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错误记忆 > 章三十二 隹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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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我尽全力冲刺,肆掠的疾风带走冰凉的冷汗,滑向身后尖啸的异兽。

    “左!”

    脑海中响起低沉坚定的声音,我不敢怠慢,右脚猛然伸出,整个人擦着地面转了大半个圆弧,还未停稳便又没命似的跑了起来!

    周遭微弱的光线骤然消退!浓墨般的漆黑中似乎多了些其他的东西,紧紧围绕着四周阴湿的空气!

    可等不及分析,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炸雷般响彻颅腔!

    “跳!”

    如同条件反射,我压低重心,上半身略微后撤,腿部的肌腱在惯性的拉扯下倏而紧绷,最后在急转而至的斜坡底端,双手揽起身材娇小的瑶,奋力一跃!

    滑行于半空,澎湃的怒风带着凄切的哀号,幽灵般将我卷携其中。

    耳侧飘过利齿相扣的敲击,和岩石在巨力间崩碎、炸裂的响动。

    再晚一步,这就会是我和瑶的下场。

    “靠!”

    坚硬的地面毫无预兆的出现,我左肩朝下,狠狠撞于其上,哀鸣等不到出口便已在令人天旋地转的翻滚中断为数截!

    “窃贼!你们的道路只有死亡!森林不会放走它的猎物!永远不会!!!”

    惊天动地的嘶吼激荡于狭窄的空间,我拼命捂住双耳,笑容却已不由自主的挂上了嘴角,无论如何,我们还活着。

    激昂汹涌的兴奋与喜悦相互纠缠,重叠,将我飞速鼓动的心脏撑到了即将爆炸的边缘。

    再忍不住,我手脚并用的站起身,朝着那怪物的方向歇斯底里的吼道,

    “老子去nm的森林!!”

    可惜的是,那令人作呕的东西在原地了攒动几秒后就再没了声息,不过我只顾着尽情宣泄,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言语是多么的无力和孱弱,

    “就这么走了?!不是很嚣张吗?!还装成别人的样子,你tm就是个懦夫!老子......”

    喊道一半,我忽然发现四下只有自己变形扭曲的回声,一时又悻悻的闭上发干的嘴唇,摸索着挪到了瑶的身边。

    “喂?喂!你在哪儿?”

    边喊着,我才想明白,那个神秘的声音是将我引到了崖壁中的某处洞穴,在失去河流的辉光后,眼睛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但更奇怪的是,不论我如何叫嚷,瑶就像是人间蒸发般没有一点动静。

    “你还好吗?啊?说句话啊,你到底——”

    就在我焦急的胡乱爬动时,指尖处却忽而传来了一阵温热,铁锈般的腥味也适时钻入了我的鼻腔。

    “血,是血......瑶,瑶!”

    我一愣,继而疯了似的扑向前方坚硬的岩面,果然,在那块寒铁般冰冷的方寸,躺着的正是她孱弱的身躯。

    惊愕与绝望间,我抱起没有任何反应的瑶,如坠冰窟的战栗着。

    “瑶?”

    发着尖细的声调,我颤抖着摸向了她柔软的发梢,可等到手掌覆于其上,所及只是成片粘稠的血块。

    直到此时,我才发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布满了交错的泪痕。

    “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苍老的声音催促着,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判断的,也想不通为何会对这声音的主人没有一点防备,但我唯一能体味到的 ,是未曾存在过的信赖。

    几乎是他说完的下一秒,我嘴唇翕动,低声哀求道,

    “救救她。”

    声音没有回复,周围只剩下了刺耳的寒风。半响过后,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他的疑问也飘入了我的脑海之中,

    “为什么?”

    未加思索,答案便脱口而出,

    “我不能失去她。”

    这次,沉默持续了更久,感受着动作愈发细微的瑶,我的心也跟着坠入了漆黑的深潭。

    就在我想要再次开口的瞬间,神秘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妥协道,

    “好,这样也挺好,只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我又惊又喜,赶忙将躺在臂弯间的瑶紧抱在身前急切的喊着,

    “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而对方那还未讲出后半句话,也被这份难以自持的情绪打断,成了我记忆中永远无法明晰的暗影。

    “先朝着你面对的方向走五百步,至于接下来的路程,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声音不紧不慢的念着,仿佛这件事的结果于他而言仅仅只是个结果。

    可我却不敢耽搁,眼下每快一步,都能让瑶获救的可能性增加些许!

    于是,再顾不上沉积于胸中的万千疑惑,我立刻踩着脚下密布的碎岩,就打算朝他所说的方向迈步而去。

    然而在出发前,近乎是下意识的,我说出了一个完全出于无心的问题,

    “对了,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几秒过后,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轻笑,那声音像是怅然若失般,发出了两个难以辨认的音节,

    “隹十。”

    深埋于成吨的泥沙页岩之下,极致的凉意肆无忌惮的扎进骨节,尖刀般游走于紧绷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真切的伤痕。

    “瑶,坚持住啊,瑶。”

    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内我轻声呢喃着,只能靠听觉和身侧寒气逼人的岩石,一步一挪的朝隹十引导的方向跌跌撞撞的移动。

    时间已经过去不久,瑶的体温低了许多,但那所谓能救她的地方,却依旧遥遥无期。

    “贴着右边走。”

    隹十还是那副的从容不迫样子,沉稳中带着莫名的冷漠。

    “到底还要多久?”

