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武魂谭 > 第一卷 姓甚名谁 第五十七章 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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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收拾着家里的碎片,一边打理着,一边上了火。该死,欺负人怎么能欺负到这种地步。那几个人太狂妄了,林天家的那些杂鱼们和他们一比,是真的老实。听他们的口气,他们的武王也是一个在国中有些威望的存在,甚至离两江武王成无府只有不远的距离。

    “廉颇,两江武王成无府究竟有多强大,为什么我所认识的每一个魂主,都喜欢把他拿出来作为某种标杆或尺度。”我一面清扫着门板的碎块一边问。

    “颇遇到主上之前在北方漂泊了许多年,从一开始两江武王的名号就已经很响亮了。隐约记得他是君父隐退之后声名鹊起的,刚刚成为武王,就坐拥二神一绝世。大概五六年前他完全控制了兰江与青江两省,由此获得了两江武王的名头。”

    “嗯,老郭告诉过我那些大武王的现状,成无府的确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全国协会将他视为心腹大患,四分之一的骨干都被派往了两江地区与他对峙,连年损失严重。那你说成无府势力这么强,会不会也来清县插一脚。”

    “有可能。”廉颇说,“主上找一个地方安顿好母亲,我们接着林婕离开清县去往岳城吧。即使放心不下,也只能如此。”

    收拾完这一片狼藉,我便打发母亲去姥爷家住,毕竟家里也没有了大门,晚上怎么敢睡。到了晚上阴气大盛,白日里潜伏的魂主与武将不得倾巢而出,满布城区的街道!办好这些事情,我就给林婕打过去电话,姑娘说她身体还好,能走就早点走。她说她不想待在医院里了,那儿的环境也很紧张,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硝烟的味道,她能感觉到,在医院错综复杂如迷宫回廊般的走道里走过的人,掺杂着不少魂主。神将马超无时不在提醒她,哪个人体内将军府数目很多,哪个人装着品阶较高的武将,哪个人的本事够得上武侯。我在电话的这头默默地听着,只在最后给出了一个“好”。母亲察觉到了,于是笑道:“终于跟女孩儿打电话了?”

    “嗯······这个,反正不会是给你领儿媳妇儿。”我竟被她说得有点害羞脸红。

    “都十七岁的人了,还不好意思说。有照片儿吗,长得肯定很漂亮吧。”

    “妈。”我突然有点无语,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还是这么不当回事。

    “小家伙终于长大了。”

    母亲的头发已经不如往年那样的亮丽,皮肤也出现了许多暗淡的斑与皱纹。我两年以来第一次注意到母亲的变化。岁月,不是刀子,也是剪子。女人的美丽早已被一片一片剪得局促起来,她的生活重心是丈夫和儿子,那些被岁月剪下的碎片被她做进菜里,变化着十八种花样,让她的儿子慢慢地茁壮。我已经高出母亲二十多公分,我看着她还需要低着头。可是究竟是什么让她能够忍受这一切,并让她始终以此为乐?我觉得不能用她对父亲的爱对我的爱来解释这一切,因若是只把我们两人视作最亲密的丈夫与继承她血脉的儿子来看,这种付出显然是不够的。

    顿悟,往往来自于琐屑,来自于某处不经意的一瞥一念。

    “妈。”

    “咋了,终于要坦白从宽了是吧,说吧,看上哪家小姑娘了。”母亲靠在沙发上说,“还是有小姑娘追你。”

    其实她不可能不知道,我作为一个魂主,一个协会调查员,早就跟正常社交关系里的女孩子失去了交集。她这样问,其实是故作轻松。

    “我今天见到了一个重瞳子。那个人的眼角里有金色的光华,但是他还是输给了我爸,是因为他穷其一生都不能看到爸爸眼里的景色。”我说,“可是爸爸到底能看到什么呢?说是大义什么的,我觉得不尽然,毕竟二十年前他也是个血气方刚只会一头向前撞的年轻人。谁能在那个时候真懂所谓大义呢。妈,爸当年到底是怎么输的,我不用问也能猜的出来,他说他太嫩,而你就哭了。我知道爸是为了你才输的,他是为了你才没有成为一方的武王乃至武帝,他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大义——至少他输的时候如此。

