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登云台 > 正文 第六章 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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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可笑,也真的可笑,明明刚刚新婚,却又要立刻分开。

    “少爷,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一个下人问道。

    “我们去那边一点。”张武拉起春雨,并以眼神示意另外两人,让他们也走开一会,给张辉和方家娘子腾出一点时间。

    到了这时,敌军已经停下来休整,做着最后前的冲锋准备。

    也有一些人发现了异常,也有一些人猜到了什么,不过他们只是把不安放在心中,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大多数时候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有些事情的预兆是那么强烈,但当身处其中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忽视它们,这不是智商的问题,是有没有魄力,敢不敢与时代潮流对抗的问题。

    不少人站在历史的高度去评价历史中的人,说他们可笑,说他们愚不可及,这是在欺负历史伟人不会开口反驳。

    很简单的例子,风波亭中的岳飞是那么可悲,似乎还很愚忠,不过那时的岳飞怎么可能想到那人敢如此!

    张县中也有聪明人,也看到了张家的异动。但这么多年的安康生活,没有明确的敌军来袭消息,他们怎么可能放弃现在的一切逃跑?

    “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时了。”对于这个刚刚结婚的妻子,说实话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既然已经结婚,就多了一份羁绊。

    方家小娘子低着头捏着衣角,不语。

    “到了囚云关,找到张叔,他会打点好一切的,等我去找你。”张辉明白,此次敌军的来袭,与以往完全不同,只是张辉不愿意多想。

    说着,张辉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那把镔铁短匕,交到了她的手中并说道:“这是父亲在我十二岁那年送我的,我很喜欢,今日就送于你,你留着防身吧。”

    此镔铁短匕锋利小巧,可以藏在袖子中、长鞋中,用来防身最好不过。

    当初张辉拿到此匕时就爱不释手,经过这些年把玩,用起此匕已如挥臂,今日送给她,也是一时兴起……

    她接过短匕,放入衣裳中藏在胸口处。低着头红着脸捏着衣角,不语。

    张辉见她没有要说的话,就朝张武几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同时说道:“你们快点走吧。”

    今日一别,生死茫茫。

    “少爷,你想少奶奶吗?”看着他们四人的背影渐渐的往南走去,张武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有一点吧。”张辉说的是真话。

    “我也有一点想他们,但好像老爷更想我们。”

    顺着张武的目光,张辉看到有一仆人正气喘吁吁的向他们跑来。

    “嗯?”

    张县不大,从南门走到张家并不算远,更何况还是用跑的,用不了多少时间。

    然而在这种时候,张辉他们跑的再快,在张老爷这里都是算慢的。

    “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了?不是叫你们来这里吗?怎么这么久?”张老爷大发雷霆的骂到,右手也按在了桌上的鞭子上,接着又补充一句:“你的媳妇呢?”

    张辉张武清楚这种时候要怎么办,他们两个走到大堂上,直直的跪下,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禀父亲,孩儿不孝,一知敌军大军来袭,心中想着不能对不起结发之妻,就让其先一步往南去了。”张辉一字一句,声音洪亮高亢。

    听完张辉的话,张老爷右手离了鞭子,拿起了桌面上的茶壶,问到:“那你们为何不走?”

    “禀父亲,我是张家长子,此时自然要留下来和张家共存亡,如若一走,岂不是无家无父之徒,和禽兽有何差异?”

    说完张辉就仰着头直视张老爷,张老爷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眼中的神采变了又变,终究还是没有继续纠缠这事。

    与张辉对视了几刹,张老爷就移开了目光,看向四周的人。喝了一口茶后说道:“大家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桑国的军队马上就来,我们张家今日估计就走到头了。”

    “老爷?就不能用银子吗……”张辉的二妈很快的发言了。

    不过,随着张老爷把目光盯向她,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最后默默的退回人群之中。

    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张老爷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顿了一下向着堂上的人,“攻破了这张县,杀了我们,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

    见张老爷没有追究自己,张辉就拉着张武悄悄的站起来,退到了人群之中。

    瞪了一眼站回队伍中的张辉,张老爷继续说道:“思来想去,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敌军入城,吾等要么等死,要么受俘,又或者战死。我张家,虽发际不久,亦不算什么大族巨姓,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

    说到这里,大家都盯着张老爷,等着他说出安排。

    这时,张夫人拖着一个素色方盘出来了,方盘上是一条条白绫。

    “吾张家女眷者,皆拿着白绫在堂后的祖宗灵牌面前西归。下人、仆人女眷者,亦可拿着白绫在此西归,张家如有子孙躲过此浩劫,需把所有在此西归之人当作张家先灵。吾子张凯从小体弱多病,料想躲不过这一劫,亦随女眷西归。”

    张家孙辈有七人,张辉老大,老二小时夭折,张家三女为张英,和张辉同父同母,以前都跟在张辉的后面,不过后来文静下来了。

    张凯是张家四子,也是张辉同父同母所生,不过张夫人怀孕期间动了胎气,导致张凯一直体弱多病,至于五妹、六妹、七弟,则昨天就走了。

    “儿明白。”张凯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跪倒在了张老爷、张夫人的面前,虽说面容憔悴的让人心疼,但却一脸的不卑不亢,视死如归。

