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明月夜星澜 > 第二十一章:崇明岛上不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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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习场中。

    木山身着一身蓝色简服,冷冷的看着面前众人。约离他身前十步左右距离,十几个渗着血渍的麻布口袋中传出的声音已渐渐微弱下来,原本被铲平的用以修习的土地上已被剧痛中的身体滚出数道凸起,横纵着肆意流淌的鲜血,一时间众少年低眉顺眼,惴惴不安。

    这边至宁心急如焚,刚刚听完木山说话眼神便不住地在人群中扫视,但却并未见到沈十一。若不是木山站在一旁心急的她甚至想拨开人群,抬起一个个人下巴看看沈十一是否故意躲在人群中间在吓唬自己,可这一举动在与同样慌乱的红豆对视一眼后,彻底心冷下来。

    布袋被解开了,数个脸上遍布血污的头颅一个接一个被拽着头发从袋中揪出,十余双又复重见天日的眼睛留恋似的努力半睁开,连忙张嘴大口呼吸起来。但从那口鼻间已不住的往外延淌着紫黑的血沫可以知晓,其内脏显然已是受到重伤。另有几人的额角许是在翻滚中磕破了皮肤,顺着眉梢亦不住的流着鲜血。红色紫黑色两色的血污混合在脸上,几乎看不出这些人原本的相貌。

    “呸,鼠辈,今日我失算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原本已奄奄一息满脸血污的人中一声突兀的叱骂突然传来。

    低头的众人正欲抬头去看是谁此刻竟还能骂出声来。耳中只听到一声痛苦的惨叫声传来,刚刚说话的少年顿时被一脚踹倒在一旁。口中鲜血再度流出。却已说不出话了。

    刚刚正要抬头的少年们立刻又复低下头来,仿佛眼前一切都是与己毫无关系。

    这边,至宁被这一举动激的心中一怒,脑海中顿时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文字,心中牛劲便要发作,她脚下虚往后踏了半步便要有所动作。忽的沈十一脸庞又浮现在她脑海之中,至宁长呼口气,暂时冷静下来。此时的她已不是那般轻易失控之人。所幸,这些人中并无沈十一在内。即使这些人脸上已肿胀,血染。但作为乃姐的至宁怎能分辨不出沈十一的样貌。可十一不在这些人中,那此刻又在何处?该不会是在争斗中已被人杀了,亦或是此刻还躲在什么地方,尚未被搜到。至宁心事重重的再与人群中手足无搓的红豆对视一眼。心中已乱到极点。

    “怎么?没人认识这些人?”木山突然面向低头不语的人群大喝一声,声若惊雷。

    刚刚还低着头以掩饰脸上现出不忍神色的少年顿时面色恢复如初。一些低声啜泣,眼泪便要从打转的眼眶中流出的少女亦立即装作用衣襟抹汗的样子,将险些流出来的泪水擦拭干净。众皆不语。

    一年多的苦修之下,少年之中大多人好像已完全忘记了那夜笼中突然直插而下的刀子和那噗通的落水声。

    这时,木山看到已达到震慑之效,刚刚脸上震怒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他举目往阳光处看了眼,脸上又浮出了好似回忆般的神色,自言自语道:“自唐代鉴真东渡,我们东瀛便以唐朝属国身份恪守己份,我们尊称你们汉人为唐人,我国更是将国之兵刃命为唐刀。南宋崖山海战后陆秀夫带皇帝投海灭国,我东瀛虽为属国却举国茹素三日以悼南朝。反观你们汉人,却苟且偷生的在蒙古统治下苟活近百年,唐人血性已在尔等身上消失殆尽。我东瀛在尔眼中虽是化外蛮夷,但却仍对师属之国遭遇痛心疾首。我国作为唐人徒弟,本欲尽起举国之兵为大宋复仇,却不料遇到国内内乱竟无力出手。好在大明一举消灭蛮夷,终于还我汉人天下。我等臣徒本来心安。殊不知明朝现在好似一片太平虚象,但叔夺侄位败坏纲纪,有功之臣兔死狗烹,而瓦剌蒙古又虎视眈眈,我朝前往恭贺。大明却对我们属国之臣肆意屠杀。我东瀛实在看不下去天朝上国被败坏到如此地步,因此才派人在民间精心寻出尔等功臣等后代,为的就是让你们日后可以重振先人威风,恢复盛世。

    你尔等登岛前虽是被掳而来,但原先亦是罪臣之后,或者就便家道中落的街头乞儿,不知哪日就会被主子弄丢了性命。尔等自问,从登岛后饭菜供应,武艺文采哪一样我未曾教学,怎的我们这个尊崇汉化又教授你们一身武艺的属国反倒比不上那个杀你们满门的朝廷?”