    “有句话叫‘春风十里不如你’,我想这就是景色的含意。一般来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于世界来说只是一种很渺小的感情,影响再大也因为它的本来属性,壮美凄美,都会有个界。可一旦这男人的选择关系到天下的走向,可一旦这男人心里的秤就那么歪了偏了,那这份感情就会背负极大的罪恶。

    “我想说的是,爸爸之所以隐姓埋名,一方面是将已亡心已死他不再问江湖事,一方面是他输了,他代表的正道输了而且他是为了你。爸爸之所以叫不走守候在老家的爷爷的武将,可能就是武将一开始就看出了他的弱点。

    “爸这二十年活得很卑微很渺小,许多事情都在忍让,他不是圣人他境界不够圣贤,他只是觉着自己有罪,所以才从不与人争。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负过了天下人。

    “爸和你对我的教育,其实一直以来都在说一件事:公道义理。爸爸没能继承爷爷的遗志终结武魂时代还天下一个太平,所以这任务必须交给我。所以你们一直表现得这么自然随意,给我一个好的导向,让我确实的明白了懂了一部分。可是妈,你们还是没有告诉我一切,你们一直以来都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可是妈,这样已经不行了,我被驱动着我的脚步早就停不下来了。妈。

    “所以妈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这些话都是我凭着直觉,在一瞬串连起过往的种种脱口而出的。我知道这样有点逼问的色彩,可是我太茫然了,我好苦恼。我希望在我离开前,能够对家里对他们感到安心。我是你们的孩子,凭这一点,我就知道我感觉的都是对的。

    母亲仍是笑,她说,你爸从来都没有错过,只错在二十年前的那天,为了救出我来到那个人的面前,让岳飞去挑战他的神将。一辈子都没输过的你爸傻了眼,如果对方不是个武王言出必行履行了诺言,那你爸可能已经崩溃了。

    “我的分量是比岳飞要重的。”母亲说,“可是我永远也填补不了他内心的遗憾。他唯一的将军府空了二十年。”

    “所以,我就是那个成为岳飞的孩子。”我接道。

    “我们不能否认对你有过潜移默化的影响。可是儿子,我们还是希望你在能够不违背自己本心的前提下,能够为国家做一点事,能够完成你爷爷那代传承下来的鸿图壮志。那里还有一桩冤案,等着你来了结。你爸的事情,已经要有结果了。他终于能够良心安稳地······”

    “妈?”

    “他终于能够良心安稳地打开那个东西,把属于他的时代了结了。那样我们娘儿俩就都是清白的不欠天下的了。”

    母亲的眼眶湿润了,她拉开茶几的抽屉取出一张纸轻轻地擦了擦眼角。我仍是凭着我是他们的儿子这一个简单的事实,就断言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拘魂诀——

    恢弘而苍凉的声音响彻清县的上空,以无上天神犹难以企及的恐怖威压一瞬荡平了1209平方公里的土地。那声音像洪钟嘹亮又如桩机沉闷,既如雷霆霹雳也似地裂崩环。我相信整个清县的魂主都听到了这声音并屈倒匍匐于地,所有的将军府都在震颤,所有的魂灵都在叹息与悲哀。我只有阴脉,仍然感受到灵魂被死死地扼住抽动挣扎,体内的血液阻塞凝固一般,马上要爆开但是又爆不开来到了极限。父亲的声音在这片大地上散开涟漪,不是洪水海啸式的轰击,但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徐徐地展开了清白的花瓣吐出芯蕊。这不得不让人想起神话里那些来自天上神明的天劫:

    用最美的图景,镌刻最多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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