    张老爷也想叫人护送张凯回去,不过他毕竟从小体弱,如此奔波十有八九受不了。同时,张家的人都死了,敌军才会越安心。

    为了让敌军安心,让他们疏忽,张老爷决定让大部分人都死,死的其所,那么剩下的人活的几率才越高。

    看着张凯入了内堂,张老爷继续讲到:“张家男丁者、包括供奉、幕僚、长工等,如若想走者,这边有黄金万两,你们能拿多少拿多少,出了这张府,我祝你等安平顺利,如若念及旧情,不愿走者,随吾战死。”

    敌军来的事实已经不可改变,这些男丁虽说身上多少有些武艺,但面对正规精骑,留下来是死,离开张家也多半活不了。当然,只要激发他们的斗志,他们肯定也能先咬敌军几口!

    一箱一箱黄金被搬来此处,大约十箱,黄金万两!

    大堂中的人越来越多,张家的人基本都赶到了这里,把大堂堵着水泄不通。

    见四周没有人出头,铁脚三清了请喉咙,咳了几声,走了出来。他是供奉中数一数二的任务,有“一腿荡关北”的名声,先对张老爷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这些年来,张家对我们怎么样,我们都清楚,该给的一份都没有少过,逢年过节、红白喜事的礼节也没有落下过,押货的时候有起程金,伤了有抚恤金,况且老爷你对我有再造之恩,今日张县大危,我等轻易离去,岂不是对不起张家?”

    “不过,话虽如此,但敌军若破城,我等亦是白死,不如我等先离开,以后张老爷如果有需要,我铁脚三必将万死不辞!”

    铁脚三的话那是起转平陈、句句精辟,一脸表情也是慷概激昂、随心而变,喜怒哀乐转变就在转瞬之间。观其色、听起音,就好像他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的那种感觉。

    最后,他作遗憾样抱了一拳,抬头挺胸大步向前拿了几块的金条,揣进怀中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些人都不傻,知道敌军这么快到这里,就是冲着张家的金银来的。呆在张家试图抱团反抗,必死无疑,出去街上装作穷人尚有一线生机。

    大部分人都是碍着面子在坚持,有了一个铁脚三带头,还说的这么不卑不亢,他们自然是有样学样,留下一句“以后张老爷如果有需要,我某某某必将万死不辞!”的话语,就拿上几根金条大摇大摆的走了。

    离开的人并没有和宾客说明情况,只是搪塞其词的说出了一些小事故,可能是想着利用这些宾客作为挡箭牌。宾客中也有一些聪明的察觉到了什么,也有极少数人先行离开,大部分人则依然在把酒言欢。

    大部分的人都拿上金块离开了,脸皮薄的少拿一些,脸皮厚的多拿一些,偌大的一个张家也就这样一夕之间散了,只留下张家的本家人和一些忠仆。

    “二弟,你的士兵是怎么打算的?”张老爷丝毫没有被下人、幕僚等人的离开影响,面色依旧平常,言辞之中甚至多了豪迈,既然已知要死,自然要死的坦荡一些。

    “死战、战死!”二爷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虽说要死战,但万事皆有生机,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每人一双我们张家特制的军靴,鞋中有黄金一斤,如若他们侥幸不死,也有钱财傍身。”

    二爷点了点头,并不反对,那边张老爷也接着说道:“张家这些年来除了出售珍贵金属,还有一些上等的金属积压着,其中有一部分早已经打成军甲武器,武装二百余人还是有的,铠甲就在后院的密室之中,等下去搬吧。”

    “善。”

    一天之前,张老爷是计划着把值钱的都弄走,顺便下药弄晕二爷,带着他离开此地,继续做他的张老爷。此时,则多了些决然。

    其他人都得了张老爷的安排,离开了大堂。只剩下了张辉、张武在那边垂着头等着。他们两个是一直都很害怕张老爷,从小就怕起了。

    张老爷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张辉身上,说道:“大难已然临头,你刚才为何不随着你那媳妇一起去那囚云关?”

    张辉并不答话,他知道张老爷明白他的想法,他也已经答过了。张武见张辉不说,也不敢说什么。

    见他们两个垂着脑袋不说话,张老爷踱了踱步,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也是了,也是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张家的气运用完了。”

    过了一会,张老爷转过身对着他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个知道武学的最高境界吗?”

    张老爷的话,引着张辉、张武两人同时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不可否认,张武你的武学天赋难得一见,假以时日,必成一方大家,但是成就也仅仅只能到此了,因为你不够聪明,不懂得什么是上善若水。”

    张老爷捻着胡子继续讲到:“水倒在杯子中,水就成了杯子,水倒在壶中,就成了壶,张辉,你或许以后能够懂这个道理。”

    “我现在就懂啊。”张辉回答到。本来嘛,水倒在杯子中就有了杯子的形状,水倒在了壶中就有了壶的形状,这点就算是张武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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