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错误记忆 > 章三十 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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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动、哀怨、惶恐、疑惑,万千思绪一并堵在心田,我半张的嘴,舌尖在齿缝间颤动不已,却还是连半个字也无法说出。

    但感受着肩头真切的力道,和那声粗鲁雄厚的腔调,我的意识亦无比清晰——这不是幻觉,那个能给人以坚实依靠的男人,他没有死。

    只消片刻,我感到眼角涌出了些许温热,所有的期待、悲伤、绝望均汇成了一句带着责备的轻叹,

    “你,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之前去哪了?”

    大汉沉默良久,正当我以为他是没有听见时,一股淡雅的气息却缓缓飘入了我的鼻腔。不知为何,身上沉积的压力与低落都被这奇异的暗香所消解、融化,而他接下来的话语也在弥散的怡悦中变得尤为恳切,

    “抱歉啊小兄弟,我来迟了。但是接下来,老子一定能把你们活着带出这鬼地方!”

    听见他熟悉且坚定的承诺,我仅存的担忧也荡然无存,心中满怀着无端的信念。

    然而在这种充斥于每一道血管中的昂扬下,似乎潜藏着难以察觉的不和谐,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那是一种被压抑被忽视的恐惧,于其余澎湃的情绪想比仅如沧海一粟。

    “这样,你先跟着他们走,等到时候一下山,我就领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放心,只要咱们动作够快,他们反应不过来的。”

    听罢大汉的计划我眉头一皱,顿时脑海中冒出了无数的疑问,但正当我要开口时,那些已然摆在嘴边的问题,却接连如初春的冰雪般消融,没留下一点痕迹。

    于沁人心脾的清香中,我的内心只剩下了安逸与欣喜,按捺着躁动的兴奋,我浑身颤抖着回答道,

    “好!好!我现在就去!就去通知瑶!我们,我们一起!”

    “呵呵,去吧。”

    大汉的手自我肩头挪开,我立马像金榜题名的学子急于告知父母一样,跌跌撞撞的朝着不远处的瑶摸了过去。

    “唔?”

    隔着半米,瑶抽吸了几下,接着面容复杂的转过了头来,那表情像是嗅到了什么难忍的恶臭。

    然而此时的我全然顾及不到瑶这种略显异常的举动,挥舞着双手几乎是趴在了她耳边语无伦次的低吟着,

    “瑶?瑶!那个人、那个人他回来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在涣散的目光中,我看见瑶挣扎着脱开,退到几步开外警惕的注视着我。

    而我只觉得脑海内一片混沌,所有的记忆,经历都像是煮在一壶肮脏的铁锅内剧烈的沸腾着。

    透过相似的黑暗,我的视线仿佛穿回了当初那个阴冷的洞窟,那个深潭边的狭窄的平台,大汉正站在其上,凝望着卷动的波纹。

    回忆与现实重叠,残碎的画面交替上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盯着神色凝重的瑶,说出了当初大汉对我陈述的事实,

    “他,他就是瑗的父亲!”

    “唔唔??”

    甚至不用眼睛,我都能想象到瑶此时挂着何种震撼。

    忽然,肆虐与峡谷内的寒风袭来,吹散了我茫然且疯癫的目光,同时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香,也在呼啸的风声中逐渐隐没。

    在这气味消失的刹那,我如同被抽去灵魂般瞬间半跪下来,控制不住的战栗着。心脏跳得极快,成倍的血液被送上大脑,太阳穴周围密集又脆弱的神经发出溃裂似的疼痛。一时间,我只能保持着这种姿势,像是濒死的重患般苦楚的呻吟。

    “唔唔?唔唔唔!”

    瑶见到这等场面,赶忙收起了先前的戒备,紧贴着石壁爬蹿而来,一边蹲在地上轻拍着我的背部,一边慌乱又忧虑的扫视这我。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我也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急切,但我却什么都说不出。佝偻着身形,我的头骨似乎多了个洞,有只无形的魔爪正深入其中,将几分钟前几乎全部的记忆与情感搅成浆糊,唯一留存的,是一个深刻且强烈的暗示。

    “下,下山......”

    或许是全然相信它那些可靠的属下,埙并没有察觉到一丝异常。而我也趁此机会艰难的抬起头来,冲着瑗低声喝道,

    “下山之后,跟着大汉跑!”

    话音刚落,有股凛冽的湍流淌入了我的胸腔,带着十分的惊厥,我猛然回头,然而在那片空无一物的石阶之上,只有无尽的漆黑。

    我打了个寒蝉,哑口无言。

    “怎么回事......”

    喃喃着,我的头又隐隐疼了起来,似乎是潜意识在阻止我继续深究下去。在尖利的耳鸣中,连方才片段的记忆都消逝了,我奔溃的扭过头,哀叹着对愣在原地的瑶说道,

    “刚才,咱们背后那么多——都,都......”

