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武魂谭 > 第二卷 天下熙熙攘攘 第十四章 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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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承平撑开了将军府,那眼神就变得凶狠了。他可是与我爷爷同一时代的人,有那个时代所遗留的霸主之气。他按捺着不开门,拱着我先开。我知道,这同魂武将对决,断不能先开门。将军府是联通虚实的地方,廉颇随它被投射到现世后,就不能与我交流了。我想对方也是一样,谁先开门出将,谁就泄了底气。将军府的大门不是一成不变的,一般来说,雕饰的复杂程度、魂火的旺盛程度与符文的明亮程度可以显示出所栖居的武将的等阶,会随着武将的成长而成长,异变而异变。

    “为什么不是狱火廉颇?”显然这样的结果不能令马承平满意,无论我打不打开府门,对他来说都是无意义的。

    “你只看到表象。廉颇没出来,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呢?”我笑道,“廉颇有几种形态,我自己也数不过来;等会儿他会以哪种颜色作战,我自己也猜不出。倒是马老你的廉将军,平平无奇,除了金色还是金色,没多少意思。”

    “拿不出狱火廉颇,就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罢了罢了,反正我们今晚会有一个人留下他来。吞噬魂核之后,有一方的廉颇会突破桎梏再上一层楼。至于是你还是我,交给武将决定吧。”马承平城府是深,但也爽快豪气,摆摆手,先打开了府门。另一个狮鬃髻发的将军大步踏了出来。马承平的廉颇,也早退下了青铜盔铠,如今是黄金甲片招摇夺目,一把长刀更是灿烂明亮,微泛着使人迷醉的光华。

    人群对马承平的廉颇是啧啧称叹,回头再看我这边是,却一片哑然。蔺相如离去的那天,廉颇化身墨染玉璧,肌肤铠甲,通体黢黑似墨,现在这股杀伐之气还没化解干净,洇的周身有些发黑发暗,是不如马承平那边金洒洒的“气派”。

    相形见绌。突然有一个人使用了这个成语,当即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肯定,一遍遍传念起来。我不屑与他们争论,难道铠甲暗一点,就一定要比人弱了么。

    廉颇对廉颇。

    二人以当中摆着的一个货摊架子为心,相对着绕行,眼色、动作都是一样,亦都拖刀走出一地的裂痕。绒毯被快刀勾破了,破边儿上卷着细碎的线。转了一圈,刚好切下一片圆毯来。

    “上呀!上呀!”

    “我买马老先生的廉颇。五万!”

    “我买郭迁的廉颇,现在赔率多少了?”

    “都是一赔一点五。”

    舞台上的角还没说话,这底下的看客竟然开盘下注了。这要是让联盟局知道了,分分钟把他们都拷回去。王延玉一掷千金,当即大喊:“我押马老先生五百万。”对他来说,这不仅是试水娱乐,更是一个讨好马老先生的机会。此时李雷也不会怪他什么。众人立马请李雷来坐庄,过来两个人殷勤地把李雷推到才摆开的赌桌那儿去。李雷熬不住众人捧,笑道:“好嘛,好嘛。我就拿出三千万坐庄,把赔率乘起来么。也不能多拿了。”众人都说谢谢李老板。

    我朝林婕使了个脸色,林婕聪明,走上前道:“李老板,我能不能买呢?”

    “哈哈,你这是给你男人保本儿么?一会儿你男人没了武魂,你从赌桌上挣回来,再给他买一个?”王延玉的话,越来越混蛋。

    李雷瞪了王延玉一眼,复悦色对林婕道:“当然可以,我们商人么,不跟钱过不去。当然了,只是大伙乐呵乐呵么,大伙说对不对呀——要是联盟局和协会的人闯进来,难免引起许多误会呀······那么林小姐准备?”

    “一千五百万,我买郭迁。”林婕说的斩钉截铁,英气非常,真给她男人长脸。

    李雷点点头,力排众异:“现在是一赔二,但如果你赢了,我给你四千万。拿着钱滚蛋,别说我欺负过你,我要我这张老脸!”

    “当然。”林婕毫不客气地回敬道,“等会儿按约赔钱的时候,别不要脸就行。”

    “他妈的,老子残废这么多年了,气得老子想站起来打人的,郭迁是第一个,你就是第二个。”

    空气中满是硝烟味道,既在赌桌上,也在这边的货摊架子上。廉颇与廉颇停住了脚,从地缝中拔出刀来。两头雄狮不动则已,一动而天崩地裂,山河震颤,货架遭肢解。廉颇拨开第一次冲击产生的碎木屑,脚踩货摊底座腾起,当空压刀劈落,所取的位置正是另一位的前胸。都知道长柄刀难以护心,看客们都吊起一口气,有的人偷着把手按倒了桌上堆着的钱上面,唯有台上的角不慌,向上踢那货架的碎屑,几条木榫如叉刺上去,掠着上头一位的颈口飞过。这不是凭运气躲开的,而是实在的改变了寸许的位置。于是上廉颇的飞战,叫下廉颇轻松刚住了。

    咣——

    那刀击中这刀的刀柄,发出清脆的声响。上廉颇知道拼力压不下去,便点一点,如鸿雁翻飞,轻灵回跃。下廉颇追,爆燃阴气,双目炯明精光如注,刺目不见瞳子。上廉颇翻飞的一刻瞟见了,也燃烧成一团光去,落地时正碰上对手一刀,故意吃他这一下,猛拨右臂回砍中他的腰。这下,就成了腰伤廉颇与肋伤廉颇了。双双中刀的那一刻,大气都被撕碎,两股由刀携着聚到当中,积起好大的风压。两人的符文光火一同黯淡了,紧接着在相同的时刻剧烈膨胀炽烈地燃烧!