    木山到底是老谋深算,这半诉半问又加上些衷肠之语说得正中这些少年心中柔软处。诚然,此刻站在一旁的少年大多都是犯官之后,诸如至宁沈十一都是早些年间在罪奴坊浆纸坊浣衣局等处受罚。一些年龄偏小的少年,自生下有了意识便是受尽白眼欺辱的罪奴,贱婢。若无朝廷大赦,恐怕一辈子便是在内务府里当个下人。但自登岛以来,平日修习虽辛苦一些,但几乎全无苦活去干,几餐也都尚可果腹。而这一年间无论身材如何长大,亦有贴身衣物裁量可穿。若如此比对,这生活比起内务府里的罪奴生活简直是天上地下区别。话又说回来,当年外族蒙古人也曾统治中原近百年,现在生活在他们手下也同是外族,又有何区别可言。

    顿了顿,木山看到众少年若有所思,似已悟懂自己话中意思,此刻都已缓缓抬起头来。木山抬起眼皮又撇了眼地上几只微微颤动的麻布口袋,叹口气道:“这几个少年夺船逃跑,欲向明军告密。我岛上虽无法度,但为保全岛上我等众人安全,今日必然严惩,以儆效尤。另外此次叛逃中还有两人未随他们逃走,但亦未向青忍检举其逃跑事件,同样予以惩处,日后若有发现而不报者便同他们一样。”话乞,挥了挥手,只见两个被绑着腿脚的少年自远处林中由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忍一左一右提在手中,往场边走来。

    是十一,红豆与至宁第三次相对视。另一个少年仿佛有些面熟,至宁此刻已无暇去想。看到身子无恙但被扔到地上的沈十一至宁双腿开始打颤。

    两双无助的小眼不住的打量着周围,刚刚木山所说他们已全听到。

    木山侧头看了眼身旁不断抖动身子的至宁,轻轻叹了口气,待闭眼思虑片刻后,走上前两步一脚踢翻两人,吩咐身边青忍:“断了他们左手小指,给他们个教训,日后再有犯错严惩不贷。”说完拍了拍至宁,转身离去。

    两名少年听到木山所说,顿时呆了一下,只见身旁数名青忍一跃上前,两名青忍一左一右将至宁夹在中间,还不待其他人再反应。一名青忍腰间长刀唰的出鞘,白光一现时,只见鲜血泼洒,两根尚还微曲的小指直直落在地下。

    霎时间,两声惨叫声瞬间冲破云霄,湛蓝的天空下两道身影相继摔倒,扬起一片灰尘。

    青忍拖着麻布口袋渐渐退去。观了半晌“热闹”的人群也开始散去,一片空地上只余下了寥寥呆立的身影。

    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从她脸上滚落下来,心中好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一地,适才血光四溅时至宁心中一痛险些晕了过去,

    此刻她心中满是悔恨。她恨赵喜他们为何非要去送死,她更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将此事提前上报给木山。直到呆立的红豆从远方扑来,将沈十一痛苦的身子搂在怀中,至宁也猛地从哭泣中醒悟,此刻不是哭的时候。

    至宁抬手用衣袖抹了把眼泪,照着曾经书上学来得手法,从腰间拿出竹筒水壶迅速的清洗完伤口又自下摆处撕下衣服,为沈十一包扎。在一层又一层包裹下,拿捏了半天总算是止住了血。至宁侧头再看时沈十一已嘴角泛白晕厥过去。扬扬手,至宁又撕下一块衣襟向那边面色惨白牙关紧咬的少年扔去,至宁同着一旁目泛泪光的红豆左右慢慢架起沈十一颤颤巍巍的向只余下他一人的房舍走去。

    刚走了不远,一声刺耳的笑声从前方响起:“呦,殿主徒弟怎么连身边最亲的弟弟也护不住?哈哈。”只见道路中间,李芸兰领着几人横站成一排,挡住了去路。

    一道凌厉的目光在抬头的瞬间向李芸兰几人扫来,好像被激怒的猎豹。还不待李芸兰等语,只见至宁迅速的将沈十一虚弱的身子放在红豆怀中,空气中砰砰砰数声传来,除了还呆立在原地的李芸兰,适才口出不逊的几人已被至宁击倒在路旁。

