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未两清 > 第九十八章 各生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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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国哀悼,慕沉昜颓靡地坐守灵堂,看着翻飞鼓动的丧幡,他仿佛也逝了灵魂。

    荆许尔的惨烈离世过于突然。她以为自己尚有时日求蛊,却不想短短几日,就被毒腐蚀了脏器,痛苦致死。

    临终一刻,她悲哀的以为这一生算是失败了。因为她终究没得到慕沉昜的心。

    生年二十余载,她从一个才貌双全的天之骄女沦为偏执求爱之人。

    她其实很爱笑闹,可慕沉昜的冷落,让曾经娇气明媚的少女变得沉默寡言,鲜活掩去,唯剩黯然失色的魂魄;她打小厌恶勾心斗角,却在嫁给他后,日日精心算计,走好后宫的每一步……

    丧幡又被风吹起,更显凄凉。慕沉昜恍然回神,仿佛看见了女人端庄地站于眼前,他的心口猝然抽痛。

    荆许尔的贴身宫婢呈来一纸书信,“殿下,这是王妃生前打算给您留的。”

    慕沉昜急忙打开来看,上面仅有二字:“殿下”。

    “殿下去江南寻人时,王妃痛极,她想写封信留给您,孰知就写了这二字,便不知该写些什么。”

    “而后,王妃无力握笔,不得已放弃。她常晕过去,最后两日也不再问殿下您何时归来。”

    想起她在床榻上难受得翻来覆去的模样,男人猛地嘶声大喊:“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慕沉昜不知自己在懊悔什么,一时又迷茫地怔了神。他灌注了满腔热情的人没有得到,一直以为理所应当陪在身边的人走得痛苦,至死也没能给他留下什么话。

    到头来,他竟一无所有。

    阴风过,天上飘了雨。春雨本绵绵如絮,这时日落下来,却令人寒凉无比……

    坐在回程的马车中,竺衣乖巧地窝在左柸怀里,男人轻拍她的细肩,好似在安定一个惊慌的孩童。

    听闻车外惊雷,她闭眼将小脸深深埋进他胸膛,许久后,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车轱辘声,她开口道:“回了庄,就娶我可好?”

    男人的手停了,他低头看她,“好。”

    她原不想过快进门,如今却为荆慕二人之事刺激了。

    她不要这般痛的抱憾终身。

    “为何不问问我,这么急切的缘由?”

    “不问,皆依你。”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左某想要小夫人,已非一两日了,我怎会多嘴去问?”

    他突然的魅惑,说着不甚正经的话,让竺衣睁了眼,“柸先生,这个关头,你还能调戏人……”

    左柸叹了口气,双手环住她,“我知道你被那情景吓住了,可那一关,乃是他们两人的情劫终了,与你我无关。”将唇点在她的发上,他又道,“外人事莫多想,再者……我当真有权调戏我家夫人,天经地义。”

    竺衣檀口轻启,不待出声,又听他说道:“‘柸先生’三字不许叫,生分!”

    她噤了声,默默点头。

    良久,雨落得更急,车窗外的重重雨幕压下来,远山只留下隐约的轮廓。附近无人家,车夫业已停止赶路,进了另一辆车里躲雨。

    竺衣素手缠握上左柸的大手,左柸立即回应,改为十指紧扣。

    “你说,钰王对钰王妃有情吗?”她问。

    男人微顿,而后道:“有情,也绝情。”

    “他果然,最钟爱的还是宋西原吧。”

    一时沉默,她突然为提及那个名字后悔,片刻后左柸却笑了,“诚然不知他所想,也许是吧。”他将她扶起身来,认真看着那双杏眸,“宋西原和盛公子做了游医,我不知其行踪,亦不感兴趣。现今,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世间其余女子,我半分瞧不入眼。”

    竺衣看他如此严肃,有点尴尬,“我没疑你……”

    “那我也再明说一遍,宋西原与我而言,即便江湖再见,也是陌客罢了。”

    “嗯,我信你。”

    长叹一口气,左柸重新拉她入怀,“回去即大婚,不然你安不下心来。”

    “依你。”

    男人笑开,任车外大雨瓢泼,却觉得世上万物如此可爱。

    回庄后,两人向长辈说了意愿,左父和阿娘挑选黄道吉日,则定完婚吉日为五月一十九。婚前这几十天,两个年轻人也不忌讳什么婚前见面不吉利,只要天晴云舒,左柸必带着竺衣外出游山玩水。

    临近钰国处,有一座山,名为烟山。

    半山腰处有二间茅草屋,隐隐有炊烟。

    盛留白背了一箩筐新采摘的药草回来,看见白衣女子正在屋前捣药。他将箩筐卸下,道:“我此前下山,听闻钰国王妃薨了。”

    宋西原直起身子,“这无须说与我听,我与宫里的人不相识。”

    盛留白点点头,把药草全部抓出来,“劳烦你把它们捡个分别,我又全混一起了。”

    白衣女子走过来认真分拣,两个人不再说什么,各自去忙。

    傍晚随意煮了些饭食,宋西原没什么胃口,去屋前草地坐了。盛留白随后跟出来,看着月下略显单薄的女人,他无声叹了口气。

    “密蛊全然消散了,你现下再无入骨相思之痛了吧?”

    宋西原默认了。她看着天上那轮圆月,回想这两年来走过的路,极为辛苦。当初竺衣离世,她无颜面对左柸,匆匆跟了盛留白出来。

    为了惩罚自己,她没有找蛊人取蛊,应是忍受两年愈发难忍的相思疾苦。日夜皆在思念左柸,愈是想见,愈要压抑,便愈是痛苦。

    两年过后,蛊终于失去活性,她思念的程度虽大大削减,可下场竟是当真全心全意恋慕着遥案庄的少主人了。

    听闻慕沉昜之妻已死,她除了些许愧疚,再无情念放在慕沉昜身上。

    “明日,蛊人随我上山,把废蛊取出来,你我就离开此地。”

    “好,前往何处?”

    “南岐湖,有风声说那里生了瘟疫,过去一看。”盛留白说完就先进房休息了,滞留宋西原一人静坐半夜。

    她如今与盛留白二人互相扶持着游荡于世。她一身功夫可护他周全,他行医济世换些银两糊口,但行好事,清洗她手上曾流过的血。

    他们清晰地知晓彼此不会生情。一个为情伤过之人,一个本就无欲念之人,说不上何时会分道扬镳,但就目前而言,搭伙尚且是最佳方式。。

    月牙进了云层里,女人仰头看了须臾,自言自语道:“冬晨,你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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