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凡王们的浩歌 > 十四 金天霓:谁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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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当是暖日高照的朝凰却萧瑟无光,天穹暗沉,只有一颗橘色不亮的太阳悬于天际。琉璃宫亦失了往日的耀眼光辉,一切看起来暗淡如灰。

    朱漆镶金的雕凤菱花格殿门前,面色苍白的李霓无力地坐在软垫上,身体斜倚住凭几。

    她病了许久,近来才感到稍稍好些,实在想看一看屋外的景象,吸纳外面的清透气息,才与璆鸣商量在门前檐下小坐一会。

    她病得突然,御医说是心慌郁结,又骤然悲伤攻心所致。

    原来一个人是要这样心伤疼痛的。父皇母后倏然逝去的伤痕未愈,险被巨狼鬼魅杀死的惊恐未定,她又因战事要和璆鸣孤零零留在这个陌生犹如囚笼的地方,可即使这样,残忍的事情还是接踵而至。

    那一日,她梳辫盘髻,穿着袭太王太妃着人特制的金丝鲜红翻领窄袖袍,手握弓箭侧身而立在青草漫漫的空地上,前方不远立着箭靶,璆鸣和南宫璟琰各立在她一旁,那只在朝歌花田被璟琰射伤又被她救了的赤身翠尾的幼小丹雀停在她的肩上,他们的不远处停了两大一小三匹马,它们在草地上轻点着马蹄,偶尔打着响鼻,它们中一匹全身枣红的稍小的马是她的,她很喜欢。

    即将十三岁的李霓搭箭拉弓,屏气凝神,“嗖,啪!”,羽箭直中前方的靶心,丹雀也欢快地飞了起来。

    李霓高兴得看看一旁的南宫璟琰,又看看璆鸣,两人都对她报以赞赏的笑容。

    她再次从箭囊里抽出箭时,远处踉跄地跑来一个玄金甲的士兵,那是李曜给她们留下的侍卫。

    搭着箭的李霓垂下手立在原地,注视着那名正奋力奔跑的侍卫,有些不安起来。

    侍卫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扑通跪了下来,向她悲怆地高呼:“长公主,曜王败了!”

    李霓手一松,弓箭掉落到地上,璆鸣急切地问:“曜王身在何处?”

    “曜王他,战死了!”侍卫悲号。

    璆鸣愣了一下,又问,声音却陡然变得微小而颤抖,“吾皇呢?”

    “吾皇独自脱身,但至今没有找到,生死未卜!”

    李霓听罢,头脑中嗡得一声,不由发出一记轻吟,全身失力地瘫坐到地上。

    璟琰慌忙来扶她,托住她歪斜下来的身体。王叔战死了,煜儿生死未卜,她头脑中只回荡冲撞着这两件事,眼泪倏忽滑落,心中骤紧疼痛不已,她听到璟琰焦急地问:“我父亲呢?淳越军难道没有救驾吗?”

    侍卫哭着喊道:“淳越军没有救驾,现已进了上都城!”

    李霓终于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这一次,他们李氏的龙骧军全军覆没,曾经驰骋蛮芜之地的她的王叔李曜壮烈战亡,她在昏迷时隐约听到战报里说找到王叔时他只剩下一具遍体鳞伤的躯干,头颅已被蛮人割去。亲王李烈一脉也就此战死殚尽。无论亲人还是在斥邪城内朝夕相处过的那些熟悉的音容全部荡然无存。她可怜的双胞哥哥仍然下落不明。太王太妃也因哀伤重病。

    她在病榻上躺了月余。起先每想到此便心伤不已,眼睛哭得红肿疼痛。璆鸣日夜照看着她,璆鸣没有像她那样伤痛慌乱,她依然坚定,只是再没有了笑容,李霓却知道她一定也悲痛伤心。

    十数天后,当她们祭奠了王叔,几近绝望时,来自帝俊的快马带来传告,皇帝李煜安然无恙,登临上都城,李氏继领帝位,晟王朝得以延承。

    当璆鸣急切地来到榻前告知她这一消息,她终于缓下一口气,泪水又从眼角划落,她紧拥璆鸣而泣。

    她们要去帝俊,煜儿此刻孤立无援,一定处境危困。可她的身体却恢复缓慢,到现在尚不能远行。她看着天际的昏日,不禁又叹出口气。

    璆鸣端着汤药行到她面前,吹了吹后让她喝下,随口说:“南宫璟琰又来口信想要看你,大约在来的路上了。”

    李霓愣了愣,抬头看璆鸣说:“璆鸣,我要进屋了。”璆鸣便将药碗交给侍女,伸手搀她起来,扶到门前。“不,我还是不想见他。”李霓轻声地说。

    她进屋后呆坐在案前,隔了不久,侍女果然进来传报。她看着璆鸣,璆鸣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长公主她?”璟琰关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我看看她吧?”他请求道。

    璆鸣冷冷的声音传来,“她不想见你。”