    然而瑶听完后缓缓站起了身,颤抖着竖起了一根食指,从刻满恐惧和未知的面孔中,我找到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继而痴呆似的念了出来,

    “你是说跟在我们背后的......只有一个人?”

    我自嘲着笑出了声,只为了掩饰藏匿于绝望背后的真相,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咱们是走在队伍中间,然后大汉把它们一个个都——”

    可说道一半,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对于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需要那么多人力来监视吗?而且这些侏儒的配合与实力有目共睹,仅凭大汉一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闯到我身后的位置。

    除非,这些记忆都是假的。

    我想起先前那不合常理的芳香,只觉得冷汗顺着后脊滑了下来。

    “但,但是,相信我,他说过会在山脚等我们的。”

    揉着发胀的脑袋,我摇着头说道,心里发怵的同时也在不停的找着解释,或许这都是大汉的设计呢?或许只是他现在去了其他的道路呢?至少我当时所听到的语气,和那种令人无比信任的态度绝不可能是幻觉!

    想到这,我连忙扶住瑶娇小的臂膀,咧着嘴安慰道,

    “没事,下去,下去之后,会有办法的!会有的!而且现在回头,咱们也没有出路!那里全是薇铭的人!死路一条!你明白吗!”

    若不是怕埙察觉到异样,这些言语断然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但不论形式如何,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小心翼翼的走向了下方摇摆的怪物。而我也赶紧收起各式疯狂的想法,头也不回的跟了上去。

    鞋底与陈旧的石板碰触,发出清脆悠久的声响,然而在广阔的深谷内却传不出任何回音。每走两步,我便要回头看一眼,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看见大汉真的出现,但在扭过脖颈的过程中,那种心急如焚的紧张感总是将我折磨的死去活来。

    随着潺潺的水声愈发明晰,黝黑空洞的山谷也显露出了部分模糊的细节。

    扒住凹陷的岩缝,我驻足向下望去,一道蜿蜒的微弱的荧光正于最深处静静流动着。在成片浓厚的幽暗中,这唯一的光源宛若仙女的衣袂,为死寂虚幻的世界带来了些许慰藉。

    “奇怪......”

    费力越过一块倒悬的石块,我喃喃自语着,

    “这怎么还会亮的?”

    但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这种问题是多么可笑,毕竟相比于其他那些超出生物构成规则的东西,带着微光的河流反而正常到了极致。

    由于离地面的距离已然不多,瑶的胆量也比先前好了些许,甚至还有时间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她也有些好奇遥望着远方曲折的细流,目光中竟有些心驰神往的味道。

    “好了,走吧。”

    边说着,我快步走到瑶的身旁,但她不仅没有照做,反而激悦的抬起胳膊,指向了河岸边一些星星点点的光辉。跟年轻的瑶相比,我的视力断然没有那么优秀。于是便干脆做了个样子,就搪塞着带她继续前进了。

    越是接近谷底,阶梯就越发的陡峭,到最后我几乎是手脚并用,才能勉强不从湿滑的石板上坠下。而走在瑶前方的怪物似乎没这种烦恼,它就像脚底长了吸盘一样,不管前路多么陡峭都是如履平地。

    “靠!什么玩意儿啊。”

    暗骂着,我再次向下爬了一小段,侧过脸冲还在纠结着该换哪只手的瑶喊道,

    “喂!你还行吗?”

    我看见瑶费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疲惫与艰辛,但或许是碍于这个年龄特有的自尊,她只是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就继续那蹩脚的攀岩了。

    虽然那道涓涓细流已近在咫尺,但队伍的速度却慢的难以附加。我边用力爬着,边在心中默读着秒数,似乎那样能令时间也变得更快一些。

    等到数到快两千时,我终于听见了瑶落在地面的声音。

    “嚯——这么久。”

    轻叹着,我如释重负的加快速度向下攀去,不消片刻,随着双脚用力一蹬,我也稳稳落在了地上。

    “嗯?”

    待到身形平衡后,我有些奇怪的望向了脚边的土地,因为想象中沉重的撞击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细不可闻的摩擦,

    “这是......草吗?”

    我用力在地上蹭了蹭,果然只有轻细的沙沙声。

    然而这忙里偷闲的消遣转瞬即逝,刹那间我汗毛倒立,想起了哪幽灵般纠缠着我的幻象,如果大汉所言不虚,那现在应该......

    就在我于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四下扫视时,几米外的河流处,突然冒出了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跳了进去。

    霎时,本就诡秘的气氛骤然紧绷到了极致。埙戒备的举起右手,数支利箭也搭在了弓弦之上。未有犹豫,这群专为杀戮而生的怪物便开始整齐划一的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而我也拉起瑶冰凉的手,慢慢贴在了坚硬的岩壁表面。

    可随之传来的,却不只是渗入骨髓的寒意,于愈发黑暗的深谷内,一股迷魂的芬芳兀自飘了出来。

    接着,便是令我头皮发麻的呐喊,

    “你们还tm愣着干嘛?!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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