    至宁俯身又将沈十一受伤昏迷的身子架在身上,同红豆两人颤巍巍的继续往李芸兰所站的方向走去。道路中,好像被点了穴道的李芸兰不自觉的侧过身子,将两人让了过去。

    扛着沈十一进到沈十一所住院内,迅速关上房门,两人费力的将沈十一抬上大铺,至宁低头看看沈十一左手边那光秃秃的小指处,只见白布包裹的位置已不再往出渗血。轻轻解开包扎,给伤口撒上白药,昏迷中的少年只闷哼了几句,又沉沉睡去。

    看着身边这个年纪才九岁多一点前日还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带出来牛肉的孩子,至宁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内心里满是自责,如果自己那天提前禀告木山,今日之事也许已不是这样了。一行泪水自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袖上。屋内低低的啜泣声中夹杂着沈十一轻微的呼痛声。

    约过了数个时辰,至宁定了定神对红豆比划道:“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寻些吃的来。”

    同样两眸通红的红豆轻轻嗯了声,眼睛却不离开沈十一片刻,平日里拌嘴的少年,突然遭此磨难。十指连心,那是何等的疼痛。泪水也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身后一声轻响,门轻轻被带上了。

    远处少年动练的声音一阵阵传来,从未有过的高亢,从未有过的激昂。

    …………………………………………………………………(加更)

    帝都,禁宫。

    朱红色漆门之内,在万千禁军拱卫中一片建筑群高高耸立。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这座宫殿虽刚刚建成数年,但却极尽皇家气派。

    乾清宫内:

    一袭五爪金龙皇袍,面相威严的一代英主此时已是年过花甲。许是刚刚散去的朝会有些乏了,此时正半个身子倚在桌案边上,半眯着眼睛盯着桌上数月前内阁传来密报:

    陛下启阅,年前司下收到各州府联名上报,凤阳府、庐州府、保定府及青州广平各府均有官员及官署役卒直系亲属近年来远离故土,奔投夫家差值之地。然数名奔投夫家亲眷已数年未与其父母往来书信,所有寄到问答书信均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只每年除二日寄回三两银子及一张:平安勿念窄条。如此已历数岁。是此怀疑家中亲眷恐有不测,初时,各州府都认为属个例,已派地方捕头追查良久,却无线索,后各州府报案人数日增,已有近百人不见踪影。

    二有罪奴坊孩童失踪案件,各地罪奴坊司坊上报,尤以云南、贵州一带为甚,年后三月南京罪奴坊边河底又发现数十具疑似自杀孩童尸体。此两案在地方民怨甚重,数年来尚无线索。臣恭请陛下亲派锦衣卫查察两案。

    刚刚御览完毕,只听宫外太监宣进。一瞬间,龙椅上刚刚面露倦色的帝王此时已是一脸肃穆。片刻时间一名中年男子入殿跪在阶前山呼万岁。

    只见中年男子身着斗牛服,上身挺直,却目不斜视,低头沉视下方,等待帝问话。

    沉默良久,帝严声道:“着你等锦衣卫去查的两件案子现下查的如何了?”

    “启禀陛下”中年男子抱拳回道:“各地官员亲属失踪与罪奴坊孩童失踪事件均有眉目,虽还不甚明朗,但经查却发现其中相似之处颇多,其一,官员亲眷多为女子儿童,投奔家中亲眷之前均接到亲眷书信邀其前往苏浙一带,然其亲眷乃多是军中低级将领或投军军户,所职军队各不相同。其二罪奴坊中失踪孩童均是戴罪父母双亡,年不满10岁的孩童,罪奴坊河底尸体面貌已辨识不清但与坊中失踪少年服装相同。另外半月前南京罪奴坊暗井中新发现数名成年女尸,尚不辨是何许人。”

    “嗯?又有数名?”此刻已半伏在龙椅上之人诧道。

    “是陛下,陛下容禀,微臣已协同南京锦衣卫指挥使李大人南京守备赵王殿下核查半月,发现两案虽案发地域各不相同,但案情上却颇多相似之处,因此尝试两案并查,结果与一年前李大人密报的崇明岛补给船一案居然三案合并。其中详细微臣已写于密旨上,请陛下预览。”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文书,双手呈于身边太监。

    呈完后只听中年男子又道:“半月前据李大人已安插在岛上的细作传书,岛上已被东瀛倭寇占领,我朝守军却不见其人,似已被俘杀。是此属下回来请旨派兵剿灭岛上倭寇。”言毕。躬身长跪地上。

    呈上的密旨已被太监展在桌上,帝看了半晌,不禁冷冷笑道:“看来自李逆之后,这崇明岛上还是不太平。”

    话乞,随即传下旨意: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秘宣太子及内阁三杨即刻进宫,安远侯柳升筹备战事粮草,调募水军。。

    然,此时已数日未收到岛上讯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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