    “钱,压住钱。”一旁的赌桌上堆着的钱都被这股破碎的气流吹散了。不知是谁提议,有两人蹲到桌上,张开双臂揽着那些红票。之前因紧张而把手压到自己的钱上的人被发现了,众人给了他几脚,将他的钱甩到他身上。男人抱着钱,是一脸的委屈:“这个打法,不得两个同归于尽了啊。”

    的确,现在他们交手太快,顷刻之间就是二十个回合,刀刃相碰相击,不断地炸裂灿烂金光,火星燎人的眼。一开始割出的那一个圆,竟成了二者划定的决斗圈,不论里头的地面被破坏到什么程度,凸起几尺高的地块,谁也不肯出那圆圈一步。

    腰伤廉颇翻刀向上一挑,蹭着另一个的下巴削去了一点皮。这一点皮极薄,被两个人的刃风与爆裂的阴气吹弹着经久不落,它左右横飞向上升腾向下沉坠,也始终在划定的圆圈里头飘着;就如肋伤廉颇以刀撑地,回环踢出那两脚时,动作如此之大,也不肯教一滴血往外头落。

    喝——

    两个廉颇穷其本事,最多切取薄薄的一层皮肤或片甲,抑或是在对方的身上留下几道不能再前的断疤。一百五十个回合,那黑烟升了又散,符文亮了又灭,也拖累起我们这些魂主来。武将储存的阴气早已用完,现在所消耗的,都是我和马承平借助联系向他们输送的气血。紫色的氤氲的雾气慢慢地涌入当中那一个圆形,一触及二将的铠甲,便梦幻地燃烧。你说,这紫色的阴气,究竟是为着什么才能变成橘色的火苗呢?为什么呢,如果说阴气能够作为底料供不同武将斑斓地点亮不同的光彩的话,它为什么自己是紫的呢?

    马承平古稀之人,从第一世代闯到现在,阴气磅礴如海。我为断脉之人,体内阴气皆有情人所赐,当时只有一滴泪点到我心口,却能令我源源不断地输出战斗至此,不见得少他神奇。两个将军也都知道到了决胜负的时刻,愈发不肯相让,刀变得越来越重,自然就多了空隙,从而放过了那翩翩飞舞颠沛流离无处安放的一片皮,让它得以坠落到地上。不落地则罢,这微小的碎屑也如魂血一般,一旦触及地面,便作黑烟,随后不见。

    喳——

    血沫第一次洒落到圈外,众人定睛细看,才从铠甲的光泽上判断出,那是我的廉颇。马承平麾下那位,趁回刀的功夫一拳快攻上来,打中了我廉颇的喉咙。这可是大要害。他一刀奋起,自下而上,令那一片裹着光火的金什物,没入了廉颇的腹部。这一刀,几乎斩断他三分之一。廉颇笑了,纵他背对着我,我也明白他的心意——他又被逼入这种境地,他又要赌了。

    “郭迁,我闯江湖几十年,廉颇陪我经历大小数百战,未尝一败。即使同为良级,我的廉颇也比你的有经验的多。”马承平得意地笑道,“他跟了我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让他突破良级迈入名级的门槛了。虽得不到狱火廉颇,也算是值了。”

    “哈哈······马老,你说他跟了你几十年,都没有迈入名级么?”

    “是又如何!武将碎片集齐何难,这道理你不会不懂。我未成武王而从商路,只差一个好机缘。”

    “我就不一样了,马老。”为了廉颇的尊严,我尽力去笑,“我得到廉颇,即是一个最好的机缘。你知道么,就像这岳城一样的钢筋水泥的城市,这么宏伟的城池,他要替我一座座地拔掉。你知道,什么叫‘为我拔城如此’么?我和你不一样,我走的是最远的武魂大道。你我的机缘,是相同的。”

    锵——

    早就说,虽然色泽黯淡一点,廉颇手上的刀,并不逊色多少。你能斩断我三分之一的腰,我就能劈开你最后的荣光。说到底,二者之战,全在这最后一个回合。他没有料到廉颇断了半身还能有这样大的力量,平平无奇地一劈,就这么轻易地断了他举起的刀柄。化为黑雾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踢廉颇腰部的长疤,失败了,没有把廉颇踢断掉。人们才看到,划破黑雾透射出纯净的光来的,竟是那色彩黯淡的一个。

    “胜负已分。我马承平服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得告诉我为什么?难道狱火的影响也能加到常态之上么?难道是单纯因为我老了么?”白发苍苍的老者固然痛苦,但他洒脱,他知道自己油尽灯枯,胜利其实也没太大的意义,他就想知道,为什么。

    “无双。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我也为他稍稍遗憾道,“我的廉颇,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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