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血溅黄昏 > 第 17 章 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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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计财一次打赌就赢了二愣子满满一驴车西瓜,这一驴车西瓜前后变现就赚了二百六十余元钱。

    乐的王计财手舞足蹈,做梦都笑出声来了。

    他准备等野草乡骡马大市开市的日子到了,就到驴市上好好选一头母驴,买头母驴回来将来专门饲养牲畜,让母驴每年生一匹马,然后再将母驴换成母马,从驴生马,再变成马生马,这样不用多长时间也能成为当地的万元户了。

    王计财是当地的一个奇人,这人有两大绝技。一大绝技是一眼就能看出货物的重量,让所有的称重器械瞬间黯然失色。

    另一大绝技是心算超过所有的算盘和笔算,让所有手持算盘和笔算的人望尘莫及。

    据当地人们说,王计财长着一双鹰眼,长着一颗绝顶聪明的脑袋。无论地上堆放着多少货物,这货物不论是棉花还是铁器,土豆还是玉米,王计财只要看一眼,这堆货物的重量立刻就能判断出来,其误差仅在一公斤上下。

    这让那些掌秤的人瞬间惊叹不已!

    这一大堆货物,就是分批过秤,还有个头高头低,加起来上下误差都超出了王计财一眼判断的误差范围。

    而如果算起账来,较为复杂的运算,别人拿算盘或者笔算,都比不过王计财的心算又快又准。

    王计财的脑袋有多半个脑瓜顶子脱得没有一根头发,光溜溜的就像一颗深黄色的干葫芦。

    人们说那是用脑过度造成的。

    人们说王计财的脑袋从来不休息,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着转,就是睡觉做梦也在算计着,做着算计的梦,时间一长就把脑袋上的毛烧化了,毛根也枯萎了。

    因为人们总拿他的脑袋与电脑比,认为就是电脑也得转几个小时就得让它歇歇,要是连着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冒了烟的,更何况是人的脑袋呢?

    所以当地人得出个结论说,王计财的脑瓜顶子变成黄葫芦瓢,就是因为脑袋连着转不休息烧得。

    而王计财倒是没往这里想,他只是觉得,人家头上有头发,这头发不论是黑的、白的,黄的还是黑白黄相间的杂毛发,总归是有头发,就像个脑袋。像他自己脑瓜顶子上连半根毛也没有,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脑袋,要是把眉眼捂上,十人看,就有十人认为是黄葫芦。

    而王计财又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于是他就特别重视那脑袋上有头发的少半部分。

    他将这少半部分的头发留得很长,企图让它们延伸到另一半那光脑瓜顶子上,将那光秃的地方盖住。但是那一缕头发总是背离他的心愿,一不留心就掉下来了。

    或许也怨不着那缕头发,因为那脑瓜顶子太光滑,在上面呆不长久,就滑落下来,却反倒把眼睛给盖住了。

    但他还是锲而不舍地将滑落下来的那一缕长发再用手拢上去。

    于是经常拿手拢那一缕长发,就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了。私下里要是有人开玩笑模仿王计财,首先就是伸出五个手指往头顶上使劲拢那一缕头发。

    但这些琐碎的举动丝毫不影响他的卓越的算账才能的发挥。而王计财的这两个非凡的本领,都是在大锅饭年代当生产队会计时炼成的。

    那个年代是人们刻骨铭心,用贫困与饥饿记载着的年代……。

    那个时期,王计财曾经是生产队会计,他手里的那个算盘珠子决定着每家、每户、每一口人的生活命运。

    村子里实行的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的分配政策。而到年终你是多劳了还是少劳了全在会计的一句话。

    因为每个人的劳动记录都是工分制,这个工分账本都在会计一人手上掌管着。

    每一个人在每年的年初要按照劳动能力进行评分,按照十分制评定。壮劳力最高的评为十分,差一点的评为9分,再差一点的依次往下减。

    如果评为十分的成为全劳力,评五分的为半劳力,也就是劳动一日全劳力按照十分记账,半劳力按五分记账,然后按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计算,这叫每一个人在生产队劳动的底分。也是每一个人年终结算领取口粮的计算依据。

    如果一年下来做不够这么多底分,不仅不能按照实际做了的工分数量结算分粮,相反还要倒扣。但是这每个人的劳动工分自己无权记账,都在集体账簿上记着。

    那时候村里人文化水平普遍偏低,文盲占得比例很大,而且文盲还在急剧地增加。这是由于多方面原因促成的,其一是由于农民们家庭贫困,没钱交不起学费,孩子们上不起学;另一方面由于农村工分制管理,家里没有劳动力去地劳动,年终就领不回口粮来,来年全家人就得饿肚子,所以大多孩子们小小年纪就不上学,回家当劳力,爬在地里劳动了。

