实。

    于是,一行人立即去了王城。

    当仁不让,莫敌为首。紧跟其后的是王卫苍,他与李人翘同是第七军的老人,算是粟廷勋的老下属,老长官驾到,不得不迎。龚庆元和李祖霖必须到位,四十八军的师参谋长,李宣虽然调出了四十八军,却也是一度下属,大家都去,他也不好例外。赵国龙自然是不去的,他在四十八军时,粟廷勋还没有到,没有情份,用不着凑上门去当小辈。但是同样历史的黄天化却不能回避,他是邕龙师管区的参谋长,粟廷勋可是他的顶头上司,虽然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师管区,可呆一天就受制一天,更何况,真要走人,还得这位批准。

    一行人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从广智门进了王城后,直奔机要处。

    机要处处长梁无涯见到这一伙,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莫敌一伙跟在后面,不一会,来到绥靖公署副主任、广西省省长黄绪初办公室门口,梁无涯说:“你们就在外面等,粟司令一出来,你们就能见到他。”

    黄天化有点心急,递了一根烟给梁无涯,问道:“估计要多久?”梁无涯摇摇头,说:“说不定,照常规不会太久,黄大人日理万机,也只是意思性的见见而已,礼节性的交待两句。如果见的时间长,那说明关系越亲近,等得越久越有价值。”

    莫敌拍了梁无涯一掌,笑着说:“瞎说,我们的长官,自然是极有价值的。”

    梁无涯摇摇头说:“不一定。你们这位长官,与李德邻长官同龄,还是李长官陆军速成学堂的学长,资历可不谓不深。只是剑在囊中挂,钗在发中埋,一直没有出头之机,光是少将就当了十五年。民国二十九年,好不容易升了中将,去年中央诠叙厅没事找事,又给了他一个少将军衔,桂军中将再一次变成了诠叙少将,成了桂系里少将军衔扛得最久的人。”

    王卫苍等人也笑了,粟廷勋如此,第七军的副军长漆道征也是如此,好在漆道征比粟廷勋有骨气,肩上扛着桂系中将军衔,就是拒不接受诠叙少将的牌子,在第七军里,无论什么场合,漆大将军都是桂军中将军阶,说起来也是,手下的师长钟纪已经是诠叙中将,自己还挂着少将军衔,真的有点抹不开。

    “你们估计粟长官出来会扛着少将军衔还是中将?”李祖霖对粟廷勋的尊重有限,嘻皮笑脸的提问,他是廖磊的干儿子,是含着金筷子出生的官二代,心直口快。

    “我估计是中将。”龚庆元说:“少将有点难看,当然比起我们几个上校要好看一些,但是站在天纵和天化面前,就有点威风不起来。”

    王卫苍、李人翘、龚庆元、李宣、李祖霖都是诠叙上校,莫敌是诠叙少将,黄天化是桂军少将,大家平时无所谓,一到正经场合,官大一级压死人。特别是在广西,不论是诠叙还是非诠叙,上校见了少将必须敬礼,王卫苍在黄天化面前,必须矮一头。

    “不管什么军衔,都是我们的长官。”莫敌说。

    “对!”王卫苍老成持重,说:“粟长官从前线回来,不知是喜是忧,我们说话要注意,不要口不择言,伤人而不自知。”

    李祖霖吐了吐舌头,他比王卫苍整整小了十岁,有时候还略显不成熟。

    王卫苍一伙人刚刚抽完一支烟,就见粟廷勋从门里走了出来。莫敌不抽烟,远远的离开这伙烟民,距离门口最近,立即迎了上去:“一年多不见,粟长官更显仙风道骨了!”

    瘦得打飘的粟廷勋没有想到,竟然有一伙人在门口等他,这可是太给面子了!抢上两步,一把抓起莫敌正准备敬礼的手,使劲握起来,说:“意外,意外!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莫敌还没有回答,李祖霖已经挤到了一边,敬了个礼说:“我们上了高参班,一个个都能掐会算了。”

    粟廷勋虽然对他不熟悉,却也认识,知道这个小子是廖磊的干儿子,笑着说:“祖霖高参班毕业后可以去做张洁斋的助手了!”

