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未两清 > 第七十七章 北客得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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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至晌午,日头愈见毒辣,满脸汗水的竺岚雨躲在人后,任徒劳上前的寨民纷纷倒地。她怪异笑着,口中偶尔念句蛊语。未被控制的多为妇女孩童,他们在人群外无助地哭喊,不知家人为何各个杀红了眼,眼见打不过还是要拼命上前,平白送死。

    最后,被提到胥桉郢面前的竺岚雨已面目扭曲,她面向强盛的日光闷笑着,胸腔如鼓,低沉如鬼魅。她自欺欺人地道:“阿爹,我在为你报仇了,他们必将惨死……呵呵……”

    这人咯咯笑着,路麦瞧她已是半疯癫状态,可怜地直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这么极端的人。

    当有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何异样,急急冲到竺岚雨跟前,看她唇上咬出的血迹,恨意怒涨,边捶打边问她为何至此。竺岚雨想反抗,被人重重压在地上不得翻身。但她不甘心,她还要等着有人能突破那破屋子,好趁机去杀了竺衣的。

    是以,疯了的女人凄厉地命身上的人滚开。

    若是已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却没能带走竺衣,她死不瞑目。

    刀剑声中,谩骂声、嘶声竭力的反抗声不绝于耳,直到竺岚雨被人活活打死……

    蛊语再念不出女人之口,无脑与护卫、暗影纠作一团的寨民犹豫地停了手。十数名女子从层叠的人堆散开,漏出地上的尸身。

    竺岚雨死状凄惨。

    这无偿送命的闹剧收了场。

    拖她的福,古寨可谓覆灭。竺家兄弟姐妹十二人,仅剩未动手的四位年轻人留活。竺优古彻底疯了,大笑着跑走,满口喊着找柸先生来保护古寨。

    胥桉郢不想日后留有祸患,欲对这帮人赶尽杀绝,左柸则以为不足为患,他不想再折损自己的人,也就作罢。其后,古寨的人如何处理后事,他没有心思在意,一心扑在竺衣身上。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柸先生屠杀古寨的消息在西离传开时,知晓柸先生大名的人惊异于谦谦君子竟弑杀如狂,而不知晓柸先生的人,则揣测那支汉人寨子缘何招致杀身之祸。

    域姜城太守惊闻此事,急忙派人来查,意图压住此事。然而流言不曾收敛,一路传至万陆城,岘堇王李舯想起先一时蒋维便是从这个古寨得来的控蛊,遂下令彻查。古寨迎来王城官兵时,众人以为有了庇护,争相控告左柸恶行。

    左柸写了封诉书,一诉古寨与凫凤教密谋加害无辜,二诉古寨供控蛊于邪教,插手西离造反之事,三诉此番屠寨乃因竺岚雨自念蛊语控制寨人送命,将此一一细禀。又挑来几位寨民,以遥案庄代为保住他们独苗后人为条件,让他们被官员带去王城受审认罪。李舯接到书信大怒,下令剿灭古寨余党。

    形势逆转,古寨的人弃了家当连夜四逃。

    这些事前前后后历经半月,竺衣依旧没有苏醒。

    阿娘心中的愁思日益加重,夜间忍不住偷偷抹泪。她总怕竺衣当真一睡不醒,天人两隔。仇水每日将打猎来的动物熬成汤,为阿娘大补元气。小马驹白夜乖乖在马厩里吃草……

    一切风息平静时,所有人都在盼一人醒来。

    两位名医日日摇头叹气,左柸心情愈发沉重。

    七月盛暑,天气燥热。阿娘将竺衣先前育的残次扶苏魂蛊加育了些时日,植进了竺衣体内。她每日早晚为竺衣擦洗身子,那本该温软的触感却是凉意渗人。她喂竺衣喝药,被灌进去的药总不如吐出来的多,如此一来,阿娘头上墨发转白不少。

    西离局势已然紧张起来,暗处不安分的党羽四下勾结串通,随时准备跳起反叛朝廷。岘堇王忙于国事已经不由分心,故此,并无力再将涉及千人命案的左柸一行人放在心上。但此事传至一人耳中,他却是兴奋难言。

    这人便是北地城主涂钦承。

    一身皙族男儿打扮的涂钦承一番乔装,专程来西离与孤漠部落协商里应外合,共同挑衅幕启政权。事已商定,凑巧听到这消息。他料定其中必有变故,立马打听了古寨方位。

    此行西离,未免树大招风,他带了寥寥几十人。当几经辗转找来古寨时,看到那片新屋和遥案庄的护卫,男人突然间涌出强烈的喜悦。

    这喜悦在看到喂马的仇水时,直叫他激动难耐。即便他尚未看到竺衣,却觉得她人必定还在。

    “仇兄弟!”他爽朗地上前打招呼。

    仇水闻声而转,见到是他,脸上难得有了亲和的表情,“涂城主?你怎么找到此地的?”

    涂钦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丫头在哪?”

    屋内有人推门出来,是左柸和阿娘。他与左柸相视一眼,彼此了然笑了。

    “她呢?”

    左柸委身让开,涂钦承进了屋。瞧见那单薄的人无声息睡着,北地男人也未多想,只连连叹道:“太好了!这丫头还活着!”左柸微抿薄唇,笑意似无。

    小屋本就狭小,阿娘想这人又是竺衣旧识,便干脆为他们腾出地方。她又实在好奇这人来头,仇水盯着涂钦承的背影,为她解疑,“我之前说过北地城主,就是他。”

    他过去顺带提过,阿娘没记住也正常,见阿娘正想问话,仇水又道:“他才是真心待竹子好的人。”

    鲜少见仇水能为他人多说两句话,阿娘为此多看了涂钦承两眼。屋内的人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回过身来。他问明身份,慌得向阿娘行了北地之礼。

    再见竺衣的喜悦还未消弭,知晓她现下的境况后,爽朗的人再笑不出丝毫。

    西离的夏夜落日极晚,亥初时天色仍大亮。众人于屋前空地围坐闲谈。涂钦承对阿娘亲切且敬重,见阿娘愁容惨淡,他时不时谈及曾与竺衣一起做的趣事。

    他说竺衣总是惹得他想揍她,偏又不舍得下手,他说竺衣在北地与大人小孩都玩得开,又说竺衣自力更生,常去街市卖蛊药赚钱,空了拉着他去赛马……

    阿娘听得出这年轻人在尽力分散自己的哀愁,配合地乐呵呵听着。

    一旁的左柸缄默不语。

    与涂钦承相比,他确实匮乏与竺衣同做趣事的过往。

    察觉到他的心思,阿娘意有所指地道:“竹子会好起来的,来日方长。”。

    涂钦承了然,看着木屋,又看看左柸,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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