    按照现在的国家劳动法规定,是禁止使用童工的。但是那一阵子童工种田劳动、放牛、放羊是常态。因为不这样就领不回粮食来,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再一方面,农村里一种思想风潮也在左右着人们的精神追求,那就是贫下中农大老粗最光荣,最伟大!越是没文化,大字不识一个,越革命,越思想好,越光荣。

    所以人们往往以大老粗没文化为荣。人人乐于以大老粗自居。村子里经常召开农村社员大会,就让贫下中农文盲上台演讲。因为贫下中农在旧社会生活贫困,上不起学基本都是文盲,这贫下中农演讲,事实上就是文盲演讲。一张口就出洋相。

    有一次,野草公社(那个时候叫的是“公社”)组织召开全公社社员大会,听取贫下中农代表讲先进事迹。

    全公社所有的学校都停课,排着长长的队来到野草公社参加会议,接受教育。

    会上决定由野草村的一位贫下中农代表,也是野草村的生产队长,讲述他的先进模范事迹。

    这位生产队长被请到主席台前,还有同村的妇联主任也作为主席台上的干部陪坐在这位队长的身边。

    一会儿,主持会议的野草公社主任拿起话筒讲话:“全体公社社员同志们!大家好!我们今天举行全公社社员大会,听取各位贫下中农代表讲述他们的新旧社会对比,讲述他们如何爱集体关心集体,如何与资本主义行为斗争的先进事迹。贫下中农是我国革命的主要依靠力量,他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是全社会学习的榜样!我们现在就请野草公社野草大队生产队长郭驴子同志给大家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台下全公社的社员们、学校的学生们坐得满满一会场,都热烈鼓掌欢迎。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过后,大家鸦雀无声,屏息静气地开始听取这位贫下中农代表讲话。

    这位贫下中农代表拿过裹着红布的话筒来,照着话筒“呼呼”吹了两下,然后开口讲话了:

    “同志们,大家好!我是个大老粗,我是……又大又粗!比一般人大……比一般人粗……,怎么说呢?……反正是全野草村的男人们都没有我的大,没有我的粗。我就属于是哪一种最大、最粗的……到底有多大,有多粗呢?……”他转身看了看身边坐着的的妇女主任说道:“你们问她,我们村的妇女主任,她最清楚。”台下的听众们“哄”一声都笑得爬下了,整个会场就像开了锅似的,笑声“叽叽呱呱”,人头前仰后合!

    这时,公社主任赶快从贫下中农郭驴子脸前把话筒“噌”一下夺了过来说道:

    “同志们,大家安静一下,郭驴子同志的这个……‘又大又粗’……这样说吧,‘又大又粗’这个概念,外延很广,内涵也很丰富,他不一定单指某些方面,他的意思是要说他没有文化,不会讲话,所以就用‘又大又粗’来比喻,这个‘又大又粗’没有其他意思,大家正确理解。

    ……没文化,大老粗,这正是我们贫下中农的革命本色,我们要学习他们的这种朴实的革命精神。他们没有文化是因为在旧社会遭受地主富农的压迫,无钱读书,才变成了文盲、大老粗。他们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他们比那些资产阶级文人们的灵魂干净得多,高尚得多,伟大得多!”于是底下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公社主任的一番讲话,让大家觉得贫下中农没文化不仅不落后反而更加光荣,更加伟大。有文化的都是资产阶级文人,灵魂都不干净。从而引导了一代又一代对大老粗的追求与向往。特别是到了后期,城市里知识青年都要到农村来向贫下中农文盲来学习,扎根农村一辈子,学习一辈子,有点文化的也都渐渐退化为文盲,没文化的也不再追求向往文化。

    还有一方面,那就是,有文化的人受歧视、排挤,吃不开,在普遍文化偏低的农村社会里,一些有点文化的人,不是成分不好,就是有问题在农村里接受劳动管制。所以每次运动一来,这些人就是被斗争的对象。

    人们看不到文化的前途,看到的只是文化给人的生活命运带来的噩运。所以农村文化在日渐衰落,文盲在日益增多。

    因而村子里大多数人基本算不了账,就连自己一年做了多少工也算不清。

    另一方面是,即使有少数能算清的,也不可能每日到生产队会计那里核对工分数目,因为村子里人太多,要每日找会计核对账目,会计不疯了才怪呢!

    再者说,老百姓劳动一天,到晚上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哪有精力再跑到生产队去核对工分去呢?

    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你如果偶然一次、半次找会计核对一下,还说得过去;如果核对的次数多了,会计就会嫌你讨厌!

    这样就把会计得罪下了。这要是得罪下会计,你除非不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否则全家人都要跟着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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