    “她是讨厌我吧……可是……”南宫璟琰叹着气,过了会,听到他脚步离开的声音。

    李霓站了起来,行到门口,跨出门站到璆鸣身边,愣愣地看着前方,眼前已空无一人。

    “我说过,南宫家的人,公主还是少接触。”璆鸣说。

    “璆鸣,带我再上街一次吧。”李霓像是没有听见地说。

    她们要离开这里,去帝俊,她想应该亲手给璟琰买件礼物当作告别。他是个正直的少年,对她很好,教她射箭,陪她骑马,跟她讲述她并不十分关心的淳越的历史。

    她好不容易央求璆鸣带她上了街。她还体虚,低头走了一会便气急轻喘,冒出冷汗来,可她支撑着不作声,不让紧跟着她的璆鸣看出来。

    朝凰城的街市依然熙熙攘攘,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太平盛世,可各式各样的铺位也好,街头的杂耍也罢,她都没有了兴致。她知道璟琰喜欢弓箭,让璆鸣带她进了卖弓的铺子。

    许是见她们身着锦衣,问询她们是买弓送人,掌柜亲自热情地一一拿起挂在墙上的各式好弓向她们展示介绍。

    李霓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她环顾四周,忽然觉得心中一冷,再好的弓也是用来猎生甚至杀人的。她注意到柜上摆着的一个扳指。

    李霓挪步上去,低首细细去看,古铜朴厚的扳指虽有些陈旧,但质地精良,上面镂刻着一圈祥云,整个物品似乎散着高古隐秘的光。她想这扳指虽小,但能护他的手,以后他射出箭时,许还能想起他。她便抬头看向璆鸣。璆鸣点了点头,随即跟掌柜交涉起来。

    等着璆鸣买下扳指的时候,她无所事事地再去看那些弓。“霓儿!”她忽然听到有个清朗的声音唤她,侧头去看,却并没有人。

    “霓儿!”狐疑间,她又听到一声,她看看璆鸣,她并没有听见,还在结账,她循声去找,走出门外,到熙攘的街上。

    她听着那声音像璟琰的,却又不能断定,况且此刻街上并没有相识的人,人们忙碌嬉笑,有些人边走过边注目看她,但并看不出来是谁唤她。

    “霓儿!”她听得真切,向前寻了几步,仍一无所获。

    驻足了一会,她心中疑惑地回到铺里。璆鸣却已不在铺里,掌柜说她已经出去找她了。

    李霓这下有些着急了,匆匆也出了门,一下钻进人群里,“璆鸣!”她有些颤声地呼唤,身上出了汗,可她的声音轻易便被市集的吵嚷淹没,她再三张望着寻找璆鸣的身影,可怎么也看不见。

    “璆鸣!”她行了一段,辨别每一个走过的人,正急得要哭的时候,手臂被用力地拉住,她侧头一看,表情焦急的璆鸣找到了她,“快跟我回去吧。”

    “嗯!”她们都舒了口气。

    两人急匆匆往回走,走了一段,李霓见到路旁瘫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肮脏的女童,看模样,是月休的。

    她急忙拉璆鸣的衣袖,她不忍见到这些,总是要帮的。

    璆鸣停下来看了看,拉着她走到孩童面前,取出钱两递给对方。

    女童抬头望着她们,身上脸上满是污垢,一双眼睛大却有些灰暗,她对她们摇了摇头,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李霓明白了什么,又拉了拉璆鸣的衣袖,给她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餐点铺子。

    璆鸣回头看了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拉着她行到餐点铺前去买点心。

    “霓儿!”等在璆鸣身后的李霓再次听到一声呼唤,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人群里依旧如故。

    “霓儿,我在这里!你要坚强!”这次实在真切,她急忙跑出几步去找,却看到适才的孩童在人群的前面望了她一眼,随后往前走了。

    “哎!”她想叫住她,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急忙追了上去。

    可那孩童却走得很快,走了一小段,便回头望她一眼,李霓虚弱的身体怎么也赶不上她,不觉中也不知走了多远,一会见她消失在人群里,再见不到了。李霓回头望,也早已看不到璆鸣。

    “霓儿,我在这里!”那呼唤再次从旁侧传来,像璟琰的声音却又不是,带着些紧张却也不像要害她,李霓转身而行要找到它。

    她走进一条无人的巷弄。适才的嘈杂隐于身后。

    “是谁?”她张口怯怯地问。

    没有人回答她。眼前却出现了一个黑衣的身影。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让她害怕地呆立在原地,她想转身逃走却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几乎在这瞬间,低着头的黑衣人竟然来到了她的面前,他抬起头,消瘦的满是褶皱的脸颊显露在李霓的眼前。她好像见过他,可还没想起什么,就见他嘴唇嗫喏,仿佛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咒语,随之一只乌青的香炉在她眼前划过,一股异香扑入她的鼻中,耳边令人震颤的一声叮铃响声,她的眼前瞬间一黑,仿佛坠入深渊,再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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