    然后与王卫苍和李人翘一一握手,粟廷勋在第七军呆的时间不长,说是长官,十分勉强,他也不以第七军长官自居,而是很客气的跟王卫苍和李人翘打着招呼。

    对龚庆元和李宣,粟廷勋的态度就大不一样,毕竟作为四十八军副军长的时间不短,这两个扎扎实实是四十八军的师参谋长,在他们面前,无需客气。

    然而,黄天化却让粟廷勋很是楞了一下,这位是谁?看到黄天化向他敬礼,他也很认真的回礼,不敢怠慢。莫敌连忙向他介绍了一番,粟廷勋才知道,之前的都是过去的下属,而这位,则是目前的下属。连忙握着黄天化的手,问:“光化可是之前天纵526团的参谋长黄天化?”

    “正是属下。”黄天化笑着说:“当年避祸出安庆,不敢隐姓,只能埋名,改天化为光化,实则是用回家谱中的旧名。”

    “天化也罢,光化也罢,换汤不换药,还是那个芯子。”龚庆元笑着说。

    众人大笑。

    王卫苍问道:“粟长官还有什么需要办理的?我们人多,可以分头行事。”

    “不需要了。”粟廷勋说:“我回到桂林,向干训部报到,再去黄主任处述职,接下来就是等组织部文件,何时拿到任职文件,我何时去南宁就职。”

    “粟长官在桂林的住宿安排好了吗?”莫敌问。

    “安排好了,公署安排在阳塘榕湖脚下的保安司令部招待所,我拒绝了,我在信义路有座老宅,家中父母虽然回了乡下,还有一些亲属住在那里。”粟廷勋说:“我今天晚上在那里住一夜,明天一早回老家灵川定江上宅村,住两天再出来。”

    “那今天晚上我们设宴为长官接风,明天需要我们做什么,长官先告诉一声,我们也好做准备,如果需要车子,我想办法去借一辆车,如果不能通车,我就去找几匹马。”莫敌说。

    “今天晚上接风宴可以,别的就不用麻烦了。”粟廷勋说:“我今天已经搭信回老家,明天一早,我坐去五通的汽车到黄塘,家里人在黄塘接我,黄塘到上宅不通汽车,只通坐马车,马车要走差不多两个小时。”

    “长官身边可带着有人?”黄天化问。

    粟廷勋摇摇头。

    黄天化接着说:“那我随长官进去吧。”

    粟廷勋再摇摇头,说:“天化的意思我知道,好意我谢谢了,我好不容易放下一身的职务,在没有接到新的任职通知书前,正好无官一身轻,回去看看乡亲父老。我也不是独自一人回去,有人陪同的,你放心。你在陆大高参班学习,不能请假,只管专心于学业,我这些事都是小事。”

    黄天化点点头。

    粟廷勋是本地人,老家距离王城也不过是四十华里,作为一员中将,虽然与李德邻白健生等不能同日而语,但是,与周祖晃、张淦等人相比,也不弱太多,在桂林市里,有产业有房宅,还有人脉。

    莫敌提出还是在后库街的广东酒家摆宴,被粟廷勋否定,粟廷勋提议出定桂门到观音阁吃灵川爆炒狗肉,莫敌大笑,说好狗难过灵川街,灵川人回来,首选狗肉。粟廷勋圆瞪怪眼,望着莫敌,问道:“这话说得难听!我算是好狗还是丑狗?”

    莫敌大笑不止,王卫苍等人回味过来,也不笑起来。

    就在小十字街口,有通往观音阁的公共汽车,几人坐上车,不一会就出了定桂门。定桂门夹在铁封山和鹦鹉山之间,有高高的城墙,城墙的中间,定桂门如同一条隧道一般,若有风吹草动,紧闭定桂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从而形成桂林城的北面屏障。距离定桂门不远,有一座观音山,观音山上有一座道观,为观音阁,之后衍生为此地域的地名。从北而来的外地人,到了定桂门后,不得进入城中,于是在城门外定居下来,年积月累,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棚户区,里面有市场,有居民区,有学校,山上的石刻、摩崖,山下的老牌坊、青石古井杂乱于其间,青石板铺就的主道,鹅卵石砌就的小巷,牌坊下古商道满载着百货云集的各路商家、怀揣梦想的莘莘学子,组成了与市中心遥遥相望的另一个人生百态,比城内更热闹三分。从宝积山上北望,铁封山,鹦鹉山,观音山一带,常有彩云集结,雨后初晴,岚光紫雾飘渺其间,景色迷人,有桂岭晴岚之美誉。

