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未两清 > 第6章 悖愿落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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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方才,离试殿不远的右间大堂,一位研书将新扎好的试卷送来时,难得瞧见专注于低头抚字的柸先生停了下来,安静“看”向某一处。

    研书放下试卷,退开两步,有些疑惑,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门外熙熙攘攘的姑娘,并不见什么奇怪的人。

    左柸唇角轻轻扬起,目光里都沁了笑意。研书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她知晓柸先生是眼盲之人,但此刻,她分明觉着柸先生似是“看”到了什么。

    欢七帮主子念诗,可看着主子手中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便慢慢收了声音,用胳膊捅了捅路麦。

    忙着整理试卷的路麦抬头,发现身旁这位研书迟迟未离去,他瞪大眼将自己的脑袋插在姑娘与庄主中间,姑娘再扭头去看左柸时,看到这双瞪得铜铃大眼,吓了一跳,委身退了出去。

    这边左柸已经恢复一脸漠色,专心抚探试卷。

    方才,他是真的在看人。

    竺衣从试殿出来,左柸便一眼瞧见了她。

    距离很近,她在院中,他在房中。

    她的一举一动瞧着可爱又熟识,仍如记忆里的模样,好奇、好动。尤其是那双杏眼,总想偷瞄些什么……如此看着,他浑然不觉地笑了,尽管只是些微表情的变化,但那眸子里的柔和,自己并不曾控制。

    她离去,他便收起视线,继续手中之事。祝研带着几位研书进来,命人阖了门,挡住门外的寒气。

    路麦原本还发愁如何找出竺衣的那份,却不想看见一份未写编号的,有些幼稚,称得上带点秀气的字迹规规整整印在纸卷上。他肯定,这就是竺衣所写,毕竟她的字迹被他嘲笑过三年,还是能认得的。于是将其抽出来,交给欢七,刻意朝欢七挤眉弄眼。

    欢七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念出纸卷上的诗。左柸安静听罢,朝他伸手,欢七赶紧递给主子。

    左柸手探上去,一笔一划,描摹的极慢,比任何一份审阅的都慢。一字一句,意思他是知道的。

    题目是他出的,她当日的“归”,化作短短几行字,以她的功力来说,也算真真切切写出来了。

    祝研看他握着纸卷的手隐隐颤抖,不禁出声提醒:“柸先生若是累了,我们下午再阅就是。”

    “不必,这字,不过关。”他开口:“下一份。”

    ……

    祝研听着他的话语,恁的坚决,也就不好再去看这字写得如何了。毕竟柸先生都否决了,想必无论如何也算不得能入眼的。

    竺衣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失去了一辈子在西坞储垣混吃等死的机会。

    找到仇水时,他正背着那把挽消剑站在远处的长廊下,倚着柱子百无聊赖盯着廊下一株料峭寒梅出神。竺衣跑过去,刚开口叫了一句“哥”,却见仇水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竟跟陌生人一样侧身就要走开,二人擦肩而过,她听见仇水低语:“左柸来了,你精心着些,我看到不少他的人,先避避,得空找你。”

    竺衣有点懵,“他考核我们的成绩,怎么办,看到名字不就毁了?”

    “考核不写名字,你写了?!”仇水瞪大眼。

    经他这么一提醒,竺衣才想起,研书大选,只要写下编号即可。

    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写,名字没写,编号也没写……

    看着她丢魂的样子,仇水心下了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什么都没写?”竺衣悠悠抬头,努嘴无言,仇水笑留一句“人才”就走开了。

    他本就不愿她能进这储垣来,这下倒好,用不着他担心,人家自己把机会丢了。

    竺衣蔫蔫站在长廊下,揉揉鼻子,裹紧厚厚的白袍,颇为懊恼地去找地方坐。

    长廊尽头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里面正有不少姑娘在。找了个角落的床位靠窗坐下,看着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或喜或忧,她一遍遍安慰自己:指不定因为没编号,反而更容易让人记住呢?

    或许可以因祸得福呢?

    她自觉写的诗尚且语句通畅,比大部分皙族姑娘写的通俗易懂。

    次日辰正,天色还黑,储垣便热闹起来。研书大选已然有了结果。姑娘们冻得瑟瑟发抖,焦灼等待着。竺衣和仇水一早也挤在公告殿下方。在寒气中抖了近半个时辰方见大殿有人出来。

    照例是几十位素白衣袍的研书飘飘然出来摆道,祝研一袭蔚蓝长袍稍后款款现身。而后继一位研书一阵清雅的开场词之后,祝研接过一条长锦盒打开,取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入选编号的宣纸。那捏在莹莹指尖的薄薄纸张,引得下方众人一片紧张的抽气声。

    祝研并不卖关子,直接公布入选编号。她念出第一个号,就有一个姑娘喜极而泣的应诺声响起。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整整三百一十九个人,当殿上的祝研念完第五十八个编号便戛然而止。台下众人一时错愕,任谁都没想到此届的研书竟然只选了五十八个。

    往届都是一百来号人入选的。

    殿下一片议论哗然,入选的早已奔出人群去找随行家眷欢欣庆贺,落选的留在原地凄凄然然轻声啜泣。竺衣欲哭无泪地看着仇水:“我想去问问,她们是不是漏了一个没有编号的人。”

    仇水觉得这可能性不大,道:“你去吧,去了就死心了。”竺衣撇嘴,嘀咕:“一定是把我漏了。”她挤过人群,就要上台去问祝研。挤到台前时,左柸从大殿出来了,底下参选的姑娘们虽不知出来的这个男人是柸先生,但清晨的薄雾中,他的模样清越孤傲,身姿颀长,近处的姑娘们看得稍清,不禁惊呼。

    台上的男人竟然长得这般好看!

    竺衣正欲爬上台子,听到惊呼声,抬头去看,登时吓得往回缩,第一反应就像自己暴露了似的,做贼一样往回撤。

    左柸出来,与身边的祝研不时说句什么,就是不见得离去,已经重新挤回人群的竺衣转过头来看,他与人交谈时,目光始终没有投射出来。

    方才还嘤嘤啜泣的众姑娘们纷纷挤去台下仰头看台上二人……

    左柸与祝研仍站在台上低语交谈,又过了稍许,左柸终于折身回殿内,竺衣想冲过去问问祝研,怎奈祝研吩咐了身边的研书几句,便跟在左柸身后一道进了殿。

    竺衣急了,胡乱拉住一位从她身旁经过的研书,张口就问:“有一个没写编号的,你们是不是漏了?那是我写的,我一时大意……”

    “是有一个没写编号的,但是柸先生说字写得不好,就弃了。”研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同情地对她眨了眨眼走了。

    字……不好?!

    仇水上前来,竺衣失魂般地开口:“他还是不懂得赏识我的文采。”仇水事不关己,一派轻松:“没事,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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