    不知是不是错觉,包裹在左右洞窟好像狭窄了些,压抑的气氛陡然便让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隹十倒是无所谓我的心情,平淡的回答道,

    “快了。”

    “可是!”

    “还有十步。”

    听到他的说法我不免有些心虚,明明这前后都是一般幽黑,哪里有半点出路的影子,而且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再怎么说都有些过于反常,尽管他确实带着我和瑶死里逃生,但对于潜藏在各处的威胁,还是不能简单地掉以轻心。

    秉着些试探的意味,我揣摩着措辞问道,

    “对了,你说的这个地方,它——”

    “到了。”

    就在隹十话语落下的同时,突然响起了极其轻细的咔哒声,而那块承载着我的石块,也猝然下沉了半分。

    我有些慌乱,急忙仓促的询问道,

    “怎么了,喂!这是什么情况?!”

    可是最后残存在我耳廓当中的,只有隹十略显疲惫的嘱咐,

    “抱紧她。”

    蓦地,脚下的石板倏然抽离,带着被拉成长线的惊呼,我毫无抵抗的跌入了准备已久的陷阱。

    “啊!!!!”

    虽然没用,但我仍然本能的瞪圆了眼睛死死凝视着脚尖的方向,裹挟起飞沙走石一路飞窜着向下滑去!

    衣物在坡道的摩擦下卷到半腰,整片暴露在外的肌肤都被粗糙的岩壁蹭的生疼,伴随着比之前还要剧烈的碰撞,我像是块破烂的纱布般重重砸在了地上。

    操纵着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我摇摇晃晃的看向怀中一动不动的瑶,若不是刚才有我垫在下方,恐怕此时已然没有救她的必要了。

    “你个老不死的!就不能提前说一下嘛!”

    我像个泼妇般大吼大叫着,可隹十反而像是故意似的回答道,

    “你不是很急吗?”

    “我!——”

    被他一激,我差点没忍住又要骂了起来,但想到还有更紧迫的事要做,我只得强压下火气,撇着嘴叫道,

    “快说怎么救她!你最好别告诉我还要再走!”

    “哼,年轻人。”

    等到隹十不屑的讽刺结束,像是怕我抱怨,他又紧跟着解释道,

    “你右手正后方的墙上,有开关。”

    说实话,我早都厌烦了隹十这种惜字如金的态度,但奈何没有更好的办法,况且关于怎么将他从我的大脑里赶出去也是个麻烦,如果一有机会,我肯定

    “要把他丢得远远地,是吧?”

    “嗯?怎么——”

    我大惊失色,心中盘算的计划莫名从隹十沧桑的口中说出,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然而还未等这份惊诧褪去,他又自顾自的补充道,

    “行了,早点完事,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可是你你你,你——”

    “对,没错,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诶真聪明,隐私也一样。虽然还蛮想看你跟个白痴一样在这耍宝,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那个姑娘没多少时间了。”

    经他的提醒,我猛然回过了神,接着反手拍在了一旁墙面的凸起处。在机关被抵到最底后,这一方略显宽敞的空腔内旋即多了些昏暗的淡蓝色幽光,恰好将房间中每一处陈设的轮廓勾勒而出。

    蹭着青灰色的岩壁,我摇摆着身形站了起来,只见五米见宽的地面之上,赫然立着块凹陷的石台,台面长约两臂,其中心是一摊无比清澈的水池,明镜般反射着清冷的光线。

    “这是......”

    我怀抱着瑶,她脸上的血迹已然凝固,乍看下如同丑陋的疤痕。

    “把她放在里面,等。”

    小心翼翼的,仿若捧着易碎的冰花,我托起瑶柔软的躯体,郑重的将她安置在那一抔宛若碎月般清明的淡泊之中。

    与周遭的阴冷的温度相比,池中的清水却要暖上不少,我看见瑶熟睡似的面孔好像轻松了些许,紊乱的呼吸也在瞬间平稳了下来。

    “太,太好了。”

    我如释重负,一时竟喜悦的差点哭出声来。

    “是啊,真不错啊,又回到老日子了。”

    像是见不得我高兴一样,隹十阴阳怪气的说着。

    可顷刻间,暗藏于这声嘲讽之下弥漫的哀伤,却伸展着它歪曲的触手,攀上了每一处干裂的缝隙。

    就像隹十能听到我的心声,我亦能感受到他情绪,那是一种无法消散的,汪洋般的绝望。

    寒光摇曳,泼洒于坚硬的岩石,却永远无法穿透其背后的空虚。

    隹十缓缓开口,说出的却是深深的悲切,

    “只不过以前,躺在这的是你。”

    而伤你的人,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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