    在驿前街口,粟廷勋认准了一家十分不起眼的铺子,一头钻了进去。

    莫敌们紧跟其后,穿过低暗的门户,里面豁然开朗,一个宽敞的院子一面临山,三面为屋舍,山上有树,树扎根在石头缝中,与山石结为一体。正当莫敌们感叹不已时,只见粟廷勋在山壁下的石洞中招手,连忙走过去,发现这是一个天然的石洞,石洞中赫然摆放着几张桌椅,桌子中间,竟然是红火火的碳炉。

    火锅!八月十五吃火锅,是不是有点太早!太热!

    “在我这个地方,别说八月吃火锅,就是六月吃火锅,也不会热。”老板热情的招呼大家坐下。

    坐下之后才发现,这个山洞里有一股从山洞深处吹出来的风,泌凉泌凉,令人情情为之一爽。这个地方,只怕六月天也不会热,难怪老板如此自信,果然是吃狗肉火锅的好地方。粟廷勋能够找到,说明他还是真正的地头蛇。

    “我们八个人,先上五斤狗肉,多要狗脸狗扣,莫尽弄些狗骨头上来。”粟廷勋操着一口标准的桂林话,交待老板:“酒就简单些,你这里有哪个糟坊的酒?有没有三花?有三花先来一坛,十斤的。”

    看到粟廷勋如数家珍熟悉之至,莫敌们笑了,看来今天不是城隍请土地,是土地请城隍。

    狗肉上锅,三花上桌,几巡下来,粟廷勋凑到莫敌旁边,说:“天纵,有件事我负责通知你。”

    “什么事?”莫敌问。

    “双十节,野人寨的忠烈祠要揭幕,作为安庆第一行政区的军事负责人,十一游副司令郝文波要我转告你,请你给忠烈祠写点什么,写好后,用电报发给他。”粟廷勋说。

    “忠烈祠?”莫敌问:“修建好了?”

    “去年就搞得七七八八,只因安庆第一区专员范苑声的一个提议才拖延至今。”粟廷勋说:“范专员说,一个忠烈祠,不足以纪念捐躯的英烈,因为我们176师的英烈,大多是广西人,远道来到安庆,埋骨于此,身后无人扫墓,凄凄惨惨,必须要从根本上解决。”

    “怎么解决?”莫敌问。

    “范专员提议,在忠烈祠的地址上建立一所中学,取名为私立景忠中学,既可激励后人景仰忠烈,同时也为公墓管理之需。将来,每年清明,便由学校的学子为英烈们敬上一柱香,以尽后人之责。”粟廷勋说:“今年,学校已经落成,范专员亲任学校董事长,乌以风为教务主任,九月,新生入校,十月十,忠烈祠举行揭幕仪式。这所中学和忠烈祠的修建费用,主要来自于潜山、桐城、怀宁、太湖、宿松、望江,霍山、无为、合肥,以及湖北的英山、黄梅、广蕲等13县民众士绅自发捐款,谢鼎新、蔡朝焜、褚兆月三位殉国团长和刘伯龙团副的遗骸也已迁入其中。”

    这个信息量有点太大,一时消化不及的莫敌呆呆的望着粟廷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晚上,回到斗姆巷,坐在花架下,沉思良久,在安庆西六县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无数的痛楚,无数的辛酸。抗战数年,多少次血战,多少次死生,尚能苟活在世上,实属侥幸。当莫敌平静下来,千头万绪化为几句话,走回厅里,展开宣纸,提笔写道:“矢志都为报国仇,我来凭吊念无休。落花流水秋三月,侠骨豪肠土一丘。血染山河犹剩迹,魂归桑梓也含忧。倭奴未灭身先死,长使英雄泪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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